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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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航站了起來。
    他朝她逼近。
    如同每次出門去獵捕,鎖定目標以後,那雙黑沉沉的眼眸,牢牢盯著他的獵物。
    對,就是這樣。
    去抱緊她。
    去感受那道時間穿梭,留在你心裏的劃痕。
    今後,伴隨你逐漸增快的心跳,它會越來越清晰。
    你就會知道,你先前一次次反常、失控的根源,究竟在哪裏。
    ……
    這是誰的聲音?
    江航猛然意識到了問題,停在了半途,用力捂住了自己的雙耳。
    但是那個念頭,如同洶湧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試圖將他吞噬。
    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發熱發糊塗了。
    還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總之,憑他的意誌力,已經快要無法抗衡。
    江航脫口而出:“嘈乜嘢,唔嘈了得唔得?!”
    夏鬆蘿正打著遊戲,被他嚇一激靈。
    一扭頭,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斜後方,又一激靈。
    他這句話,她稍微能聽懂,是說她吵?
    瞧他捂著耳朵的手青筋盡顯,下顎線緊緊繃著,像是在拚命忍耐的樣子。
    “我戴著耳機,遊戲聲音也能吵到你?”夏鬆蘿難以置信。
    她從齊渡那聽說了,江航對聲音比較敏感,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夏鬆蘿懷疑他是沒事找事,因為她剛才懟他了。
    但想著他還發著燒,沒說什麽,穿上拖鞋,回臥室去了。
    她躺床上繼續玩。
    現在的床鋪,床單下麵鋪了兩條剛買的蠶絲被。
    對折之後,足足有四層,總算不會硌得慌了。
    這局遊戲快結束的時候,何淇上線了,發送了預約信息,她點了接受。
    夏鬆蘿一退出結算頁麵,就進入何淇的組隊房間。
    夏鬆蘿把遊戲麥打開:“你上午不上班?”
    何淇說:“今天是周六啊。”
    夏鬆蘿一個無業遊民,對今天星期幾,經常沒概念。
    正想問她在哪裏,隱約聽到她男朋友的聲音,也就不問了。
    夏鬆蘿已經記不住,這是何淇第幾個男朋友了。
    反正何淇每次換個男朋友,介紹給她認識,都會一起去迪斯尼玩兒。
    每一任男朋友,都幫她們倆拍過合照。
    鐵打的城堡和閨蜜,流水的免費攝影工。
    何淇對男人的新鮮感,最多也就隻能維持三個月,就會覺得索然無味了。
    夏鬆蘿有時候開玩笑,說她是個渣女。
    何淇就反過來說她,以她的好奇心,哪天放在談戀愛上,一樣是個渣女。
    始於好奇,一旦了解,就會失去興趣,換下一個目標。
    夏鬆蘿沒反駁,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因為她除了王者榮耀玩了好幾年,玩其他遊戲,再上頭,同樣是三個月就厭煩了。
    打了兩局遊戲,她外賣點的耳溫槍和退燒藥到了。
    夏鬆蘿退出遊戲,從臥室出去,拿了外賣,把耳溫槍安裝好。
    她重新回到客廳裏,看到江航蜷在沙發上。
    她可不敢拿“槍”直接指他的頭,搞不好自己的手臂會骨折,先說:“耳溫槍到了,我測下你的體溫。”
    他沒吭聲。
    夏鬆蘿知道他肯定聽見了,沒反應就是可以,放心給他Biu了一下。
    一看顯示屏,直接飄紅,三十九度六。
    夏鬆蘿趕緊去把退燒藥拿過來,液體的,朝量杯裏倒了二十毫升:“你把藥喝了,能喝藥幹嘛要硬抗。”
    她蹲在沙發前,手裏的量杯,都快杵到他嘴邊了。
    江航坐起來,冷淡地說了聲“不用。”
    他伸手拉開茶幾下方的抽屜,伸手先摸到了打火機。
    剛要拿出來,又放下了。
    抽屜被他一把推上,起身去餐廳。
    夏鬆蘿追過去:“你把我帶回來,難道不是保護我的?你這個病殃殃的樣子,鏡像的人來了,是不是還要我保護你啊?”
