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烽火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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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映棠一看他拿出爪刀,基本明白了他的意圖。
她有些吃驚,但是沒再勸,說了句:“江航,插手你的事,是因為我覺得,我們算半個朋友,想幫一幫你。”
江航語氣冷淡:“沒必要,我說了,盡量不贏他。”
他以為蘇映棠在打感情牌,蘇映棠也不解釋。
她轉身,又大步走向齊渡:“你不要管他用短棍還是爪刀,哪怕赤手空拳,你都必須要全力以赴,你一旦輸了,丟的是咱們兩家的臉!”
齊渡覺得沒意思,本來都懶得和江航打了,瞧見蘇映棠竟然允許他們打,又很嚴肅的樣子,立刻認真起來。
蘇映棠抓住鎖鏈,踩上鋼管,通過腳手架,躍下烽火台。
她上車,將車子開到人群裏。
踩上引擎蓋,也站到車頂。
那些原本已經跳下來的人,見她也打算觀戰,紛紛又爬上車頂。
瞧見蘇映棠下來了,夏鬆蘿打算上去。
金棧伸出手臂,攔下準備跳車的她:“你幹什麽去?”
“去阻止他啊。”夏鬆蘿沒搞明白江航的意圖,其中有一半可能性,是展示給她看,“我們玩短刃,玩的是出其不意搞突襲。正大光明打擂台,還和唐刀對打,太冒險了。”
而且,夏鬆蘿想問問江航是不是偷錯刀了。
一起放在酒店行李箱裏的,還有戰壕刺,不知道他偷沒偷。
如果非得在烽火台上對抗唐橫刀,戰壕刺比爪刀勝算大很多。
爪刀是弧形,基本招式是勾、劃、削,以切割為主。
烽火台這種情況,需要突破齊渡的內線,切割他的手腕、手臂和大腿內側的肌腱。
爪刀造成的傷口相對比較淺,需要持續貼身,多次切割,才能令齊渡脫刀。
戰壕刺則是加長型的尖銳錐刺,以突刺為主。
隻要被江航抓住一個機會,就能在貼身的一瞬間,直接刺穿齊渡的肩胛骨,一刺定勝負。
江航對短刃研究也挺多的,最難玩的蝴蝶刀都能玩的很不錯,不可能不知道啊?
除非,他就是想用爪刀拉長對戰的時間。
這麽看,夏鬆蘿越來越覺得,他有表演的意圖?
“江航做事情,不在心裏猶豫個八百遍,是不會輕易下決定的。”金棧讓她不要去多管閑事,“放心好了,他比你更惜命。”
“你這麽說也對。”夏鬆蘿繼續站在車頂,看向烽火台上。
……
齊渡猜不著江航究竟想幹什麽:“香港仔,沒想到你整天悶不吭聲的,心眼挺多啊,拿這小爪子刀和我打,輸了,我也成勝之不武了。”
江航右手握刀,爪刀柄上,刻著一個不明顯的“蘿”字。
他將無名指,插|入爪柄尾部的圓環裏。
彎刀在他手裏靈活地轉了兩圈,“錚”,緊緊攥住。
小巧的刀柄,完全被他的手掌包裹。
手腕內扣,爪刀尖端外露。
在夏鬆蘿手裏,刀尖像是從手指延伸出來的一點利爪。
在他手裏,更像是一截蠍尾。
江航腰背微弓,抬起手臂,爪刀幾乎和視線平行。他的神情開始專注:“你的廢話比姓金的律師還多。”
齊渡見他擺出的是防禦姿態,詫異:“你竟然讓我先出手?那你還有機會?
江航不搭理他。
“行。”
蘇映棠上來時,齊渡已經把刀收回烏木刀鞘裏去了,還得再次拔刀。
這次沒有花裏胡哨,他側身分腿,屈膝下蹲,腰胯一擰,直接一個蓄力八字斬。
鞘扔了,起步就是唐刀極霸道的突襲,雙手突刺!
