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委在北京開完會後順道來部隊看兒子，爭華聽說爸爸來了，驚喜地從炊事班跑回宿舍：“爸爸，敬禮！”一進宿舍，爭華就雙腳立正，挺胸昂首，目視爸爸，端端正正地給爸爸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後說，“爸爸，你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車站接你。”
    “接什麽，這裏我比你熟的多。你媽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北京的會一結束，我就來了。”王政委笑著對兒子說。
    “媽和妹妹她們都好吧？”
    “你媽已經辦了退休手續；你妹妹準備高考。”王政委望了眼兒子軍裝外麵戴的白圍裙說，“你呢？也混的不錯嘛。 當炊事員想通了嗎？”
    爭華點點頭：“算是想通了吧。”
    “算是想通了？看來還有想法嗎？”
    “沒有想法了，決心幹好本職工作。”
    “這還差不多。”
    “爸你先歇會，我到夥房給你做點飯。”爭華說完轉身要走。
    王政委喊住他：“別給我搞特殊，食堂吃什麽，我跟著吃什麽。”
    “今晚吃米飯，你胃口不好，我想給你做碗麵。”
    “在火車上買的蛋糕還有，湊符著吃點就行啦，你去忙吧。”
    爭華知道爸爸的脾氣，再說也沒用，便回夥房忙活去了。
    宿舍就剩下王政委自己了，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坐在兒子書桌跟前。桌上的玻璃板下壓著兒子來部隊後照的照片，在照片的中間壓著一張大兒子爭傑的遺像，綠色軍裝襯托著一張青春英俊的臉頰，王政委的眼簾濕潤了。
    在三個兒女中，他最喜歡大兒子爭傑啦，這也許是第一個兒子的緣故吧。爭傑高中畢業下了兩年鄉後，是他動員兒子去參軍的，為這事，老伴至今還埋怨他。大兒子的犧牲，老伴的埋怨，並沒有動搖他讓兒女們從軍鍛煉的願望。女兒爭慧今年考不上大學，他也準備把她送到部隊去鍛煉鍛煉。
    是啊，父愛盡管不如母愛那麽偉大和熾熱，但有誰知道？這位在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中英勇頑強，出生入死，在任何困難麵前都沒流過一滴眼淚的老軍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手捧大兒子爭傑的遺像悲痛哽咽，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他怎能忘記，爭傑小時候的天真玩皮。他忘不了，爭傑在他背上的稚語許諾：爸，等你老了走不動了，那時我就長大了，我也背著你。
    他忘不了，兒子參軍前對他說的話：爸您放心，我是您的骨血，更是軍人的骨血。我不會給您丟臉；也不會給軍人丟臉。到部隊後，我一定當個好兵，為您爭光，為軍人爭光，為國家爭光。
    ……
    淚水終於模糊了王政委的眼簾，他站起來用手帕試去了眼角的淚。對三個兒女的撫養，他沒出多大的力，全是老伴一把屎一把尿把三個孩子拉扯大的。孩子小的時候，嶽母來部隊幫著妻子帶孩子，部隊工作繁忙，在撫養孩子上，他基本上沒出什麽力。在這一點上，他對妻子是歉疚的。
    這時，小朱端進來一碗麵條來，放下麵條，他向王政委敬了個禮後作了自我介紹後說：“首長，您吃點飯吧。”
    “不是和小華說好了嘛，怎麽單獨又給我做了飯？”
    “首長，這不怪爭華，是我給您做的，您老趁熱吃吧。”說完，小朱走了。
    聽說王政委來部隊後，俞股長領著家屬、女兒來爭華宿舍看望他。
    俞股長向王政委行了個軍禮後，把家屬和女兒作了介紹。
    “政委您好。”俞股長家屬薑玲恭敬地說，她又對女兒說：“海燕，喊王伯伯。”
    “王伯伯好。”海燕甜甜地喊。
    “好孩子，告訴伯伯上幾年級啦？學習好不好？”
    “我都上四年級了，學習嘛……”她看了爸媽一眼，不好意思地說，“還可以吧……”
    王政委樂了：“還挺謙虛的，看來是挺不錯的。”他轉向俞股長和家屬：“爭華讓你們操心了。”
    俞股長說：“爭華的進步全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
    “你們還要勤敲打敲打他，他畢竟還年輕。”
    “您老放心，爭華錯不了。”俞股長說。
