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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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鬆蘿真是無語極了,又說:“你不是不喜歡坐車,更喜歡自己掌握方向?”
    江航還是那句話:“命比什麽都重要。”
    給她一個眼神,不騎車載他,就不要去了。
    夏鬆蘿忍了忍,抬腿跨上了坐墊,隻能單腳尖點著地麵,另一條腿翹著。
    去握車把,需要前傾身體,傾得很低。
    油箱就在大腿根,頂住她的恥骨,令她很不舒服。
    之後要把側撐給踢開,她的腳蹬了好幾次,都沒蹬開。
    越蹬越煩。
    夏鬆蘿的好奇心向來很重,特別想去看看江航口中的溟河生物,但她又特別討厭別人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她就是不喜歡騎這種重型仿賽機車。
    從小到大,多重要的事情,她爸嚴肅說三遍,夏鬆蘿堅持不聽,她爸也隻能作罷,還得回頭哄她。
    江航算老幾。
    夏鬆蘿可受不了這委屈。
    她抬腿下了車:“我不愛騎機車,你不信我就算了,把我的刀還給我,我不去了。”
    江航看著她。
    夏鬆蘿伸手:“給我啊,你是我班主任麽,沒收就不還了?”
    江航還是沒有動作。
    夏鬆蘿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八成是又要懷疑她:哦,原本是打算從背後捅我的吧,現在發現捅不成了,就不去了。
    夏鬆蘿想起他突然蹦出來的那句粵語:“你剛才說什麽,我打你一巴掌是莫名其妙?我為什麽打你,你自己心裏沒點數?”
    江航下意識說:“你誤會我……”
    又閉嘴了。
    “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和金棧說什麽了?金棧一直在那旁敲側擊我爸的事情,你們一起懷疑我爸是刺客了是不是?”
    這才是夏鬆蘿最想打他的原因,“我好心給你寄封信,你打算把我祖宗十八代全查一遍?入黨也沒這麽查的吧?”
    江航不知道金棧告訴了她多少:“那隻是一些合理懷疑。”
    “你拉倒,什麽歪理在你心裏都是合理的。”夏鬆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知道了,你剛才拿我手機,根本就沒看聊天記錄!”
    所以才會鬧出誤會來。
    這家夥,偷過她兜裏的蝴蝶刀,還拆過她的行車記錄儀。
    夏鬆蘿掏出手機,厲聲質問他:“你是不是在我手機裏安裝什麽病毒程序了?”
    江航反問:“你對你爸的職業,究竟了解多少?”
    他懷疑,她根本不知道雲潤科技是做什麽的。
    更不知道雲潤科技CTO的含金量。
    頂尖黑客組織,都黑不進雲潤的數據庫。
    夏鬆蘿繼續問:“你既然知道我爸的厲害,那你動我手機,是想搞什麽鬼?”
    江航又沉默了。
    夏鬆蘿:“說話啊。”
    江航看向前方錯綜複雜的高架和霓虹燈,依然不吭聲。
    這種鋸了嘴的葫蘆,其實比謊話連篇還更令人難受,夏鬆蘿使勁兒朝他肩膀推了下:“說話,有事當麵說清楚,不要總是猜來猜去的,我不喜歡。”
    江航是坐在駝峰蓋上的,機車重心現在都壓在尾部。
    被她推得一趔趄,江航滑到前方的坐墊上,單腿支撐住險些倒掉的車子。
    撐穩後,江航扭頭看向她,眼神和語氣都變冷了:“你之前不是說,你和你爸都沒問題,不怕我查。既然如此,我查我的,你現在生什麽氣?”
    夏鬆蘿被他給噎住了。
    她呼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江航,我是覺得,你已經不是過分謹慎了,你是疑心病,病入膏肓的那種疑心病。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把身邊所有人都想的那麽壞,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累麽?”
    江航沉默著,將收進背包裏那些刀子和暗器,一件件拿出來,交還給她。
    夏鬆蘿都接著。
    等交完之後,江航去拿頭盔的時候,朝她冷笑一聲:“我的疑心病病入膏肓,病死了,關你什麽事?”
    沒見過這種油鹽不進的神經病,夏鬆蘿懶得再理他,冷著臉,轉身朝酒店走。
    江航單手捏著頭盔邊緣,另一手搭在膝蓋上,兩隻手背的青筋,都爆得厲害。
    他不敢完全信她。
    不敢。
    哪怕他心裏也覺得,就算夏正晨有問題,夏鬆蘿應該也沒有問題。
    至少現在的她,沒有問題。
    他依然不敢賭。
    他隻是個普通人,命隻有這一條。
    疑心不重,他怎麽和那些身懷神通手持寶物的刺客鬥。
    江航最近不斷地詢問他自己,現在的他,各方麵都強過他叔叔了麽?
    能強過的,恐怕隻有武力。
    而麵對刺客,武力或許是最微不足道的砝碼。
    當年,他們一家從香港移民去馬來,有逃難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他叔叔辭掉香港警察的職務,跟著去到馬來,考上緝毒警,他的戒心會有多重,可想而知。
    但就是在這樣深重的戒心下,他的叔叔江銳,還是結識了一位“好兄弟”。
    那個虐殺他全家的刺客。
    那一年,他叔叔二十九歲,刺客也是差不多的歲數。
    江航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隻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就像兄弟一樣相處。
    江航不上學的時候,最喜歡黏著叔叔,學習的都是泰拳、以色列馬伽術、巴西戰舞之類的。
    第一次接觸國內本土的功夫,就是來自於那個刺客。
    他最擅長的功夫,和他的刺客身份,很難聯想到一起去。
    ——太極。
    年幼時候的江航,隻知道太極在內地,被老人家拿來晨練使用的比較多。
    直到一個紅霞滿天的黃昏,江航看到那個刺客和叔叔在海邊切磋,才對太極徹底改觀。
    江航第一次懂得了,書中所寫的“四兩撥千斤”,究竟是什麽意思。
    也知道了叔叔為什麽對他讚不絕口。
    他的儒雅、睿智、謙遜,給江航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後來,江航在對queen形容他的時候,翻找了很多中文詞匯,最貼切的,莫過於“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誰能想到他會是個殺手,是個刺客?
    究竟誰能想到?
    在那個台風即將登陸的日子,也是江航十一歲的生日。
    他叔叔特意休假,從檳城回來吉隆坡給他過生日。
    刺客同行,還帶了生日禮物。
    因為暴風雨,一起吃過晚飯之後,刺客留宿在江航的家中。
    雷暴聲震耳欲聾,且區域大麵積停電。
    黑暗中,江航在床上翻來覆去,心神不寧。
    雷聲間隙,他聽到樓下傳來了慘叫聲。
    江航心中已然生出不好的念頭,緩緩開門,悄悄走出去。
    門外是走廊,通過紅木欄杆,他向下望,剛好是家裏的客廳。
    那一刻,他懷疑自己身在惡夢中。
    從此,他被困在了這個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