    江航沒理會,開冰箱的時候,他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這就是你擔心的?”
    “什麽?”夏鬆蘿沒明白他的意思。
    “放心好了,我說過我命賤,這點小傷,沒影響。”江航拿了一瓶冰水出來,“嘭”地一聲,把冰箱門甩上,拉開餐椅坐下。
    夏鬆蘿反應過來了,他以為她哄他吃藥,是怕他生病的狀態下,沒辦法保護她。
    夏鬆蘿忍不住生氣:“你這人也不蠢,好賴話聽不懂嗎?我還不是想讓你乖乖吃藥,才這麽說?我看不是你命賤,是我犯賤。”
    真是懶得管他了,把量杯重重放在餐桌上,她扭頭就走,“愛吃不吃。”
    都快走到臥室門口了,聽見他說了一聲:“對唔住,係我嘅錯。”
    聲音很低,又是粵語,夏鬆蘿沒聽太清楚,好像是在道歉?
    算了算了,和一個發高燒的病人計較什麽。
    夏鬆蘿又扭頭回去,從他手裏,把他還沒擰開的冰水奪走:“這時候就別喝冰的了。”
    就隻買了一個茶杯,她拿過來洗了洗,從恒溫壺裏倒了一杯溫水給他。
    看到他皺起眉,想拒絕。
    夏鬆蘿連忙解釋:“是我用過的杯子沒錯,我沒有傳染病,而且已經洗過了。”
    她解釋完,看到江航默默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尖搭在茶杯柄上,半響才握住。
    有潔癖嗎?
    這麽多心理建設。
    夏鬆蘿探身,把盛了藥的量杯重新拿過來,遞給他:“喝口水潤潤喉嚨就行了,先喝藥。”
    他掠一眼:“這是什麽?”
    “毒藥,毒死你的。”夏鬆蘿見多了他這種眼神,立刻知道他在疑心什麽。
    她很自覺,去茶幾將藥瓶拿過來給他看,“美林,兒童喝的布洛芬,你小時候沒喝過?”
    “兒童退燒藥?”
    “這種混懸液,比片劑見效快,對胃的刺激好像也會小一點?我爸說的,反正我從小到大,發燒的時候,我爸都給我喝這個,他還說……”
    她還在叭叭說話的時候,江航已經捏起來量杯一口喝了。
    夏鬆蘿閉上了嘴,把量杯拿走,去水槽清洗。
    洗完轉身,撞見江航正在盯著她。
    被她發現之後,他倉促望向了別處,幾經輾轉,視線落在了他手裏的茶杯邊沿。
    夏鬆蘿又看不懂了。
    他那個“盯”,有些怪怪的,像是在心裏圖謀什麽。
    夏鬆蘿沒感覺到害怕和擔心,因為他那個腦子就沒閑著過,整天都在圖謀一大堆。
    但至今也沒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除了最初拿刀抵住她的脖子之外,都是在幫她。
    夏鬆蘿去沙發坐下來,點午飯,特意選了一家港式茶餐廳:“我給你點一碗粥,你今天就隻能吃點粥和喝水。”
    點好以後,她欠了欠身,朝餐廳望過去,“你吃完藥,過來躺著啊,杵在那幹嘛?”
    在“盯”她。
    這次被發現了,也沒有收回視線。
    夏鬆蘿越看他越怪了,隱約能看出,他眼神裏帶著探究:“你在懷疑什麽?我幫你點外賣,還能和餐廳串通,給你下毒?”
    “噌!”