    “不能光捧他，也要給他潑冷水，指出他身上存在的缺點和錯誤，不能讓他產生驕傲自滿的情緒。”王政委說完看了站在身邊的兒子一眼，“聽到了嗎，要踏實工作，千萬不能翹尾巴。”
    爭華鄭重地點點頭。
    王政委詢問了些部隊上的情況，又把自己所在部隊的一些大致情況說給了俞股長。然後兩人的話題轉到了部隊現代化建設上。薑羚認真地在一旁聽他們談，不時禮貌地插一二句話或談談自己對某個問題的見解和看法。
    最後，王政委笑著說：“我們這年齡已經知天命啦，部隊現代化建設，全靠你們這些中青年幹部啦，這是客觀規律，也是唯物辯證法和新陳代謝。”
    “你們老同誌為部隊建設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同時也積累了豐富寶貴的經驗，部隊的現代化建設離不開你們。”俞股長說。
    “你是給我們這些老頭子戴高帽呢，我們雖然積累了些經驗，但是思想僵化，跟不上時代發展嘍，再說文化水平也都不高，不能適應部隊現代化建設和管理啦。所以說，部隊的現代化建設和管理隻能靠你們年輕官兵啦。長江後浪推前浪嘛。”王政委爽朗地笑啦。
    俞股長看看表已經晚上九點多啦，便起身說：“政委，我先到招待員聯係個房間，你先去休息。明天，我再向場站首長匯報一下您來的事。”
    “不用，我就在這裏睡，多年沒體驗集體生活啦，再體驗一次。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來的事不要告訴場站領導，眼下部隊轉場任務這麽緊，我不能影響他們的工作。”
    “那我們回去了，您老早休息。明晚到我家玩。”俞股長說完和家屬，女兒走了。
    爭華把小強的鋪整理好，讓爸爸睡，然後又給爸爸打來熱水洗腳。王政委洗腳後躺在了牛小強的床上，他確實感到累啦，雖然在火車上坐的是軟臥，但畢竟不如硬板床睡著舒服，不服老不行。
    他點燃支煙，被爭華搶了過去：“別抽啦，睡吧。我沒來部隊的時候，你就說戒煙，怎麽現在還沒戒掉呢？”
    王政委笑著坐起身來向兒子央求：“就讓我抽了這一支吧。在北京開會期間，我抽空去了趟海軍大院你蔣叔叔家，他已經把煙戒了。我們在朝鮮戰場的時候，他是我們連有名的大煙鬼，部隊開赴朝鮮前，他偷著把好幾斤關東煙葉縫在了被子裏。後來部隊發給我的煙我都給了他。他勸我也把煙戒了，我答應他回家就戒。”
    “那你還抽？”
    “這不是還沒到家嘛，我就抽這一支。”王政委和兒子談判。
    “半支也不行。”爭華把煙仍到了窗外。
    王政委無可奈何地笑了：“好吧，服從兒子命令，不抽了。”
    王政委問盤腿坐在床上看雜誌的小朱：“小朱，你是四川哪裏人？”
    “雲陽縣，長江邊上一個小縣，我們那裏依山傍水，風景很美。我家就緊挨著長江，我從小就是在長江邊上長大的。”
    “四川是個好地方，天府之國嘛。”王政委說，“我去成都、重慶開過會，你們那裏的火鍋很有名氣啊！就是太辣啦，我吃不了。”|
    “我們吃習慣了，越辣越帶勁越有味道。首長，你知道我們家鄉的張飛廟嗎？”小朱興奮地說。
    “當然知道了。”王政委點點頭說，“他是《三國演義》中的重要人物。”
    “我喜歡讀三國，張飛是我最喜歡的人物之一。”小朱激動地說，“張飛身高八尺，專用兵器丈八蛇矛。在認識劉備、關羽之前，他以屠宰豬羊為生，是桃園三結義中的老三。在長板坡當陽橋頭一聲吼，嚇退了曹操的五千精騎和八十萬大軍。我從小就崇拜他。”
    “我也喜歡張飛這個人物。”王政委說，“小朱，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父母、一個妹妹，一個弟弟。我父親偏癱常年臥床，母親很辛苦，要照顧父親，還要種地，弟弟妹妹都在上學。”
    “你要常給家裏寫信，問問家裏的情況，也說說你在部隊的情況，別讓父母牽掛啊！”
    “我經常給家裏寫信，我大半津貼都寄給了家裏給父親抓藥啦。”
    “這樣很好，要孝順父母啊，他們都很不容易。”王政委感慨地說。說完他麵向兒子，“聽俞股長說你準備考軍校？”
    爭華看了爸爸一眼，點點頭說：“我想試試。”
    “這種想法很好，但是，考不上怎麽辦呢？”
    “不會考不上的，我作了充分的準備。”
    “也別太樂觀了，考不上，服完兵役，向後轉，回家當個好工人。”
    爭華沉默了。
    “你媽讓我給你留點錢。”
    “我的津貼夠用，我還存了二十塊錢呢。”
    “這樣也好，早點休息，我先睡了。”王政委說完合眼睡覺。
    爭華坐到桌前複習開了高中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