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度上來說。
    G大調舞曲要比月光奏鳴曲簡單一些。
    這支舞曲的核心是宮廷禮儀感，情感表達的更加克製。
    很多人在演繹的時候，總是將這種情感的克製表達理解為呆板，就像蘇晴現在這樣。
    她的演奏裏，琴鍵特別粘，缺乏演奏最重要的呼吸感。
    這種呼吸感，在很多人眼裏，那便是音樂的天賦。
    很明顯，蘇晴沒有天賦。
    甚至，她的天賦比蘇婉還要糟糕一些。
    一曲結束，蘇晴像是完成了一項極為艱巨的任務，額間已經出現了一層微微的汗珠。
    “真不錯。”
    “李斯特先生，我就說，晴兒是個好孩子。”
    蘇啟山帶頭鼓掌，強行為蘇晴說好話，“實不相瞞，晴兒係統學習鋼琴的時間不長，好在，她有韌勁。”
    “過來的幾位鋼琴家教都說，按照這樣的趨勢走下去，以後……”
    挽尊的話沒說完，被蘇婉打斷了，“錯了三處。”
    所有虛假的和樂氛圍裏，冷不丁冒出來這樣一句。
    雖然聲音不高，還是刺耳！
    “蘇婉！你在胡說什麽！”
    蘇啟山率先嗬斥，“今天李斯特先生第一次來到我們家做客，你怎麽能當麵冒犯先生？”
    指出錯誤而已。
    蘇啟山的嘴巴裏，已經變成了對李斯特的冒犯。
    蘇晴聽見這樣的評價，眼眶裏也開始浮現盈盈的淚光，“我……”
    “姐姐批評得對，對不起，是我沒做好。”
    能力不行，蘇晴先哭出了聲音。
    看上去，更像是蘇婉在欺負蘇晴。
    這樣的招數，從蘇晴回來以後，她用過無數次。
    每一次，都能奏效。
    蘇新傑立馬衝到了最前麵，當弟弟的，著急著要維護蘇晴。
    “哼，你憑什麽說蘇晴姐姐彈錯了？”
    小胖子不客氣的看著蘇婉受傷的右手，語氣嘲弄，“蘇晴姐姐至少還能完整的演奏一首曲子，你現在彈都彈不了……”
    此時此刻，蘇家的所有人，恰巧的都站在同一個陣營，腳尖朝向的位置，正好是蘇婉的對立麵。
    蘇婉的視線從麵前一張張臉上掃過，眼神有過波動。
    緊接著，又全部化作了平靜。
    “第一小節第三段，第三小節第一段和第五段。”
    蘇婉平鋪直敘，“彈錯了。”
    她還揪著不放！
    蘇新傑繼續打抱不平，“既然你說彈錯了，那你倒是說說，正確的應該怎麽彈？”
    “你要是真的這麽厲害，那你也給我們彈一曲啊！”
    12歲的小胖子，張牙舞爪。
    每一句話都不講道理，古怪的是。
    蘇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把胖子拉回去。
    一旁的李斯特已經開始皺眉，中國人奇怪的家庭觀念。
    明明是一家人，居然像是仇人一般。
    “這不是什麽大事……”
    李斯特已經想著打圓場。
    豈料，蘇婉竟然在這時候再次開口，“我確實可以。”
    可以什麽？
    腕骨骨折，她還打算怎麽彈？
    當著所有人的麵，蘇婉居然真的坐在了鋼琴麵前。
    “喂——”
    眼看蘇婉是真的打算演奏，蘇新傑表情又給變了，“你還真彈啊……”
    小胖子語氣不滿，“好端端的，你非要逞能？”
    就一定要證明自己比蘇晴姐姐優秀唄？
    “哆——”
    蘇婉的左手已經按在了琴鍵上，蘇新傑眼睛睜得溜圓。
    她還真打算演奏！
    第一反應，蘇新傑直接叫出了聲，“你等等！”
    骨折了彈個屁啊！
    小胖子已經打算上前打斷蘇婉的演奏，肖煜的動作更快。
    蘇新傑隻覺得自己後脖子被人扯了一下，回過頭的時候，蘇婉的那個未婚夫也給坐在了蘇婉旁邊。
    “我當你的右手。”
    男人緩緩開口，肖煜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鋼琴上。
    接下來。
    蘇婉和肖煜仿佛是合作過無數遍，這一支G大調舞曲，同剛才蘇晴演奏的完全不同。
    就像蘇婉說的那樣，曲調悠揚，但是一點都不粘。
    蘇新傑完全不懂音樂，也能聽出來，蘇婉和那個叫肖煜的，他們彈出來的，更加入耳。
    這兩個人……
    胖子傻兮兮的看著琴鍵上變換的手。
    像極了某種表演，兩個人，兩隻手，不停地交換，重疊……
    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樣也能彈啊？”
    蘇新傑喃喃自語，一抬頭，正對上了自家大哥冰冷的注視。
    蘇瑾瑜。
    他……
    當弟弟的，暈暈乎乎的想著，大哥好像心情又變差了。
    “完美！”
    一曲結束，這一次，第一個鼓掌的是李維斯。
    外國人的喜歡總是表達格外明顯，聽完了蘇婉和肖煜演奏，李維斯眼神都亮了！
    “蘇！真是想不到，短短幾個月，你的進步這麽大！”
    李維斯驚喜的看著蘇婉，不停地誇讚著，“蘇，你們中國人果然還是太謙虛了。”
    “你明明很有天分！”
    “肖先生，你也很厲害。”
    李維斯開始對兩個人的關係感到好奇，“你是蘇的搭檔嗎？你們是不是經常在一起演奏？”
    肖煜平靜描述，“她是我未婚妻。”
    “原來你們是一對！”
    李維斯又在感慨，“真好，你們倆看上去，的確很合適！”
    “天作之合！”
    蹩腳的中文說出來，蘇家的客廳內，好像突然刮出了一道冷峻的寒風。
    蘇新傑縮脖子看過去，果然。
    又是自家大哥。
    這一天的拜師儀式，熱熱鬧鬧的開始，結束的時候，蘇家所有人集體走神。
    蘇晴更是恍惚的笑臉都擺不出來了。
    拜師儀式已經結束了，李維斯卻不肯走，一直拉著蘇婉說個沒完。
    李維斯強調了很多遍，蘇婉就是他一直都在尋找的璞玉……
    如果蘇婉是璞玉？
    我算是什麽？
    ……
    酸溜溜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眼看著李維斯對蘇婉的熱絡模樣。
    蘇晴突然覺得委屈，她悄悄來到秦臻麵前。
    小鹿一般的眼眸，掛滿了委屈的淚水，蘇晴開口，“媽，我不想學鋼琴了。”
    秦臻愣住。
    回過神來，她一把捂住了蘇晴的嘴！
    “別瞎說胡話！”
    就為了蘇晴當時的一時興起，自己做了這麽多，甚至不惜搶走了原先屬於蘇婉的機會……
    現在，她說不要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