他瞄準的是江航手裏的爪刀。
或者說,是爪刀背後的那雙眼睛。
……
夏鬆蘿緊張的呼吸都有點不暢了。
平刺是最基本的招式,但也是最能看出真本事的。
如果江航拿的是那根菲律賓短棍,她和這裏所有人一樣,就隻是看熱鬧。
但是江航手裏拿著她的爪刀,她就會不自覺的代入。
總覺得自己有一部分,被他握在手裏,生出一種一損俱損的錯覺。
夏鬆蘿腦海裏,正在飛速構圖。
麵對齊渡的突刺,爪刀完全無法格擋的情況下,她該怎麽做。
肯定是立刻轉身,手腳並用,爬上後方的腳手架。
爬得高高的,讓他夠不著。
齊渡就隻能站在底下,一手掐腰,一手舉著刀尖指著她吆喝:還打不打了,趕緊滾下來。
太丟臉了,江航肯定不會這麽做。
那就向後仰躺,地上滾幾圈,滾出齊渡的刀鋒範圍。
狼狽,但有效。
沒時間等她想出第三個策略,江航動了。
側滑閃避,同時,揮臂一個極為短促的上撩刀,切向齊渡握刀的手臂內側肌腱。
齊渡立刻鬆了左手,右手下拉,豎直刀身進行格擋。
長刀格擋小爪刀,就像石頭和雞蛋互碰。
江航迅速後撤,攥刀柄的五根手指逐個伸展,應該是被震麻了。
夏鬆蘿皺起眉頭,開始懷疑江航到底會不會玩爪刀。
冷兵器格鬥,精髓就在於對距離的控製。
像齊渡這種高手,必定具有很強的“分寸感”,怎麽可能第一回合就讓他近身?
但是齊渡給出的反應,更令夏鬆蘿迷惑。
他不僅沒有乘勝追擊,竟然也回防了?
屈膝下蹲,雙手緊握刀柄,下意識擺出來的是防禦姿態。
他在後怕?
嗯?
夏鬆蘿將剛才他們倆短暫的交手,在腦海裏慢放,定格,放大……
夏鬆蘿的數理化成績,從來沒及格過。
但是她爸爸這個理工學霸,常說她的理科腦筋一點都不差,隻是都用到了歪門邪道上。
她在腦海裏一分析,才知道江航挑選的那個角度有多刁鑽!
以當時齊渡的蓄力方式,他瞄準切割的位置,一旦成功,搞不好齊渡今後再也提不動刀了。
有夠狠辣的。
但是,麵對一般人可以。
麵對高手根本不可能成功。
自己的手指,反而還遭到了損傷,何必呢?
他是在賭齊渡輕敵?
應該不是,齊渡自始至終都沒有輕視過他。
哦!夏鬆蘿懂了。
看著沒有成功,其實已經成功了。
第一個回合,江航一個大膽撩刀,以手指小小的損傷為代價,令齊渡心怯,之後就不敢再猛攻了。
劃算,真的劃算!
夏鬆蘿從兜裏掏出蝴蝶刀,展開,模仿著做出一個上撩的動作。
江航玩短刃,遠遠不如她靈活。
如果她能有江航豐富的經驗,毒辣的眼光,以及進攻的果斷。
這一刀,她一定可以傷到齊渡。
關鍵是她沒有啊。
練武最關鍵的時期,全都浪費在枯燥乏味的教室裏了。
夏鬆蘿回放、分析和懊惱的功夫,烽火台上已經打了好幾輪了。
齊渡格擋封路,旋身橫掃。
江航完全靠近不了他,不斷閃避。
一旦被逼進角落,齊渡就開始左右橫斬,封鎖他閃避的空間。
刀鋒幾乎是次次擦著江航的咽喉、前胸、後背。
烽火台下,除了驚呼聲,有些純看熱鬧的路人,甚至捂住了眼睛,生怕看到太過血腥的場麵。
江航實在是很狼狽,這是爪刀麵對唐刀,必然會出現的狼狽。
要不是先手將齊渡給嚇到了,不敢太猛,江航現在隻會更狼狽。
但夏鬆蘿能看得出,他還是遊刃有餘的。
就像一株韌草,靈活又堅韌。
問題就出在這裏,江航一個練硬功夫的,他怎麽會像草?
