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體驗被“家人”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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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次成功的扮演之後,我與那隻狸花貓之間似乎建立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我開始更頻繁地將元神附於其身,以它的視角,沉浸式地體驗著這段都市浮生。
    我以為,這種觀察者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一個女孩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它的命運,也給我上了一堂無比沉重的人生課。
    女孩正是上次給我火腿腸的那個。
    她叫小雅,一個剛上初中的學生。
    她似乎對我這隻特立獨行的狸花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放學都會來尋找我,帶著食物和溫柔的呼喚。
    在人類的視角中,這是一個充滿愛心的善良舉動。
    但在貓的本能裏,這是一種持續的、帶有目的性的接近。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狸花貓內心的警惕從未消失,它始終與小雅保持著最後的距離。
    而我的內心,則對此進行著冷靜的分析:“這是一種試探性的契約建立過程。一方以持續的善意示好,試圖打破另一方的防禦壁壘。契約一旦達成,雙方的關係將從‘萍水相逢’轉變為‘擁有與被擁有’。”
    終於,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周末,小雅撐著傘,找到了蜷縮在屋簷下躲雨的我。
    她將一個鋪著柔軟毛巾的紙箱放在我麵前,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小花,跟我回家吧,外麵太冷了。”
    雨水打濕了狸花貓的皮毛,帶來了刺骨的寒意。
    它猶豫著,望著紙箱裏那片幹燥溫暖的方寸之地,又看了看女孩眼中那明亮的、充滿期盼的黃色光暈。
    最終,生存的本能和對溫暖的渴望,戰勝了與生俱來的警惕。
    它邁開步子,跳進了紙箱。
    在它做出決定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一條無形的、淡粉色的能量線,連接在了它與女孩之間。
    契約,成立了。
    被帶回家的過程,對一隻習慣了自由的流浪貓而言,無異於一場溫和的綁架。
    電梯的密閉空間讓它不安,人類居所裏混雜著消毒水、香薰和各種陌生化學品的氣味,讓它的嗅覺係統幾近崩潰。
    小雅的家很溫馨,她給了我一個柔軟的貓窩,一碗豐盛的貓糧,還有幹淨的水。
    她會溫柔地撫摸我的毛發,用輕柔的聲音和我說話。
    起初的幾天,是狸花貓生命中從未體驗過的“天堂”。
    不再需要為食物發愁,不再需要為躲避風雨而奔波,不再需要警惕任何潛在的危險。
    我通過它的感官,體驗著這份安逸。
    內心深處,我的人類意識卻在低語:“任何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這份安逸的代價,是自由。這是一場不等價的交換,一方付出的是微不足道的資源,而另一方付出的,卻是整個世界。”
    很快,矛盾就出現了。
    狸花貓的野性並未完全褪去。
    它會在夜裏追逐想象中的獵物,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一個裝飾品;
    它不習慣使用貓砂盆,在昂貴的地毯一角留下了自己的標記;
    當小雅的父母想要親近它時,它會因為不熟悉對方的氣味而發出警惕的嘶吼聲。
    每一次“犯錯”,都會讓小雅父母臉上那本就淡薄的善意減少一分。
    他們開始抱怨,言語中充滿了“麻煩”、“肮髒”、“養不熟”之類的詞匯。
    這些負麵的情緒能量,如同細小的針,不斷刺痛著狸花貓敏感的神經。
    小雅則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身上的期盼光芒,逐漸被無奈的灰色所取代。
    我冷靜地觀察著這一切,內心猶如明鏡:“契約正在出現裂痕。人類所謂的‘愛’,很多時候是建立在‘符合預期’的基礎之上的。一旦對象超出了他們的控製和想象,這份‘愛’便會迅速貶值,甚至轉化為厭棄。”
    轉折點發生在一周後。
    小雅的母親對貓毛過敏,身上起了紅疹。
    這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聽”到了小雅父母在房間裏的爭吵。
    “明天必須把它送走!我的身體最重要!”母親的聲音尖銳而決絕。
    “可是小雅會傷心的……”父親在做著無力的辯解。
    “傷心一陣子總比我天天難受強!一隻野貓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能感覺到,狸花貓在自己的窩裏不安地動了動。
    它或許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它能清晰地“聞”到空氣中那股決絕、冷漠的“味道”,以及那條連接著它與小雅的粉色能量線,正在劇烈地波動,變得越來越黯淡。
    第二天,小雅哭紅了眼睛。
    她抱著狸花貓,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她的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鹹澀的悲傷味道,但在這悲傷之下,我還“聞”到了一絲解脫。
    因為她再也無需承受來自父母的壓力了。
    最終,是她的父親執行了“遺棄”的程序。
    他將狸花貓放進一個紙箱,開車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離家有十幾公裏的城市公園,然後將紙箱放在一棵大樹下,頭也不回地開車離去。
    當紙箱被放下,車門關上,引擎發動的聲音遠去時,我通過貓的眼睛,看到了那輛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那條本已黯淡的粉色能量線,“啪”的一聲,徹底斷了。
    一種巨大的、冰冷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恐慌感,瞬間淹沒了狸花貓的意識,也狠狠地衝擊著我的元神。
    “契約被單方麵撕毀。沒有解釋,沒有補償,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告別。對於強大的一方,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於弱小的一方,這意味著整個世界的崩塌。”我的內心獨白,第一次帶上了冰冷的寒意。
    狸花貓從紙箱裏鑽出來,茫然地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這裏沒有熟悉的氣味,沒有可以標記的領地,隻有其他流浪動物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
    它曾經短暫擁有的“家”,那個溫暖的貓窩,那碗永遠不會空的食物,都化為了泡影。
    它又變回了一無所有的流浪者,而且還是在一個敵對的領地上。
    那一瞬間,我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絕望。
    那不是一種情緒,而是一種狀態——與過去所有賴以生存的“信息”完全斷聯的狀態。
    這種感覺,與《太一經》最後一頁警告的“歸虛”,竟有幾分相似。
    我強行壓下元神的震蕩,開始主動引導狸花貓的本能。
    我調動起它基因深處關於生存的記憶,尋找水源,分辨可以藏身的角落,評估周圍潛在的威脅。
    這不是扮演,這是真正的戰鬥。
    我必須幫助它在這個殘酷的新環境中活下去。
    深夜,我帶著一身的疲憊與心悸,將元神抽離回自己的肉身。
    我癱坐在蒲團上,渾身冷汗。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璀璨,但此刻在我眼中,卻多了一層說不出的冷漠。
    這次“扮演”,沒有讓我獲得任何愉悅,卻讓我的神魂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淬煉。
    我不再僅僅是共情,而是親曆了背叛與拋棄。
    我對“契約”、“信任”與“人性”的理解,不再是書本上的概念,而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冰冷刻痕。
    這堂課很殘酷,但卻讓我明白了,要想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中走下去,僅僅擁有力量和智慧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顆在見證了所有冰冷與殘酷之後,依然能保持溫熱與堅韌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