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匹諾康尼，人們總要麵對一個問題——生命為何而沉睡。
    而這個問題，往往不會隻有一個標準答案。
    因為人們總要從夢中醒來，這是星的答案，也是許多務實者的答案，但它並非唯一的答案。
    若你將同樣的問題拋給白欒，他會漫不經心地聳聳肩——
    “因為困了唄。”
    你管我為什麽睡？
    我想睡就睡，困了就睡。
    誰也不能強迫我入夢，誰也不能逼迫我清醒。
    “叔，你在幹什麽啊？”
    星好奇地湊到白欒身邊，歪著頭打量他。
    自從白欒來與他們會合後，就一直在手機上點點劃劃，這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白欒消失的這一整天裏究竟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
    白欒抬起頭，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弧度：
    “沒什麽，隻是在做一件好事而已。”
    “好事？”
    “沒錯。”
    他收起手機，眼神裏帶著幾分狡黠。
    “能獲得‘崇高道德的讚許’那種級別的好事。”
    說完這句謎語人一般的話語之後，白欒和星一起與螺絲咕姆匯合。
    白欒也看見了查德威克如今模樣，一枚懸浮在入夢池之上，散發著蔚藍色光芒的憶泡。
    他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守著自己研究的成果，直到現在。
    白欒拿出了任意門，與螺絲咕姆一起，將這枚憶泡帶回了空間站。
    大黑塔問訊趕來，看到查德威克的如今的模樣，眼中不免閃過一絲可惜。
    “真可惜…如果他還活著，模擬宇宙的項目組，或許能再多一位天才成員。”
    三位天才聚在一塊，商討著該給查德威克一個怎樣的結局。
    最終，他們選擇給予查德威克，一次體麵的落幕，每個人依次關閉維係查德威克憶泡的維生裝置，並向這位天才告別。
    第一個關閉維生裝置的，是螺絲咕姆。
    “我對你的了解並不深刻，博士，相識百年，你我見麵不過廖廖三次。
    但還是請允許我稱你一聲——『朋友』。”
    螺絲咕姆操縱了麵前的操作麵板，關閉了四分之一的維生裝置。
    在螺絲咕姆之後，便是大黑塔，她仍然對查德威克的逝去感到可惜。
    “咳…查德威克博士，我雖然沒見過你的本人——但我對你的頭腦和研究深感欽佩。
    你知道，我可不經常誇人…但咱們兩研究的領域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你發表的虛數應用理論，不止一次給過我啟發，甚至有點讓我…唔…羨慕。”
    第三位，輪到了白欒。
    白欒看了眼麵前的控製麵板。
    前世自己過劇情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還能以非玩家的視角，參與到這個劇情當中。
    白欒本不打算多言，但在眾人注視下，沉默反而顯得不合時宜。
    “你曾經渴望被世人認可，為此刻意忽視自己研發的武器可能帶來的危害，最終導致公司為測試武器而毀滅了三顆孕育生命的星球。“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因為那三顆星球上的亡魂，我不能簡單地稱你為好人。
    此後，你因無法承受道德的譴責，毅然解散研究團隊，帶走核心資料，甚至不惜服藥抹去這段記憶。
    麵對囚禁、逼迫乃至死亡的威脅，你始終沒有屈服，我想，定有許多生靈因你的堅守而獲救。
    因為這些獲救的生命，我也不能武斷地將你歸為壞人。“
    白欒略微停頓，目光直視著那個承載著查德威克意識的憶泡，緩緩說道：
    “所以，查德威克先生，縱觀你的一生，我對你的評價是：
    你是一位壞得不夠徹底，好得也不夠純粹的人，而你遭受的諸多苦難，很大程度上也源於這種矛盾的性格。
    人性從來難以用簡單的好壞來界定。但我想，現在的你，已經配得上‘好人’這個稱謂了。
    所以，在最好，請你好人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吧。”
    白欒按下操縱麵板，關掉了屬於他的四分之一裝置。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星，她是最後一個。
    白欒本以為星會說些什麽，甚至她本人也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但最終，她隻是撓撓頭，說道：
    “願你安息，查德威克博士。”
    隨後，她通過麵前的操縱麵板，關閉了最後四分之一的維生裝置。
    憶泡搖搖晃晃，在已經關閉的維生裝置中，逐漸縮小。
    但在這最後時刻，憶泡中，卻傳來了查德威克的所以，他請求大黑塔將自己的額頭觸碰上憶泡。
    準備將自己畢生的心血，關於『虛數坍縮脈衝』的一切，贈予大黑塔。
    大黑塔照做了，因此得到了關於這項技術的一切。
    白欒微微握住自己頸間的項鏈，讓亞克將相關的記憶複刻一份，隨後再輸入到自己的腦中。
    他自然不會輕易用這個武器——除非有人威脅到了大黑塔。
    那時候他會把這武器當摔炮用。
    本該保持沉寂的憶泡，此刻再次傳來查德威克的聲音，不過這次，是向白欒發問：
    “你…是否…也曾因為…天賦不被世人所見……而焦慮？”
    雖然不知道，為何查德威克隻對自己提問，不過白欒還是認真思索了起來。
    畢竟，這是一位走到生命盡頭的天才，他的離開，不應有遺憾。
    他曾經確實有個焦慮，而且分為數個階段。
    最初，他確實擔心展現的天賦不夠，被黑塔女士踢出黑塔之家。
    但之後，他都在為天才們對他的評價太高，上升的太快而焦慮。
    現如今，這種焦慮已經少了很多，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現在已經徹底接受了天才身份。
    不過，感覺實話實說，會被查德威克罵凡爾賽欸。
    所以，白欒決定說個善意的謊言，他點了點頭，說道：
    “確實有過。”
    “你的…答案是…什麽？”
    額……找純美騎士談談心？
    麵對心中浮現出的最初答案，白欒思索一陣。
    隨後他的天才大腦告訴他，最好別這麽說。
    “我是天才，無需向任何人證明，質疑我的人，才需要向這個世界證明——我不是天才。”
    “嗬…你確實比我…活得更…純粹。”
    查德威克說完這句，徹底沉寂下去，不再言語。
    憶泡連帶著它淡淡的光芒，徹底消失。
    那光芒在消逝前微微閃爍，仿佛一個遲來的、釋然的微笑。
    自此，宇宙間少了一位天才俱樂部的成員，但他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成為了一柄利劍，並親自指定了執劍人。
    它的意識已經消散，卻化作了一柄永恒的利劍，懸掛於公司的頭頂，為這個宇宙間最大的勢力，帶去難言的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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