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司影觀瀾鎖鏈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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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詔司總壇,那處懸浮於虛無、唯有四張石座環繞混沌光鏡的秘殿內,氣氛相較於莫寧三人初入天獄時,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凝重。
光鏡之中,清晰地呈現出焚髓河畔的景象——業火翻騰,怨念嘶嚎,魄山那霸道凜然的“淨化”金光,黃笙的怒斥,莫寧的冷靜分析與最後對那道詭異“鎖鏈”氣息的捕捉,皆如實地展現在四位觀者眼前。
“嘖嘖,魄山這塊頑石,還是這般‘顧全大局’。”戲詔官慵懶地靠在石座上,手指輕輕敲擊扶手,語氣帶著慣有的調侃,但麵具下的目光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邃,“不過,這把‘正道’之火,燒得倒是幹淨利落,省了不少麻煩。”他似乎對魄山抹殺怨靈的行為並不意外,甚至有些欣賞其效率。
幽寂撥弄著算盤,劈啪作響,眯著眼笑道:“效率確實不錯,就是後續安撫黃笙那丫頭的成本,怕是得記上一筆。不過,莫寧小子倒是成長了不少,竟能察覺到那道‘鎖鏈’的存在,這份靈覺,不愧是被冥淵老鬼和你都‘看重’的人啊。”他話裏有話地瞥了一眼如同鐵鑄般沉默的冥淵。
冥淵麵無表情,冰冷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光鏡中莫寧的身上,對於魄山的行為或是幽寂的調侃都無動於衷,隻在聽到莫寧提及“鎖鏈”時,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但依舊未發一言。對他而言,過程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寧能否在一次次考驗中變得更堅韌、更強大。
而當莫寧清晰地說出感知到那“非生非死、非善非惡、冰冷僵硬如同後來加上去的無形鎖鏈”時,秘殿內的氣氛陡然一變!
一直籠罩在朦朧白光中、氣息平和溫婉的慈詔使,周身的光暈猛地劇烈波動起來!她那模糊的麵容上,似乎顯露出了一絲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道氣息……”慈詔使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完全平靜,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與我體內的禁製……同源!”
此言一出,連戲詔官敲擊扶手的手指都停頓了一瞬。幽寂撥弄算盤的手也停了下來,眼中精光閃爍。冥淵的目光也終於從莫寧身上移開,看向了慈詔使。
慈詔使體內那道由天律殿種下的、限製她力量的古老禁製,是陰詔司高層皆知的心病。如今,竟在八極天獄深處,感知到了同源的氣息?這意味著什麽?天律殿不僅限製了慈詔使,還在八極天獄這獨立之地,也布下了類似的手段?這道鎖鏈,是針對天獄本身,還是針對天獄中的某些存在?其目的,是否與限製慈詔使一樣,是為了壓製某種可能威脅到天律殿“秩序”的力量?
一時間,秘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陰謀的輪廓,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龐大。
“有意思……真有意思……”戲詔官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中的慵懶被一種饒有興致的探究取代,“看來這天律殿的手,伸得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長,還要深。這盤棋,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幽寂重新撥動算盤,語氣卻凝重了幾分:“若真如此,莫寧他們此行,風險恐遠超預期。那道鎖鏈若是天律殿布下,豈會坐視他們救走鬼戮,甚至……攪亂天獄?”
冥淵終於開口,聲音冰冷如鐵:“風險與機遇並存。唯有破開枷鎖,方能見得真章。”他的態度依舊明確,支持莫寧繼續深入。
慈詔使周身光暈緩緩平複,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恢複了溫和,卻帶著一絲疲憊:“望他們……一切小心。”
……
與此同時,八極天獄內。
莫寧、黃笙、魄山三人略作調息後,繼續前行。穿過焚髓河畔的焦土,前方出現了一片更加詭異的地域——無數巨大的、棱角分明的暗色晶體如同森林般矗立,這些晶體表麵不斷折射出扭曲的光線,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靈魂悸動、仿佛隨時會被撕裂的尖銳感。第三獄——裂魂之崖。
就在三人踏入這片晶體森林邊緣的刹那,異變再生!
