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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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夏正晨結束通話,沈蔓才默默關掉手機。
她從副駕駛位置上,拿起帽子和黑色口罩,戴好,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往常跟著夏正晨出入商業場合,沈蔓都是高級定製的西裝套裙,細高跟鞋。
今天戴著針織帽,穿得是加拿大鵝,UGG的棉靴。
準備就緒,沈蔓推門下車。
她來到前方的斑馬線,等紅燈過馬路,去對麵的Queen Club約戰齊渡。
沈蔓不隻是個秘書,她還是奇門十二客裏的,門客。
門客製度的雛形,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的貴族家臣製度。
春秋時代,由於諸侯爭霸,士大夫專權,對擁有專業技能的人才需求激增,門客製度開始形成。
最終在戰國時代,規模空前,達到了頂峰。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赫赫有名的“戰國四公子”。
在當時,豢養門客,是貴族實力的象征。
而豢養門客的貴族,大都被門客們尊稱為——“主公”。
奇門十二客中的門客,和職業中的門客雖有不同,但底層邏輯是相連的。
他們的神通天賦,導致他們必須將自己“工具化”,與“主公”達成從屬關係。
門客當然不隻沈蔓家族這一脈,而她這一脈,似乎從很久以前,一直是效忠夏家的。
沈蔓從很小,就知道她今後會去效忠夏先生。
兩千多年來,門客能夠延續下來的底層邏輯,正是——“效忠”。
但夏先生二十一歲那年,年少氣盛,和他父親斷絕了父子關係,出去自立門戶。
沈蔓一度失去了可以“效忠”的對象,也就得不到相應的“豢養”。
四年後,夏小姐遭人斷骨,夏先生挨了很多家法,重回家門。
沈蔓也再次得到了“豢養”,才有今天。
綠燈亮起,沈蔓過馬路。
……
大雪紛揚,天氣雖然很冷,齊渡在酒吧門口站著,沒進去。
他已經連續跪了兩天祠堂,今天晚上才剛放出來,隻想在外麵透透氣。
透氣透得差不多了,齊渡掐了煙頭,準備進去。
“齊先生。”
忽然有個女人喊了他一聲。
在這裏,喊住他的女人多了去了。
多半是“齊哥”、“帥哥”,有時候連“靚仔”都能聽到。
稱呼他“先生”的真不多見,上一個還是夏鬆蘿。
齊渡納悶轉身,望著一個身姿高挑,遮掩嚴實的女人,穿過混著煙酒氣息的人群,朝他走來。
她走路時,脊背挺得很直,步態非常優雅。
仿佛來的不是酒吧,而是什麽高端酒會。
齊渡不認識她:“你是……?”
沈蔓走上前來,禮貌地朝他伸出手:“齊先生,你好,我是來約戰你上烽火台的。不知你明晚十點之後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你提前對接一下。”
夏先生明晚八點多的航班,抵達烏魯木齊。
他說,要親眼瞧瞧齊渡的實力。
“對接?”齊渡滿臉懵。
長這麽大,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匯來找他約戰。
以她的氣質和說話方式,一看就像個坐辦公室的上班族。
齊渡調笑:“妹妹,你玩什麽呢?”
沈蔓伸出的手,依然懸停著:“齊先生,我的年紀,比你大了七歲。”
“那小姐姐,你想玩什麽花樣?”齊渡愈發笑起來,怎麽,接近他的新手段?
