第十七章 橙蘿詭蹤破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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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殿內,壓抑如舊。莫寧閉目調息,試圖盡快驅散最後一絲虛弱,並思索著聯係阿橙蘿的可行之法。同命蠱的感應模糊不清,龍宮禁製又隔絕了常規傳訊手段,除非能製造出足夠強烈、且帶有特定指向性的波動……
忽然,他心口那同命蠱毫無征兆地劇烈灼熱起來,並非之前吸收黑氣時的溫和,而是一種帶著強烈不滿和抱怨的滾燙,仿佛在抗議什麽。
幾乎是同時,殿外那嚴密封鎖的禁製光幕,如同被無形之手戳破的水泡,極其詭異地蕩漾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類似布帛撕裂的“嗤啦”聲。
一道窈窕嬌俏的身影,就這麽毫無預兆地、仿佛回自己家一般,從那條剛剛裂開的縫隙中鑽了進來。
來人身著橙紗裙裳,裙擺繡著繁複詭異的毒蟲紋路,手腕腳踝戴著銀鈴,行走間卻悄無聲息。她容顏嬌媚,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天真又邪氣的風情,不是阿橙蘿又是誰?
她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環顧了一下這冰冷壓抑的碧波殿,撇了撇紅唇:“哎呀呀,這就是璃淵龍宮待客的地方?陰森森的,連盆像樣的毒花都沒有,真沒勁。”她的目光落到盤膝調息的莫寧身上,頓時眼睛一亮,蹦跳著湊過去,伸出纖纖玉指就想戳他的臉。
“喲,毒舌鬼,這才幾天不見,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姐姐我看著都心疼了。”語氣嬌嗲,眼神裏卻全是幸災樂禍的戲謔。
莫寧在她穿透禁製的瞬間就已察覺,此刻睜開眼,精準地格開她戳來的手指,眼神冰冷依舊,卻似乎沒那麽拒人千裏:“你怎麽進來的?”
“想姐姐我了就直說嘛,還用那麽補的‘零食’勾引我。”阿橙蘿笑嘻嘻地,自顧自在他旁邊坐下,好奇地打量著一旁因她突然出現而驚疑不定的瀾藍,“這位就是藍令使妹妹吧?果然是個冰美人兒。可惜呀,眼神不好,怎麽就跟了這麽個無趣又毒舌的家夥?”
瀾藍眉頭微蹙,並未放鬆警惕。她能感覺到這個突然出現的橙衣女子身上那股危險又詭譎的氣息,與莫寧似乎關係匪淺。
莫寧懶得理會她的胡言亂語,直接問道:“外麵的禁製和守衛……”
“哦,你說那些笨頭笨腦的蝦兵蟹將和那層破光膜啊?”阿橙蘿擺擺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樣子,“小意思啦。姐姐我養的小寶貝們最擅長鑽洞啃東西了,稍微費點勁就溜進來咯。不過話說回來,”她湊近莫寧,壓低聲音,臉上依舊笑著,眼神卻銳利了幾分,“你招惹什麽玩意兒了?之前‘喂’過來的那股力量,陰毒得很,還帶著一股子陳年老蠱的味兒,差點把姐姐我都給膩歪到。”
莫寧心中一動,果然!同命蠱吸收那黑氣,遠方的阿橙蘿不僅能感應到,甚至能分辨出大致屬性!這或許就是她能精準找來的原因。
“是老龍皇身上的。”莫寧言簡意賅,“還有二太子滄漩,可能中了‘噬心蠱’。”
“噬心蠱?還用在龍子身上?”阿橙蘿挑了挑眉,興趣更濃了,“嘖嘖,這龍宮比我想的還有意思。毒舌鬼,你這趟差出得可真值,盡遇上些‘好東西’。”
她歪著頭,笑容甜美又危險:“怎麽?終於想起你家‘娘子’我的好了?需要姐姐我幫你看看那兩個倒黴蛋?”
“有限合作。”莫寧強調,“查明蠱毒來源和種類,必要時出手。代價……”
“知道知道,按陰詔司規矩算嘛,幽寂老頭子的算盤精著呢。”阿橙蘿打斷他,拋了個媚眼,“不過咱們這‘夫妻’關係,給你打個九九折哦~”
莫寧直接無視了她的調戲。
瀾藍在一旁聽著,心中驚濤駭浪。這個看似嬌俏活潑的女子,竟是陰詔司七令之一的橙令,專司蠱毒巫咒!而且聽其言語,與莫寧關係極為特殊,竟能無視龍宮禁製來去自如!有她相助,或許局麵真能有所轉機。
就在阿橙蘿成功潛入之時,龍宮朝堂之上,亦是風起雲湧。
大太子滄溟聯合丞相滄圖,果然以“昨夜禁地異動,恐有宵小潛伏,為保龍宮安寧,需徹底搜查相關區域”為由,強勢要求調派禁軍,不僅要再搜碧波殿,更要進入那片敏感的“罪骸海峽”禁區!