那枚剛剛融入《紅塵譜》的第二塊鬼戮記憶碎片,仿佛被此地特殊的環境引動,驟然蘇醒!紅塵譜嘩啦啦自動翻頁,停留在新的頁麵之上!
這一次,顯現的畫麵不再是血腥的屠殺現場,而是一處陰森威嚴的大殿背景!畫麵中心,是鬼戮,他單膝跪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發著的,是絕對的服從與壓抑的狂暴。
而在鬼戮麵前,高座之上,一個戴著似笑非笑臉譜麵具的身影,慵懶地倚靠著,不是戲詔官又是誰?!
戲詔官的聲音透過紅塵譜傳出,帶著他特有的玩世不恭,卻字字清晰:“鬼戮啊,西川邊境,那個叫‘灰岩’的小村子,看著礙眼得很。去,處理幹淨,別留活口,做得利落點。”
緊接著,畫麵一轉,出現了冥淵那鐵麵無私的身影,他正將一枚代表著命令的黑色玉簡交給鬼戮,聲音冰冷無情:“此乃戲詔官諭令,即刻執行,不得有誤。”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
秘殿之內,光鏡前的四位觀者,自然也看到了這突如其來的景象。
幽寂猛地瞪大了眼睛,算盤都忘了撥。冥淵依舊麵無表情,但周身寒氣似乎更重了幾分。
慈詔使周身光暈再次波動,她轉向戲詔官,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無奈與責備:“戲詔官……此事,你當初為何不說清楚?若早知是你下令……”
戲詔官卻突然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甚至有些誇張的大笑,直接打斷了慈詔使的話,他笑得前仰後合,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有趣、最精彩的戲劇,麵具下的眼睛都笑出了淚花:“說清楚?哈哈哈!為什麽要說清楚?說清楚了,這戲還怎麽唱?還有什麽意思?哈哈哈!你看你看!他們三個那表情!尤其是黃笙那丫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吧?還有莫寧那小冰塊臉,估計心裏也早就翻江倒海,開始懷疑人生了吧?樂趣!這才是窺探人心最大的樂趣所在啊!”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語氣中充滿了一種惡作劇得逞般的巨大愉悅與滿足感,但稍微收斂了幾分戲謔,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不過嘛,現在還不是把底牌完全掀開的時候。你們隻需要知道,灰岩村那幫人,死得……可一點都不無辜,甚至可以說是死有餘辜。他們那村子底下藏著的髒東西,散發出的惡臭,可比鬼戮的刀要黑得多,也髒多了。”
他的話語充滿了暗示,如同投下了一顆更深的迷霧彈,卻偏偏不肯點明那“髒東西”究竟是什麽,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就讓這懸念,再飛一會兒吧。”戲詔官慵懶地重新靠回座位,目光再次投向光鏡,充滿了玩味與期待,“裂魂之崖,可是個照見真我、窺探心底最深處秘密的好地方。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會讓他們三個,在這地方裂出怎樣的魂魄,照出怎樣的本心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秘殿內,幽寂無奈地搖頭苦笑,繼續撥弄起他的算盤,開始計算這突發狀況可能帶來的各種變數與成本。冥淵沉默不語,隻是周身的寒氣愈發濃重。慈詔使也隻能幽幽一歎,光暈中的擔憂之色愈發濃重。
而八極天獄第三獄入口處,莫寧、黃笙、魄山三人,則被這通過《紅塵譜》突如其來的“真相”衝擊得心神劇震,腦海中一片轟鳴,一時間,竟僵立在那片折射著扭曲光線的、詭異冰冷的晶體森林之前,陷入了巨大的震驚與更深的迷霧之中。
戲詔官的直接命令,冥淵的無情轉達,鬼戮的絕對服從與執行……以及戲詔官最後那句“這個村子的死都不無辜”、“底下藏著髒東西”的驚人暗示,讓整個灰岩村事件的性質瞬間變得撲朔迷離,複雜程度遠超想象。
裂魂之崖那針對魂魄的尖銳考驗尚未正式開始,而人心的裂隙,猜疑的種子,卻已悄然滋生,無聲地蔓延開來。前方的路,仿佛被籠罩在一張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