“麵對姐姐,你這樣,是不是不太禮貌?”沈蔓將自己的手,稍微抬高了一點。
“你漂亮,你說得都對。”齊渡換隻手拿煙頭,和她握上。
這一握,齊渡掛在唇邊的玩笑,逐漸收攏。
他目光微凝,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
沈蔓鬆開手,轉身離開。
因為戴著口罩,笑也看不出來,但聲音是溫和帶笑的。
“明晚十一點,西山烽火台,我等你。”
“不來,我會帶人連夜打進你們掮客的老宅,說到做到。”
……
“嘩啦啦。”
江航拉卷門、鎖門的時候,夏鬆蘿已經坐上那輛酷路澤的副駕駛。
江航要去超市買東西,她兩天沒出門了,也想出去溜達溜達。
就像他預估的那樣,發燒隻燒了一天,今天早上,就已經看不出來一點昨天的病態了。
複原能力簡直像條野狗一樣。
不,野狗破事沒他這麽多。
野狗都知道偷外賣吃。
夏鬆蘿昨天從茶餐廳給他點的外賣,一口都不吃。
他自己也不點外賣,要麽餓肚子,要麽喝水,要麽自己出去吃。
夏鬆蘿覺得,他可能真怕外賣在途中,誰會暗中下毒謀害他。
正常人沒這能力,但是十二客是可以的。
所以買水和買食物,他都自己親自去超市。
夏鬆蘿坐上車後,雙手還在拿著手機打遊戲,手指依然靈活,車內和屋裏仿佛沒有溫差。
這時候才意識到,江航提前把車子啟動,開了暖風。
他習慣抗凍,應該是聽她嚷著要去,才這麽做。
其實他有時候挺細心的。
夏鬆蘿心裏:+5
江航鎖好門,上車。
開車之前,他提醒了三次:“安全帶。”
夏鬆蘿仰靠在真皮座椅上,戴著耳機,手指在屏幕快速滑動,置若罔聞。
江航摘下她一隻藍牙耳機,聲音冷而清晰:“安全帶。”
夏鬆蘿正忙著打團戰,視線動也不動:“嗯嗯嗯,我這會兒沒空,你幫我係一下。”
江航沉默片刻,耳機給她塞了回去。
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他側過身,手臂先越過扶手箱,又越過她胸前,去抓副駕的安全帶插扣。
這一傾身,距離拉進,她發間的香味,很強勢的入侵他的呼吸。
大概是有得有失,江航對聲音敏感,嗅覺卻很遲鈍。
分辨不出是什麽香味,隻知道,是一種……鮮活的氣息?
在這大雪紛飛的冬夜,引動他那顆暮氣沉沉的心,似乎又有加速跳動的跡象。
江航抓住副駕的金屬帶扣之後,動作停頓下來,並沒有拉扯。
他保持著傾身的姿勢,在不被她發覺的最近距離,嚐試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發熱退了以後,他的自製力回來一些。
腦海裏慫恿的聲音變小了。
但隻要一放空,那個巨大的機械表盤,就會浮現。
不停在他腦海裏“哢噠”、“哢噠”、“哢噠”……
江航依然分不清,這究竟是青鳥羽毛的神力,是真實的。
還是他精神分裂了。
他今天幾次三番想要給queen發微信,詢問她,自己該吃什麽藥?
他甚至還在想,鏡像請來的“小醜女”,難道是個說客,隔空在他腦子裏慫恿他?
但江航反複思考,還是偏向於,他那個荒誕的猜想,關於時間的劃痕,才是最有可能的。
他腦海裏的聲音,應該是青銅信筒對麵,“他”的聲音。
就像這一刻,江航視線所及,是她近在咫尺的側臉。
車裏很黑,隻有她手機屏幕上的反光。
也很安靜,除了她耳機裏傳出的遊戲背景音,就隻剩下,他逐漸失序的心跳。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隻是挨得近,不像遇到狼人時那麽強烈,已經很不正常了。
或許,那個聲音是對的。
他都不用去緊緊擁抱她,伴隨他開始心動,那道劃痕會越來越深刻。
江航已經開始猶豫,他是不是該去老宅找金棧,打開那個信筒了?
有什麽證據,比他心裏這道劃痕更有力?
但他又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由於他癡心妄想導致的精神問題。
畢竟沒有誰比他更希望,那個信筒是真的……
“啊!”夏鬆蘿又輸了,把手機拍在自己的臉上。
江航回過神,迅速將安全帶拉扯過來,卡進滑槽裏,坐直了身體,係上了自己的安全帶。
越野車啟動。
夏鬆蘿把手機扔到中控台,惱火地抓頭發:“我被係統製裁了,從早上開始到現在,連跪十六局,每一局對麵都是開小號炸魚塘的,我們這邊就全是本地人。”
江航聽不懂,但也回應了她:“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十八個小時都在玩遊戲,不累?”