“陛下閉關,龍珠異狀未明,豈容再生事端!丞相,大哥,此舉是否太過興師動眾?”四太子滄玨出麵反對,語氣溫和卻寸步不讓。
“四弟此言差矣!”滄溟仗著丞相支持,氣勢洶洶,“正是多事之秋,才需雷霆手段!那罪裔與陸上來客嫌疑最大,其居所乃至與其族相關的禁區,都必須嚴查!否則如何向朝野交代?莫非四弟想包庇什麽?”
朝堂上頓時爭論不休。支持滄溟的舊臣與支持滄玨的新派勢力吵得不可開交。
而就在這紛亂之際,三太子滄昱卻有些神思不屬。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光滑的黑色石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昨晚那位名喚“蜃晦”的先生離去前,將此石交給他,隻道:“若朝議爭執不下,殿下可將此石置於案上,言說‘無論真相如何,祭奠亡魂,總歸是仁善之舉’。”
滄昱雖不解其意,但還是照做了。當爭吵漸歇,他鼓起勇氣,將那黑石置於麵前案幾上,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說道:“丞相,大哥,四哥……你們別吵了。無論‘鏡海之叛’真相如何,那些死去的將士和……和瓔魚族亡魂,總歸是需要安撫的吧?公開祭奠,彰顯龍宮仁德,或許……或許也能讓海境更安寧些?”
他這話說得天真,甚至有些不合時宜,卻奇異地讓激烈的爭吵停頓了一瞬。
丞相滄圖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那枚黑石,又看了看一臉純良的滄昱,沉吟不語。大太子滄溟則是嗤之以鼻。唯有四太子滄玨,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精光,隨即化為悲憫:“三哥所言,未嚐不是一種思路。祭奠亡魂,平息怨氣,或有助於穩定。”
那枚黑石,看似普通,實則是以蜃龍蛻鱗混合赤鱬淚珠煉製而成,能極其微妙地放大和引導接觸者的情緒,尤其針對“憐憫”、“仁善”之類的情感。蜃晦,這位身負蜃龍與赤鱬混合血脈、智計近乎妖異的先生,早已算準了每一步。他不需要滄昱有多聰明,他隻需要這顆“赤子之心”在合適的時間,說出合適的話,便足以撬動局勢。
最終,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下,朝議達成了妥協:丞相滄圖與大太子可帶隊搜查碧波殿(但不得過於冒犯),而進入“罪骸海峽”禁區之事,則需暫緩,先行籌備一場涵蓋所有“鏡海之叛”死難者的祭奠大典。
與此同時,二太子滄漩的軍機殿內,氣氛卻如同冰窖。
滄漩痛苦地蜷縮在玄冰榻上,額頭青筋暴起,渾身冷汗淋漓,皮膚下仿佛有無數小蟲在蠕動,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那噬心蠱發作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猛烈。
敖青心屏退左右,獨自守在一旁,眼神冷靜得可怕。她迅速以銀針刺入滄漩幾處大穴,暫時穩住他暴走的氣血,同時將一枚散發著清冽藥香的冰玉珠置於其眉心,助他保持靈台最後一絲清明。
“殿下,撐住!”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對方越是逼迫,說明他們越是急切!我們越不能自亂陣腳!”
她快速分析著局勢:“大太子欲搜碧波殿是假,想探禁區是真,甚至可能想借機對瀾藍不利。祭奠大典……看似妥協,實則是那蜃晦的布局,他想將水攪得更渾,甚至可能想借此機會接觸瓔魚族的古老怨力!我們必須利用這個機會!”
她在滄漩耳邊急速低語:“殿下,您需如此……這般……示敵以弱,甚至……可暫時‘順從’他們的某些指令……”
敖青心不愧是滄漩倚重的軍師,即便在這種關頭,依舊能冷靜布局,甚至試圖利用對方的算計來反製。她的每一個指令都清晰而果斷,最大限度地利用著手中有限的資源和信息。
而在澄明苑深處,水榭之中。
蜃晦先生依舊拋擲著那三枚貝幣,聽著心腹匯報朝議結果和各方動向。
當他聽到敖青心竟然穩住了滄漩的病情,並開始有針對性的調動滄漩麾下部分力量時,他拋擲貝幣的手指微微一頓。
“哦?竟能穩住噬心蠱的反噬……還能做出這等反應……”蜃晦的嘴角勾起一絲真正的、帶著些許欣賞的弧度,“敖青心……倒是個意外的驚喜。可惜,跟錯了人。”
他目光透過水榭,望向軍機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宮牆,看到那位正在痛苦中掙紮的二太子,以及他身邊那位臨危不亂的女軍師。
“棋局,果然要有些意想不到的變數,才更有趣。”他輕聲自語,手中的貝幣再次落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隻是不知,你這顆奮力掙紮的棋子,最終……是為我所用,還是……”
“……被我親手碾碎呢?”
深海龍宮,暗流更急。阿橙蘿的意外入場,如同一條劇毒而美麗的鯰魚,猛然投入本就混亂的魚群之中。
而她與莫寧這對“毒舌鬼”和“蠱娘子”的詭異組合,又將在這深不見底的漩渦中,掀起怎樣的波瀾?
搜查碧波殿的隊伍,已然在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