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業火暫熄鎖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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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髓河的咆哮聲在身後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仿佛連聲音都被吞噬的虛無感。三人踏出那暗紅色業火翻騰的河域,腳下重新踩上堅實(卻依舊冰冷)的焦黑地麵。空氣中那股灼熱焦臭的氣息淡去,但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疲憊的壓抑感卻彌漫開來。
渡過此獄,代價不菲。黃笙臉色蒼白,氣息虛浮,不僅僅是力量消耗,更多是心神與那些怨念衝擊對抗後的倦怠。莫寧周身死氣也略顯黯淡,業火灼魂之痛並非輕易能夠抵消。唯有魄山,除了甲胄上光芒稍減,氣息依舊沉穩厚重,仿佛剛才那場“淨化”風波並未對他造成多少影響。
剛一脫離焚髓河的範圍,那卷一直跟隨的《紅塵譜》再次自動浮現,散發出微弱光暈。同時,第二枚鬼戮的記憶碎片,如同受到召喚,從虛空中凝聚而出,色澤比第一枚更加暗沉,內部流轉的光點也帶著一股暴戾混亂的氣息,倏地投入紅塵譜中。
書頁翻動,停留在新的空白處,光影流轉,顯然又開始記錄、顯現新的場景。但這一次,三人都默契地沒有立刻去觀看。方才那屠村的血腥畫麵帶來的衝擊尚未完全平複,誰也不知道這第二枚碎片又會展現出怎樣令人不適的景象。
黃笙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紅塵譜,又看向一旁麵無表情的魄山,終於忍不住冷哼道:“魄山印真是好手段,一把‘淨火’燒得幹幹淨淨,現在倒好,連點能問問話的‘苦主’都沒了。”她話語中的譏諷毫不掩飾,對於魄山那種無視個體冤屈、隻求效率的“正道”作風,她始終難以認同。
魄山目光平靜地看向黃笙,語氣依舊聽不出波瀾:“沉淪業火,魂靈早已扭曲,問不出真相,徒增幹擾。清除障礙,確保任務進行,乃最優選擇。”
“最優選擇?”黃笙氣極反笑,“在你眼裏,隻怕隻有‘完成任務’這四個字是真實的,其他皆可犧牲吧?包括那些可能存在的、能證明鬼戮並非純粹瘋魔的證據?”
魄山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鬼戮之事,複雜遠超表象。有些真相,知道不如不知。”
“嗬,好一個‘知道不如不知’!”黃笙寸步不讓,“你們五印之間,到底隱藏了多少齷齪?還是說,陰詔司上上下下,其實都跟你一個德行?”
眼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莫寧上前一步,擋在黃笙和魄山之間。他先是對黃笙微微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轉向魄山,聲音冰冷但克製:“魄山印,黃令之言雖直,卻非全無道理。那些村民怨靈,其怨氣之深重,確屬異常。尤其最後魔氣上湧之勢,絕非尋常枉死之魂所能擁有。”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地看向魄山:“我陰詔司眾人,行事或許離經叛道,不拘常法,但心中自有底線分寸。鬼戮雖暴戾,以往亦從未聽聞有虐殺凡俗、尤其是婦孺之舉。此間疑點重重,魄山印若知曉內情,還望明言。”
莫寧的話,既是調解,也是試探。他點出了關鍵——那些怨靈的魔氣不正常。這暗示著,鬼戮屠村事件的背後,可能另有隱情,甚至可能與魔族有關。而魄山的態度,顯然知情,卻選擇隱瞞。
魄山迎上莫寧的目光,那沉穩的眼底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波動,但很快便歸於平靜。他避開了莫寧關於魔氣的問題,隻是重複道:“一切,待見到鬼戮,自有分曉。此刻妄加揣測,並無益處。”
他還是不肯說。守口如瓶。
黃笙見狀,再次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徹底別過頭去,懶得再與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浪費唇舌。她知道,從魄山這裏,是絕對撬不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了。
