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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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航把聲音壓的極低,但語氣極重。
    話音落下,兩邊都陷入了死寂。
    夏正晨好半天才開口:“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江航以英文回答:“我不管你是上市公司的CTO,還是一個刺客首領。我隻想問問你,封她刺客天賦,究竟是出於愛護,還是有意打壓?”
    江航是接觸過刺客的,他叔叔那位“朋友”,連東南亞的暴曬都能頂得住,不畏懼光,至少沒那麽畏懼。
    他眼中的世界,應該也是正常的。
    隻有當他需要“連接”的時候,催動天賦,“光線”才會出現。
    夏鬆蘿會這樣痛苦,完全是因為天賦被封太久,突然爆發導致的。
    “夏先生。”江航的嗓音,平靜得近乎冷酷,“你確定你愛你的女兒?”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很短一瞬。
    夏正晨裹挾著怒意的聲音,傳遞而來:“我不愛,你愛?就在昨天,我才剛和她見過麵,認真感知過,那道封印完好無損,隻要不遭受太重的刺激,一兩年內都不會出問題。一夜過去,突然爆發,我不問你要說法,你找我要說法?”
    江航的眉心緩緩蹙緊,眼底掠過疑惑。
    她天賦覺醒,和自己有關係?
    這時候,臥室裏傳來夏鬆蘿伴有驚恐的哽咽:“江航,你去哪兒了?你快過來啊,我好害怕……”
    “噗通!”
    好像是摔了。
    江航的聲音透出幾分急促:“少點廢話,先告訴我該怎麽做。”
    “安撫住她,等我回來——記著,心神亂,意誌差,會導致氣場減弱,越容易被光學量子糾纏‘影響’!”
    話音剛落。
    “嘟嘟嘟。”
    夏正晨直接掐斷了電話。
    江航慌忙將手機熄屏,推門進去臥室裏。
    夏鬆蘿被恐懼包裹著,無法忍受一個人待著,手腳並用的從蠶絲被裏鑽了出來。
    眼睛長時間在黑暗中,是可以看到一些的。
    但夏鬆蘿痛得難以睜眼,慌亂中,忘記身下隻是一張單人床,一腳踏空,摔倒了地上。
    此刻,夏鬆蘿痛上加痛。
    記憶中,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
    不,這感覺……好像有過。
    深陷恐懼的時候,一個遙遠的畫麵,慢慢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很小很小的時候。
    被誰……關在一個黑暗的地方?
    很逼仄……
    氣味也很難聞……
    而她渾身劇痛,身體像是灌了鉛,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當時,她好像一直在求救。
    但等了很久很久,才被救出去。
    回憶起來之後,夏鬆蘿全身狠狠打了個寒顫。
    她在牆角縮成一團,手臂緊緊箍住膝蓋。
    垂著頭,想將一直刺痛的眼睛,深深埋進自己的手臂裏。
    就在她的額頭即將觸碰到手臂,完成自我保護之前,有隻溫暖又有力的手,穩穩落在她緊繃的肩頭。
    緊接著,另一條手臂,強行穿過她蜷曲的膝彎。
    她隻覺得身體一輕。
    熟悉的力量感,將她從堅硬冰冷的地麵,穩穩撈了起來,重新放回床鋪上。
    下一刻,江航把自己已經戴了二十年的護身符,解下來,給她係上。
    這個護身符確定能夠阻擋刺客的連接,不知道對她有沒有用。
    係好以後,江航正打算直起來彎下的腰。
    夏鬆蘿的兩條手臂,忽然像兩條藤蔓,摸索上來,纏住了他的脖頸。
    力氣不大,但江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凝固在彎腰的姿勢裏。
    她顫抖的雙唇,快要貼上他發燙的耳朵:“你能不能別走啊,在這陪我一會兒,我是真的很害怕。”
    江航僵硬的快要變成一尊蠟像,呼吸都有些困難。
    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麽。
    夏正晨說安撫她,他在思考安撫的定義是什麽。
    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麽笨拙。
    他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僵著,無處安放的兩隻手,隻能撐在床沿上。
    江航盡量把聲音放緩:“我沒打算走,剛才出去,是給你爸爸打了個電話。”
    夏鬆蘿忙問:“我爸爸什麽時候能回來?”