原本處境已經夠艱難了,他好像還在刻意模仿她的體格和力度?
不然還不至於這麽狼狽。
但這樣一來,他閃避、進攻的所有策略,夏鬆蘿似乎都能直接借鑒,不用太考慮個體差異性。
江航躲到沒地方躲了,被徹底封死在角落裏,後背“哐”地一聲,撞在了腳手架的夾角。
把鋼架子都撞的直搖晃,突出的尖銳物,好像把他刺痛了,彎下了腰,雙臂也收攏。
就是現在,他沒空撩刀!齊渡棄了左右橫斬的虛招,雙臂蓄力,高抬,一記猛烈的下劈!
夏鬆蘿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附近一片驚嚇的叫聲中,她也忍不住要捂眼睛了。
腦海裏是亂的,想不出爪刀被封的情況下,除了依靠背後的腳手架逃命,還能做什麽。
但時間太短了,他又在痛感中,爬架子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齊渡抬臂下劈那一刹,原本就彎下腰的江航,將腰沉的更低了,已經呈一種詭異的蹲跪姿勢。
借助背後的腳手架,反蹬一腳,右肩向前,朝齊渡狠狠撞過去。
這個動作,很像橄欖球運動員的抱摔啟動。
又像八極拳裏的貼身靠。
夏鬆蘿明白了,他收爪刀和彎腰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引齊渡上鉤。
江航想用貼身靠將齊渡撞出去,衝破他的封鎖。
但是這招貼身靠,夏鬆蘿用不了啊。
以她的力量,撞到185一身肌肉的齊渡身上,能把他撞退兩步都算不錯了。
而且齊渡剛上烽火台的時候,報過家門,他精通八極拳。
所以江航使出貼身靠時,齊渡隻挪了半隻腳,避免被他勾住腿,手中下劈的刀根本沒停。
但令齊渡沒想到,令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江航反常的沒有使用任何招數,就是純撞。
他從下至上,找準角度,側身,頭頂擦著齊渡手裏下劈的刀,最終將右肩頭撞到了齊渡的……褲|襠位置!
這場麵……
難以形容。
齊渡的臉色一瞬間轉了幾轉,渾身僵直,眼冒金星,手臂的力道一下子就卸掉了,不自覺佝僂,連連向後退。
要不是人多,他已經跪下了。
夏鬆蘿瞪大了眼睛,滿眼的驚喜,他這招各種虛晃的貼身靠,對她來說,真的很好用啊。
她開始在腦海裏,拆解他剛才發力的整個節奏。
“你他媽的……臉呢?!!”齊渡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他會幹這事兒。
幸好他還有點良心,使用的力道很小,不然他真要完了。
江航也沒給他時間想,原本蜷縮的身體,借衝勁兒繼續向前。
齊渡立刻忍痛站穩,他氣到快要發瘋,也不格擋了,直接朝他突刺。
江航也完全不躲,打得差不多了,該收手了。
右手藏匿許久的爪刀,如同鷹隼獵食,朝著齊渡的腰腹,淩厲一撩!
割破了他的毛衣纖維,在他腹部切割了一道血口子。
並不是什麽很嚴重的傷。
但齊渡的長刀刀尖,卻紮進了他的肩膀。
也同樣沒紮太深,因為江航後退得很快,說:“你贏了,我認輸。”
齊渡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氣瘋了,舉刀毫無章法的追著他砍:“你說認輸就認輸,我今天非得砍死你!”
