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小紅帽與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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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沒有在圓桌廳堂多做停留。
    修古的手藝值得信賴,取回煥然一新的盔甲和打磨得寒光四溢的風暴大劍後,路明非便循著菜月昴的指引,一頭紮進了茫茫的風暴山丘之中。
    風暴山丘,名為山丘,實則是一塊地形極為複雜的區域。這裏的大平原茫無際涯,凜冽如刀的風永不停歇地從北方席卷而來,抽打在嶙峋的岩石和枯黃的荒草上。
    地勢起伏劇烈,風蝕的崖壁如同沉默的巨人,與低垂的雲層一起,將人的視線壓縮的極為有限。
    噗嗤!
    血肉撕裂的身影在狂風的嘶吼中顯得尤為突兀,一頭狼被攔腰斬斷,腥臭的內髒潑灑在岩石上;另一頭則被劍脊拍碎了頭顱,紅白之物流了一地;餘下的則皆是無頭的狼屍。
    路明非將染血的風暴大劍隨意地扛在寬闊的肩甲上,另一柄則斜插在腳邊。他佇立在屍體和血液盛放的殺戮場中央,任由刺骨的風撕扯,劍身上粘稠的血跡尚未幹涸,正緩慢地凝結為暗紅。
    他遙望著風暴肆虐、視線模糊的遠方,黃金瞳裏也染上了一絲茫然。
    “走過小黃金樹往前騎一兩公裏,就能看到山丘上的破屋.......”
    路明非嘴裏喃喃重複這友人的話語:
    “這不除了狼以外全是風暴嗎?菜月昴那家夥難不成又在逗我?”
    好在這家夥還算靠譜,屠殺完狼群,路明非騎這托雷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破屋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
    路明非點燃了破屋角落的賜福點。跳動的金色光束為他帶來了幾分心安,路明非習慣性地鬆了口氣,準備開始在破屋搜刮——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個廢棄的破屋裏往往藏著有用的東西,比如盧恩、材料之類的。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布滿灰塵、早已腐朽的木板,就在這時,他那極好的目力瞥到了屋內深處、那陰暗的一角。
    那裏,背對著空無一物的山丘,一個模糊的人影靜靜地坐在那裏。
    路明非的心髒猛地一抽,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
    不是,史東薇爾也就算了,這荒郊野嶺的,還有野狼肆虐——這人是哪來的?
    他下意識將還沾染著狼血的風暴騎士大劍橫在身前,另一隻手也悄然握住了另一把劍柄。黃金瞳中的光輝驟然大盛,試圖穿透陰影看清那不速之客。
    那竟是一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女孩兒。
    她頭上戴著一頂看起來樣式很奇特的暗紅色風帽,上麵有著細細的、若隱若現的金線刺繡,為其增添了幾分不凡。這頂帽子幾乎蓋住了她大半的額頭,隻有幾縷金色的發絲漏出。
    她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毫無生氣的玩偶。
    那是一張稱得上非常漂亮、甚至精致的小臉,五官宛如精心雕琢的瓷器,本該充滿靈氣。可此刻,她那雙本該盛放著光亮的眼睛,卻像兩潭渾濁的死水。它們大大地睜著,空洞、黯淡、無神,茫然地對著前方的虛空,沒有絲毫焦點,也沒有任何情感的光彩。仿佛她的靈魂早已抽離,隻留下一具徒具美好外表的空殼。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冰冷的地麵上。
    若不是親眼所見,路明非甚至會懷疑那是陰影構成的幻覺。
    小姑娘根本沒有察覺路明非的到來,或許她察覺了,但對她而言,生與死,內與外,早已失去了區別。
    “……大家都被“接肢”了……和我一起來到交界地,為我而戰的那些人……嗬嗬……手、腳、頭全部被砍斷,變成蜘蛛的一部分了。”
    她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路明非的臉,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病態:
    “你知道嗎?被接到蜘蛛身上之後,人就會長得像是蟲蛹喔。真的很奇妙,對不對?”
    路明非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中還帶著點童真的描述驚得頭皮發麻!
    他的心中瞬間奔騰過一萬句吐槽,心說姑娘我當然知道!我不止知道人會被接成人棍,我還見過堆滿人棍的殉葬坑,砍翻過接肢貴族,甚至把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接肢”的半神葛瑞克都剁了腦袋!這有什麽可“奇妙”的?!
    但當他看清小姑娘那張破碎的、毫無生機的臉蛋,那雙空洞的眼眸裏,背後深不見底的絕望時,終究是止住了內心的表達欲望。
    他默默地收起了些許戒備的姿態,黃金瞳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隻是站在不遠處,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出聲發問:
    “你還好嗎?”
    女孩那雙死水般的眼眸似乎因為路明非的聲音而波動了一下,閃過一絲微弱的生氣,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隨即又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
    “你......一個人行動嗎?”她輕聲問道,“正朝著史東薇爾城前進嗎?”
    “啊......嗯......差不多吧。”
    路明非撓了撓頭,含糊其辭。史東薇爾?那地方現在除了瘋子和遊蕩的怪物,還能有什麽?
    難道這姑娘也是褪色者,是成王道路上的一員?
    “是因為聽信了……那位白麵具先生的好聽話嗎?”女孩空洞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臉上,“還是說……你也想要……變成蜘蛛的一部分呢?”
    “白麵具的好聽話?”
    路明非皺眉思索,隨後恍然大悟:
    “哦哦,你是說漂流墓地門口那個陰陽怪氣的家夥嗎,那貨可不是什麽好人呐......你莫不是被他騙了......”
    然而小姑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仿佛沉浸在由自己構築的、隻剩絕望的世界裏,隻是自顧自地繼續用那種夢遊般的聲調低喃,話語像是破碎的玻璃珠,七零八落:
    “如果是的話……那就和我……一樣了……”
    她那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裙子的下擺:
    “可是我沒有勇氣──
    要被砍斷手腳、砍斷頭,太可怕了。
    我很想和大家變得一樣,但實在怕得不得了。我太懦弱了。”
    “這是什麽話?”
    路明非深深皺起了眉頭,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