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總，‘經緯之韻’項目的幾位藝術家進展都在這裏了。顧夕辭小姐那邊，初步的材料難關似乎已經突破，進入了具體創作階段。”周明例行公事地匯報著，語氣平穩。
    洛淩軒“嗯”了一聲，並未立刻翻開報告，目光依舊落在窗外。周明的存在，偶爾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必要的關聯，比如那個此刻正不知在何處、或許又給顧夕辭帶來困擾的沈京宴。
    “另外，”周明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沈京宴那邊的探詢意味，“最近圈內有些關於顧小姐入選的…無端議論，似乎傳得有些廣。”
    洛淩軒的目光瞬間從窗外收回，冷冷地掃過周明。那眼神讓周明立刻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微微垂下了視線。
    “議論？”洛淩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迫人的壓力，“穹宇什麽時候需要向外界的無聊揣測做解釋了？”
    他不需要通過沈京宴的秘書來知道這些，更不需要他來提醒。周明的這句話，本身或許就帶著某種試探。
    “是我多嘴了，洛總。”周明立刻認錯。
    “出去。”洛淩軒語氣淡漠。
    周銘無聲地躬身，迅速退了出去。
    辦公室內恢複了寂靜。洛淩軒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那些議論，他自然知道。愚蠢，且無聊。他洛淩軒做事，何時需要向旁人解釋緣由？尤其是通過沈京宴的人。
    選擇顧夕辭，藝術總監的推薦和那份充滿靈氣的設計稿是明麵上的原因，足夠有說服力。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之前，另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早已在他心裏投下了一顆微小的石子。
    ——就是她追求藝術不顧形象，但又充滿吸引力的樣子。
    那份近乎笨拙的堅持，眼底不容置疑的珍視和慌亂，以及最後失而複得時，那混合著疲憊、慶幸和脆弱的表情……與他記憶中某個模糊卻深刻的畫麵離奇地重疊了。
    那是一種對“舊物”的執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守護。這種東西，在過於精明和功利的世界裏，顯得格外稀少和…順眼。
    所以，當藝術總監提到她的名字和作品時，他幾乎沒有猶豫。這與他那位沈京宴無關，甚至，他潛意識裏或許還想看看，被沈京宴那樣的人錯過或輕視的，究竟是怎樣的光芒。
    他想看看，擁有那樣一雙眼睛和那種執拗勁兒的人，能在“經緯之韻”這個命題下，創造出什麽樣的東西。
    他這才翻開周銘送來的報告。裏麵附了幾張顧夕辭工作室傳來的最新實驗小樣照片——那種特種紙基材料經過處理後呈現出的獨特光澤和肌理，與絲綢碰撞出的奇妙效果。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
    果然沒讓他失望。
    她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期，不僅抓住了他提供的“紙”這一線索，更賦予了它全新的生命力和藝術表達。那股子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韌勁，都用在了創作上。這似乎也印證了他最初的某種直覺。
    他想起上次在書店偶遇。她談起音樂時發亮的眼睛，和他討論山水畫構圖時的專注和一點就透的聰慧，以及最後那句“聊得很開心”裏帶著的、或許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輕鬆雀躍。
    和他調查到的、以及外界傳聞（或許還包括從沈京宴那邊流傳出來的片麵印象）的那個“運氣好”或是“需要被照顧”的年輕設計師，似乎不太一樣。
    很有趣。也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但……這麽有才華的設計師，眼睛確是個不好的。
    洛淩軒合上報告。
    那些風言風語，他並不在意。這個世界向來如此。但他不容許有人通過任何渠道，尤其是與沈京宴相關的渠道，來質疑他的決定，或是打擾她的創作。
    他按下內線電話，這次是直接打給了自己的首席特助。“‘經緯之韻’項目，顧夕辭工作室那邊，確保所需資源暢通無阻。另外，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與項目無關的無聊傳聞影響到藝術家創作。”“明白，洛總。”電話那頭回答得幹脆利落。
    掛了電話，洛淩軒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期待她的最終作品。
    不僅僅是為了穹宇藝術的項目成功。
    更像是一個耐心的觀察者，投入了適當的資源，等待著驗證自己的某個猜想，或者說，等待著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最終會綻放出何等令人驚訝的色彩。
    而這個過程，他不希望被任何人，尤其是來自過去陰影中的人所幹擾。
    終於這段時間風平浪靜的過去了，但是也……
    越接近“經緯之韻”展覽的截止日期，顧夕辭工作室裏的氣氛就越是繃得像一根拉到極致的弦。
    那件核心作品——《時空織語》，是一個將特種紙基材料、絲綢、以及光影效果結合的大型懸掛裝置，構想極其精妙，但實現的難度也呈幾何級數增長。
    眼下，最大的難題出現了：如何讓那些經過特殊處理、蘊含著金屬冷光的紙藝模塊，與柔軟飄逸的絲綢在空中保持一種動態的、和諧的平衡？它們要麽沉重地墜著，讓絲綢失去靈動的美感；要麽輕浮不穩，無法形成顧夕辭想要的那種“凝固的流動”感。
    “不對……還是不對！”顧夕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和焦躁。她已經連續熬了三個大夜，眼睛裏布滿紅血絲，頭發隨意地挽著，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額角。
    地上鋪滿了失敗的嚐試品——各種型號的魚線、透明的支撐杆、不同重量的配重物……像一片狼藉的戰場。
    小楊端著剛熱好的晚飯，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雷區”，看著顧夕辭又一次徒勞地調整著懸掛點的位置，那精心製作的組件依舊不聽使喚地歪向一邊，她急得眼圈都紅了。
    “姐，你先吃點東西吧，都快涼了……你這樣熬下去身體受不了的。”小楊的聲音帶著哭腔，“要不……要不我們簡化一點？或者跟穹宇那邊申請延長一點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