    江航回答不上來,暴雪封路要看哪裏。
    從烏魯木齊到霍爾果斯,連齊渡都不敢硬走小路的地方,他隻能想到賽裏木湖到果子溝路段。
    是整個行程裏,海拔最高,路況最複雜,氣候變化最難揣測的地方。
    一旦被封,兩三天,五六天都是常有的事情。
    “很快。”江航撒了個慌,“在往回趕了。”
    說完,明顯感覺她沒那麽緊繃了。
    “江航……我的感覺不太好。”夏鬆蘿的恐慌,還藏著一層更深的寒意,“queen告訴我,刺客的天賦是‘連接’,我能看到的那些光線,是不是……”
    她纏住他脖頸的手臂,緩緩地退縮。
    躺倒在床上,翻個身,像個逃避現實的小孩子,把整張臉深深埋在枕頭裏。
    “我好像……真是個刺客啊。”
    她的心情很複雜,現在,她能依賴的隻有他。
    可他最恨刺客了,她又很害怕。
    應該瞞著他。
    但她都已經交底了,說自己能看到光線,他那麽聰明,又一直懷疑她是刺客,肯定猜到了。
    她哽咽的聲音,從枕頭裏悶悶透出來,小心翼翼解釋:“我雖然可能是個刺客,但我沒有做過壞事,也沒想過害你,我今天賴在你家裏不走,就是有點氣不過……”
    江航打斷她:“沒必要亂猜,等你爸爸回來告訴你。”
    她明明都鬆手了,他還彎著腰,雙手也依然在床沿撐著。
    黑暗中,眼睛僅能看到大概的輪廓。
    江航盯著她的後背輪廓看了會兒,再次開口時,平穩堅定。
    “你真是刺客也無所謂,我最近想通了,我的仇人隻是那個凶手。刺客滅我家門,我恨刺客。如果凶手隻是一個普通人,我難道要憎恨全人類?”
    聽他這麽一說,夏鬆蘿的臉從枕頭裏探出來一點:“你說真的麽?”
    “有什麽理由騙你?”他的聲音在黑暗裏格外清晰。
    夏鬆蘿心裏的恐慌驅散了一點,但依然保持著趴著的姿勢。
    她發現,眼睛陷進枕頭裏,似乎沒有那麽痛。
    沉默在黑暗中包裹著兩人。
    “啊!”她突然又痛呼一聲,“好痛,眼睛痛到連頭都開始痛了!”
    “不要亂想。”江航立刻接口,語氣發緊,“你爸爸說,你要把思緒放空。”
    “說得簡單。” 夏鬆蘿因為疼痛,語氣發虛,“我現在碰不了手機,隻能趴在這裏,腦子自己轉啊轉啊,不自覺就會亂想。”
    江航沉默了下,提議:“要不,你戴上耳機,我把手機拿出去,在門外給你播放音樂聽。”
    夏鬆蘿抱著腦袋:“我頭痛的快要裂開了,怎麽帶耳機啊?”
    江航一時語塞,飛速再想還有什麽辦法。
    “我說話頭也痛。”夏鬆蘿的聲音越來越虛,“要不,你給我講故事吧。”
    講故事?
    江航明顯愣住了:“我不會講。”
    夏鬆蘿抓著這根救命稻草不放:“隨便講,你整天走南闖北的,難道沒有比較有印象的經曆?有意思的人?或者聽到的故事?”
    江航為難得很。
    腦海裏浮現一堆畫麵,幾乎沒有不血腥的,怎麽講?
    忽然想到從鏡像手裏奪來的那隻弩。
    有了。
    江航想到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他在床邊坐下,慢慢說:“我以前在中東的一個黑武器工坊打過工,認識了一位設計黑武器的天才,但他有個壞毛病,喜歡偷工減料,有一次……”
    “哎呀,停下來吧,你不要講了。”夏鬆蘿抬起埋在枕頭裏的臉,黑暗中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她的煩躁快要溢出來。
    她反手就朝著江航的胸口推了一下。
    平時也就算了。
    頭痛的時候,聽他把“偷工減料”說成“偷工撿鳥”,更難受了。
    “等等。”夏鬆蘿想起來了,“你用粵語講。”
    粵語?
    江航覺得莫名其妙。
    “你聽得明?”他試探著用粵語慢慢講。
    “我聽個聲就行。”夏鬆蘿又趴回去,抱著頭。
    這麽講,江航心裏緊繃的弦倒是鬆了不少。
    因為可以亂講。
    他鬆弛地說:“以前我喺中東陣時……”
    “不對不對。”夏鬆蘿又把他打斷,“你換一種腔調,不是這種腔調。”
    江航陷入困惑,跟不上她的思路:“什麽腔調?”
    “就是……”夏鬆蘿不會說,也形容不了,著急的頭更痛了。
    忽然靈光一閃,“對了,你去看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