“都說是玩,怎麽會累。”夏鬆蘿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不是和她爸一樣,數落她浪費時間,不務正業。
輸太多,心情不好,說他,“也就我愛宅著玩遊戲,能自娛自樂。但凡換個需求高一點的女孩兒,早和你相處不下去了。”
手機不響,他能做到一天都不碰。
牆上那麽多屏幕,隻有監控。
什麽娛樂都沒有,隻要待在家裏,不是蜷著睡覺,就是坐著發呆。
昨天是因為生病,今天病好了,在家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要不是他時不時會“盯”她一會兒,她都能忘記屋裏還有個人。
換成何淇那個高需求的小作精,這男人長多帥,她都得跑。
江航涼涼說:“你來我家,是來避難,還是來和我談戀愛的?”
夏鬆蘿噎了噎,硬著頭皮反駁:“說避難嚴重了吧,我都說了我不怕。但你覺得你有責任保護我,那我就給你個機會。”
江航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謝謝了。”
夏鬆蘿忽然想起來:“對了,我是打算找你當陪練學爪刀的,誰知道剛來你就病倒了,我除了玩遊戲,我還能幹什麽?你現在好了,等會兒買完東西回家,你陪我練?我可以給你錢,說個數。”
“我下手重,你會遭罪。”江航單手轉了下方向盤,車子匯入晚高峰的長街,“我看明白了,你不是個能吃苦的人。”
“我玩小刀,就像打遊戲一樣,根本不覺得是吃苦。”夏鬆蘿重新把手機拿起來,又開了一局遊戲,“再說了,不能吃苦又不是缺點。我能享福,我幹嘛要吃苦?”
“我爸說這世界質量守恒,小時候,我摔的全身骨折,把苦都吃完了,人生從此一片坦途。哪怕暫時遇到挫折,也要相信,前方還有數之不盡的好運氣在等著我。”
江航的眼尾餘光,從她細長的手指掃過。
他的語氣軟和了不少:“今晚我可以陪你練,但先說好,受傷了不要罵我。”
夏鬆蘿皺起眉,他的手勁兒是真的很大,昨天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
早上起床,發現手腕有點疼。
一瞧,竟然青了一塊兒。
她還真有點怕:“你不要使勁兒。”
“你不如去買個木樁。”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使勁兒。”
江航解釋:“難就難在這個‘太’字。我從來沒和你動過手,也沒見過你和別人動手。今晚第一次,我掌控不住你能承受的力道。隻能試著來,知道這種力道你承受不住,下次我才能輕點。”
“我請問,還有下次嗎?等你試一遍,我今晚就已經廢了吧?”
夏鬆蘿遊戲都不打了,反正又要輸了,直接泉水掛機,和他商量,“這樣好了,我一覺得疼,我就大聲喊出來,你立刻收力。我喊停,你就趕緊停。”
江航說了聲“辦不到”:“你當我是機器人?這麽怕疼別找我,我再怎麽收著勁兒,也一定會弄疼你。”
他下一句話,原本想說:找我陪練,明天你估計要在床上躺一天,你考慮清楚。
想到這個“床”。
江航突然就卡殼了。
他和她這番對話,明明是很正常的切磋討論。
從前他也經常說。
怎麽……
“我也沒那麽嬌氣。”夏鬆蘿見他忽然變了臉色,生怕他反悔,不陪她練了,“你隻要別把我弄骨折了就行,這要求不過分吧?”
他竟然繃著下顎,隻望著前方的川流,不說話。
夏鬆蘿驚悚:“你陪練必須這麽認真?一點也不能放水?”
她盯緊他的側臉,看到他喉結滑動了下,說:“你想太多了。”
“那就行。”夏鬆蘿隻要能學刀,忍耐力就很強,繼續打遊戲去了。
一路抵達超市,都沒有再說話。
超市在負一樓,入口外是室內小吃街,有奶茶店。
夏鬆蘿點了杯奶茶,坐在那邊玩邊等。
超市購物有什麽意思,她把想買的東西,抽空都給江航發送過去了,讓他幫忙買。
都是些小零食,不怎麽值錢,但還是給他轉了錢。
他沒收,她也沒管。
江航原本隻需要買幾瓶水,提了就能走。
看到那一串清單,不得不去推了一輛購物車。
邊按照清單上找東西,邊回複queen的微信。
Queen:今晚有個女人,來約戰齊渡明晚上烽火台。齊渡說一握手,試下力道就知道了,是個高手。
江航:鏡像?