“齊渡!”蘇映棠厲聲喊他,“烽火台的規矩,你不管了?以後誰還敢跟你上烽火台?!趕緊給我過來!”
齊渡身形搖晃了好幾次,一咬牙,漲紅著臉把刀收了,放進兵器匣。
直接鑽過腳手架的空隙,從烽火台上跳了下來。
這個高度,往常他都是直接躍下來的,忘記剛才被撞的事情了,震了一下,又痛的差點跪下。
強忍著站直了,背著兵器匣往前走,上了蘇映棠的車。
人群裏一陣歡呼聲:“齊哥,你這是第多少次衛冕了?”
他們隻會把江航剛才那招,當成是窮途末路的下作之舉。
但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齊渡的唐刀刺中。
夏鬆蘿卻很清楚,爪刀能夠切進齊渡的腹部防線,就有很大幾率切入他的咽喉。
隻是江航沒有這麽做。
他們兩個,實力上是有差距的,以江航的性格,能一直忍他。
大概,是有不得不輸的原因。
“有意思。”金棧笑了笑,看著蘇映棠那輛遠去的車子。
心想,齊渡可能挺久不能用腹肌開瓶蓋了。
江航這個癲公,心裏那杆天平偏移的已經越來越嚴重。
這種超強的占有欲和報複心,如果夏鬆蘿是他自己的親妹妹,他一定會說,快跑。
現在,金棧需要提醒自己注意,不能再像之前,拿夏鬆蘿來刺激江航了。
否則,哪天他就有可能被報複得很慘。
一個以報仇為人生目標的人,他腦海裏的報仇計劃,肯定千奇百怪。
“又困又冷,回去睡覺。”金棧踩著引擎蓋,跳下車,示意夏鬆蘿也下車。
金棧是蹭酒吧的車來的,現在他坐上齊渡這輛車:“齊渡跟著queen走了,我們開他的車回去。”
“你先回去。”夏鬆蘿現在興奮的不得了,她今晚上肯定睡不著,“我上烽火台上看看。”
金棧抬眼瞅過去,齊渡離開以後,人群差不多開始散了。
但江航還在烽火台上沒下來,他也就不管了。
……
夏鬆蘿這邊,距離烽火台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等她走過去的時候,江航已經從烽火台上下來了,從地上撿起包,將那根短棍豎著插|進背包側兜裏,又把背包甩上肩。
肩部的外套被刀尖戳破了,但沒有血滲出來,背包肩帶壓上的時候,刺痛了下。
江航換了個肩膀背。
一轉身,瞧見夏鬆蘿正朝他走過來。
猜到她可能會問的問題,江航現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幹脆不搭理她,把爪刀的皮套從腰上取下來,連著刀,遞過去。
夏鬆蘿剛接過來,都還沒開口,他麵無表情,繞開她徑直往前走。
遠處,有輛川崎H2停在那裏。
夏鬆蘿拿著還殘留他餘溫的爪刀,扭頭望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被涼水兜臉潑過來的感覺。
她還是問一句:“你的傷口沒事吧?”
他像是根本沒聽見,走到那輛川崎前。
抬腿上車,順勢扯下掛在後視鏡的頭盔,指尖按下啟動按鈕,準備走了。
要換成從前,夏鬆蘿早就惱了。
機械轟鳴聲中,她快步跑過去,手搭在車把上,製止他離開:“你去翻我的行李箱,偷我的刀,就沒一句解釋?”
江航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偷了,你難道不習慣?”
這個回答,夏鬆蘿真是佩服,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想到的:“你要是想用我的刀,可以開口問我要,總偷不是個好習慣。”
江航的聲音從黑色頭盔裏透出來,有幾分悶悶的:“你跟著齊渡走了,我聯係得上你?”
這倒是,剛才夏鬆蘿想問他是不是真有約戰這回事,也發現沒有聯絡方式,挺不方便。
她把手機拿出來,微信名片遞過去:“那咱們加個好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