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夜驚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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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聲初歇,簷鐵鳴金。
    亥正一刻,牢城營高牆下的氣死風燈被多日的風雨割得支離破碎,燈影在青石地麵上顫抖,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李德穗立於營門,指節因攥緊而泛白。
    她手裏握著一張折得極薄的密報,墨跡了然,“大理寺司直聽風吟夜巡”六字仍鋒利如刃。
    馬蹄聲破空而來,一聲嘶鳴,三騎三人到來。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官員,他翻身落地,玄衣束袖,鬥笠簷下滴下一串晶瑩水珠,顯然是被濕氣所浸。
    其後跟隨的二位顯然是他的親隨,也都翻身下馬。
    李德穗緊走幾步上前迎接叩拜,燈火一照,映出一張溫雅麵孔,眉骨如削,唇角帶笑,卻笑得寒涼——來人顯是大理寺司直聽風吟。
    “李管營。”他拱手回禮,聲音不高,卻壓過風雨。
    “聽某奉聖諭,夜巡祭祖金器失竊案有關事務,還望管營大人協助。”
    李德穗喉頭一緊,強作鎮定:“大人奉聖諭辦差,卑職定當全力協助,敢不遵從?”
    一番客套,李德穗已引著聽風吟進入牢城營內廳,獄卒奉上茶點。
    待聽風吟在上首落座,李德穗請示道:“不知司直大人想從何查起?”
    聽風吟呷了一口茶,輕吐茶葉:“先將刑部移送公函及涉案卷宗等拿來驗看。”
    李德穗眉頭一緊,額頭微汗:“司直大人明鑒,卑職這裏僅有卷宗,並無……移送公函。”
    說完,她擦了一把汗。
    聽風吟頷首直視著李德穗,仿佛要看透她的三魂七魄:“為何沒有移送公函?”
    李德穗感到很為難:“這……”
    聽風吟顯然早已看透端倪,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哈哈哈!管營大人莫要緊張,沒有就算了,那就把卷宗拿來。”
    李德穗顯然放下心來,長長的舒了口氣,忙吩咐手下獄卒去取卷宗。
    在這當口,聽風吟又若無其事的問道:“人犯周婉兒何在?不妨也一並帶來,本官有事要問。”
    李德穗顯然早有準備,並無驚懼之色。
    “正要給司直大人稟報,人犯周婉兒於昨日在牢中自縊而亡,屍已停放後營,仵作驗過,正等火化。”
    這顯然出乎聽風吟預料,他麵露驚詫,霍然站起。
    “噢?怎會突然自縊?你不會是在……在說笑吧?”
    李德穗似早有應對之策,因此對答如流。
    “卑職料想人犯是出於畏罪絕望,因此自縊。”
    聽風吟已來到地當中。
    “火化之前,還請容我一觀。”
    ……
    停屍房內,潮氣與血腥交雜,燭火搖曳。
    草席上覆白布,布角潮濕,貼出一具人形。
    聽風吟掀開布角,先看屍主遺容,麵色慘白,又用指尖觸頸部——皮膚冰涼,卻無縊痕。
    他抬眸,笑意微涼:“李管營,這便是你說的周婉兒,還存自縊?恐怕……”
    李德穗唇色發白,未及答話,破空之聲驟至——一支短箭穿窗而入,寒光直奔她眉心。
    電光石火間,聽風吟劍鞘橫挑,“叮”一聲脆響,箭矢偏飛,釘入梁木,尾羽猶顫。
    窗欞碎裂,黑影掠上屋脊。
    聽風吟縱身追出,衣袂翻飛,雨水激濺。
    兩道黑影一前一後,踏瓦而去,瓦片碎聲如雨。
    李德穗愣了一瞬,方拔刀喝道:“關柵!拿人!”
    黑影逃至病號房屋頂,一人失足跌入煙道,砸碎瓦片,“撲通”一聲落進草堆。
    另一人想伸手去救,被聽風吟足尖一點,腕骨折斷,匕首落地。
    病號房內,藥爐微沸,燈火昏黃。
    外麵的動靜之大,早已令病號房內周婉兒和李嬤嬤高度警覺。
    周婉兒立於爐旁,銀簪在指間乍閃寒光,未及兩條黑影起身,她簪尖連挑兩下,正中二人肩井穴。
    兩個刺客悶哼一聲,便紛紛跪倒在地。
    聽風吟踏破門扉,眾人進入病號房。
    見到刺客,聽風吟一臉詫異。
    隻因他不明白刺客為何會突然失去抵抗力。
    李德穗揭去刺客蒙麵黑布,拿燭火一照——正是牢城營裏獄卒春杏和夏桃。
    此時,她二人麵如土色,唇色烏青。
    李德穗抬腳欲踹,卻被聽風吟抬手攔住。
    春杏和夏桃被拖至刑房,燈火添得三支,照得屋內慘白。
    聽風吟端坐案前,劍橫膝上,指尖輕敲劍脊,聲音清越,如春冰乍裂。
    “誰先開口,誰就活。”他語氣淡淡,卻如寒刃貼骨。
    二人均緊咬牙關,口唇血絲滲出,頗有豪邁之氣。
    聽風吟取過鋼針一枚,長三寸,在燈火上略一烤,針尖泛起幽藍。
    鋼針旋入春杏合穀穴,這女獄卒立刻便痛得渾身抽搐,汗如雨下。
    “說,誰指使的?”
    春杏顫聲:“我……我隻知聯絡人,並不知誰指使。”
    “那你說聯絡人。”
    鋼針猶在,春杏終於崩潰。
    “他說他是刑部主事沈如晦的貼身長隨魏三!昨夜子時,魏三在後牆根塞給我們一封信,說若周婉兒翻供,立刻勒死,偽作自縊。”
    夏桃哭著補充:“魏三還說,事後會有人接應,把屍體抬去亂葬崗,一把火燒了幹淨。”
    李德穗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響:“魏三人在何處?”
    春杏搖頭:“他隻約我們事成後在北門外土地廟付錢,再未露麵。”
    聽風吟沉吟片刻,劍鞘輕敲案沿:“帶路。”
    ……
    北門外,土地廟殘破,香灰早冷。
    雨後的潮氣裹著黴味,神像半邊臉剝落,露出泥胎骨。
    一個黑衣人潛至廟後,卻被暗伏的兩個捕快按倒。
    火把高舉,照出一張慘白的臉。
    春杏與夏桃指認,此人正是聯絡他們的人——魏三。
    魏三被押回牢城營,鐵鎖加身,仍梗著脖子叫囂:“我是奉沈主事之命行事,你們誰敢動我?”
    聽風吟抬手,示意眾人退開。
    他俯身,聲音低得隻有魏三能聽見:“沈主事若真的保你,此刻你該在刑部,而非這牢城營。”
    魏三額頭冷汗滾滾,淹沒了口鼻,氣勢立馬矮了七分。
    “說。”聽風吟隻吐一字,卻如冰錐。
    魏三果然鬆口。
    “沈主事說,若周婉兒翻供,會牽扯出朝中的一些大人物和另外的一些事,至於是哪些大人物、什麽事,我也不知……”
    李德穗倒吸一口冷氣,腳下一軟,扶住牆壁才站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