    江航站起身,餐椅和地麵劃出一道短促、刺耳的噪音。
    夏鬆蘿看著他一步跨下兩個台階,疾步朝她走過來,繞過沙發,逼近她麵前。
    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沒使多大勁兒,夏鬆蘿就被他從沙發上給拽了起來。
    他低垂著眼睛,夏鬆蘿瞧見他濃密的睫毛顫了又顫,像是想說什麽,但又難以啟齒。
    沒等她問,江航把她拽去一邊,鬆開了她。
    他看似平靜的語氣裏,夾雜著一些怨氣和懊惱:“要我過來躺,你坐在這,我躺哪裏?”
    夏鬆蘿滿腦袋問號:“你說一聲,我起來不就行了,至於嗎?”
    本來就是個怪人。
    發燒是不是又把腦子燒壞了?
    搞不懂。
    每當她覺得,她好像有點了解他的時候。
    他總是會展現出全新的一麵,讓她摸不著頭腦。
    都不知道該扣分還是加分。
    而且不停加加減減的,夏鬆蘿都忘記他現在是多少分了。
    那就從60分開始,重新計算好了。
    ……
    第二天傍晚。
    Queen Club斜對麵的臨時停車位上,停著一輛越野車。
    駕駛位,沈蔓戴著藍牙耳機,翻著手裏的一遝資料,正在向夏正晨匯報:“夏總,金律師和小姐,前天晚上都從酒店退了房。”
    “給他們訂房的人,是queen。接他們走的車,全都是queen名下的。應該是接去了掮客家族的老宅,那裏我們無法入侵。”
    耳機裏,夏正晨的聲音微沉:“金棧來這裏,是為了找掮客?”
    沈蔓不知道:“時間太過倉促,目前隻能查到這些。”
    夏正晨:“我讓你找的那個男人,是掮客的人?”
    “沒錯。”沈蔓將資料翻了一頁,“queen的左膀右臂,這兩個人之前全都外出過,而且和小姐同一天抵達烏魯木齊。但其中一個被我排除了,我認為應該是……”
    隔著人行道,她拿起另一部手機,調整焦距,拍下了一張照片,給夏正晨發送過去。
    照片裏的男人,亞麻金棕色的微長卷發,叼著煙,穿著打扮很像個愛豆,站在門口和一個漂亮女人聊天,時不時笑得很燦爛。
    “這人叫齊渡,好像是掮客家裏養的打手。之前在魔都的P CLUB做男模,還是頭牌,三個鍾點買斷價十幾萬的那種規格,還需要加價預約。”
    “……頭牌男模?”
    沈蔓繼續說:“之前您不讓過問,我這才知道,小姐上次在酒吧打架,竟然是為了他爭風吃醋。真是這樣還好,我有點擔心,掮客家養的打手,跑到魔都,認識了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圖謀?”
    夏正晨半響才說:“另一個為什麽排除了?”
    沈蔓說:“因為另一個不是齊渡的對手。他們回來的第一天,就上了烽火台,那個輸了。”
    “為了保命,還使用了特別下三濫的招數。小姐當時也在場,她是瞧不上這種貨色的。而且,有人看到小姐是坐著齊渡的車過去的。”
    夏正晨顯然知道烽火台:“齊渡功夫不錯?”
    沈蔓:“何止是不錯,十六歲之後,烽火台對戰二百多場,至今沒有敗績。還是個玩唐刀的,小姐也很喜歡冷兵器。”
    夏正晨:“有沒有前幾天烽火台的視頻?”
    沈蔓:“道上的規矩,誰敢亂拍視頻,一旦被抓出來,就混不下去了。”
    耳機裏,夏正晨說:“既然如此,你去約戰齊渡。烽火台不是死生不論麽?我親自去看一看,掮客家族養出來的打手,究竟是有多能打,也敢來招惹我們。”
    沈蔓聽了這話,一瞬坐直了身體。
    她知道,這不是雲潤科技CTO給秘書交代的工作。
    這是門客的“主公”,對門客下達的命令。
    “但是……”
    “他是你的同門?也是一個門客?”
    “應該不是。我是想說,我未必能夠勝他,擔心給您丟臉。”
    “輸贏無所謂,先給我打斷他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