莫寧也不再追問。他深知魄山這類人的心性,意誌堅定如鐵,一旦認定了某種行事邏輯或背負了某種秘密,極難被外界的言語或壓力所改變。既然對方打定主意不願多說,強逼確實無益,反而可能徹底激化矛盾,導致團隊分崩離析。正如他所說,真相如何,或許隻有等見到那個引發一切事端的鬼戮,一切謎團才能水落石出。當務之急,是盡快恢複狀態,保存實力,以應對後續必定更加凶險莫測的獄境。
“既然如此,多想無益。”莫寧做出了決斷,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冰冷,“先離開此地,尋一處相對安全之所,稍作調息,再作打算。”這焚髓河畔絕非久留之地,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稀薄的業力因子,那股靈魂被灼燒的殘留悸痛感依舊隱隱縈繞不散,幹擾著心緒與力量的恢複。
魄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黃笙雖然滿心不滿與疑慮,但也知道輕重緩急,狠狠瞪了魄山一眼後,便默不作聲地走到一旁,盤膝坐下,開始運轉功法,調理體內紊亂的氣息。
就在三人準備動身,沿著這片焦黑破碎、死寂無聲的土地,向著這片獄境更深處前行之時,一直凝神感知著四周的莫寧,腳步忽然猛地一頓!他倏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爆發出銳利無比的光芒,如同最敏銳的鷹隼,仔細而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看似空無一物、隻有永恒虛無的空間。
“怎麽了?”一旁的黃笙立刻察覺到他的異常反應,顧不上調息,低聲急促問道,玉笛已然悄然握緊。
莫寧眉頭緊緊鎖起,屏住呼吸,將自身靈覺提升到極致,仔細感應著那一閃而逝的異常。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困惑與警惕:“有一股氣息……非常微弱,幾乎與這片天獄的虛無融為一體,但剛才焚髓河殘餘能量最後波動消散的瞬間,我捕捉到了一絲痕跡。”
“什麽氣息?”這次連魄山也轉過身,目光凝重地看了過來。能讓莫寧如此警惕的,絕非尋常。
“說不清……很奇特,也很詭異。”莫寧緩緩搖頭,眼神中充滿了審視與不解,“非生非死,非善非惡……沒有生命的波動,也沒有死亡的氣息。它給我的感覺……冰冷,僵硬,絕對理性,毫無情感……如同……一道巨大無比、無形卻又無比堅韌的鎖鏈。”
他試圖更精確地描述那種感知:“它似乎無處不在,彌漫在整個天獄的底層規則之中,又仿佛深藏於一切表象之下,極其隱秘。方才焚髓河能量劇烈波動平複時,規則層麵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才讓這東西泄露出一絲痕跡。”
他頓了頓,說出了自己最大膽、也最令人不安的判斷:“這種感覺……不像是八極天獄本身固有的、自然誕生的規則力量,倒像是……後來被人強行加上去的,如同給這座古老的牢獄,額外套上的一道……束縛著一切、監控著一切的冰冷鎖鏈。”
此言一出,黃笙和魄山的臉色瞬間都變得無比凝重起來!
八極天獄,本就是獨立於天地輪回之外的終極牢獄,自成一體,規則森嚴古老,其力量層次深不可測。何等存在,竟能有如此通天手段,在其固有的、強大無比的規則體係之上,再額外加上一道“鎖鏈”?這道無形鎖鏈的目的又是什麽?是為了束縛天獄本身?還是為了束縛天獄中的某些特殊存在?亦或是……監控甚至篡改天獄的某些運行規則?
聯想到判死生此前言語中對天律殿高層那隱晦的不滿與疏離,以及鬼戮事件中那極不正常的、精純的魔氣,一股更大的、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陰謀陰影,仿佛正隨著他們在天獄中的不斷深入,緩緩揭開了其龐大冰山的一角!
眼前的道路依舊昏暗未卜,延伸向未知的更深黑暗。而隱藏在這座亙古巨獄之下的秘密,似乎遠比他們最初想象的還要深邃、還要複雜、還要危險。那道被莫寧偶然感知到的無形鎖鏈,如同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無聲地懸於頭頂,又仿佛纏繞在每個人的腳踝上,預示著前路必將更加坎坷,更加殺機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