Queen:不是那個“小醜女”,身高形體聲音都對不上。而且鏡像的人,目前應該還不敢囂張到,敢放狠話,說要殺到我們掮客的老宅來。
江航:你有什麽頭緒?
Queen:不知道,有些莫名其妙。我看了門口的監控,有種感覺,像是來找齊渡報私仇的。可能是他惹的桃花債,惹到了茬子家,人家請高手找上門揍他。
江航:管不管?
他問管不管的意思是,需不需要他管。
齊渡在這裏當“頭牌”很多年了,名聲在外。
別說外地人,甚至都有從國外專程回來的人,約他上烽火台。
去年初就曾來了一個高手,queen實在摸不準齊渡的勝算,交代江航提前先去打一場。
對方一看,排第二的他都打不過,第一拿什麽打,主動退了。
Queen:不管。通常這種情況,不怕他輸。對方大概率是要他吃苦頭。
Queen:他隻要不輸就行了。最近我看他也很不順眼。
江航:哦。
queen既然都說不管,江航才懶得理齊渡挨打不挨打,都是報應。
他結完賬,拎著兩個購物袋出門。
夏鬆蘿終於贏了一局,不玩了,在那啜奶茶。
等他走近,趕緊跟上去:“這麽久?”
江航沒有說話,下到車庫,水扔在後備箱,零食袋子放在後座。
車子駛出停車場,再次進入擁擠的車流中。
夏鬆蘿覺得無聊,探身把後座上的零食袋拎過來。
她的清單裏有口香糖,在一堆膨化食品裏,應該會沉在底部。
摸到了,夏鬆蘿一掏出來,發現根本不是口香糖,而是一盒……安全套?
夏鬆蘿去看袋子裏的小票,隻有安全套,沒有口香糖。
江航剛轉了一個彎,感覺到夏鬆蘿在盯著他看。
他回望過去,一眼瞧見她手裏拿的東西,也愣了愣。
夏鬆蘿內心有些質疑,但不多。
還是那句話,江航怕她,不敢。
再一個,他又不蠢,就算真有什麽想法,買了也是揣自己兜裏,不會就這麽大咧咧放她零食袋裏,不是找抽嗎?
而且口香糖沒買,像是拿錯了?
夏鬆蘿打量他:“大哥,這玩意和口香糖雖然放在一個架子上,但長得不是很像吧?”
江航皺起眉,單手開車,伸手把小票拿過來。
沒有?
當時雖然在和queen聊天,但他記得自己拿了口香糖。
江航的眉頭越鎖越深:“怎麽回事?”
看他深思的模樣,夏鬆蘿也跟著揣測:“會不會是那個‘小醜女’幹的?”
江航沒說話。
夏鬆蘿說:“不是懷疑她是十二客麽?她cosplay的角色,是小醜的女朋友,小醜會變戲法和魔術,而且很愛惡作劇。”
“小醜女”又是被鏡像特意請來對付江航的,看上去,那個女孩兒很愛玩兒。
“她在用她的神通戲耍你,但和變戲法有關係的神通,會是什麽‘客’呢?”
幸好夏鬆蘿現在對江航有了一定的了解。
換做不久前,她肯定一耳光就直接扇過去了。
“但是,她怎麽做到的?”江航認為夏鬆蘿的猜測很有可能。
他在想那個貨架,距離收銀台很近。
收銀拿到手裏的時候,已經被換掉了。
隻能是,在他排隊結賬期間,“小醜女”施展了她的神通。
當時那個“小醜女”,就在他身邊。
江航一轉方向盤,把車靠邊停,打開雙閃。
他拿出手機,微信聯係人找出“A”。
這人是搞網絡黑科技的,江航在東南亞的圈子裏,和他一起共事過好幾年。
因為他是個內地人,還會講點粵語,江航和他的關係還算不錯。
江航把小票上的時間拍下來,連同超市名稱,一起發送過去,請他幫忙把視頻截出來。
很快。
“A”發了一段十幾秒的視頻過來。
江航點開。
他看了三遍。
第一遍,不相信。
第二遍,感覺到了驚恐。
第三遍,他那連睡眠中,都紛亂不止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嗡!”
他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下。
“A”又給他發送了一條信息:航哥,你難道還是雛嗎[驚恐],第一次買套子,還要我給你截個視頻留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