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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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監控已經關了。”
    江航拒絕的斬釘截鐵,每一條神經都寫滿了抗拒,“你就聽個聲音,什麽腔調不同。”
    “好大不同!”夏鬆蘿執拗起來,“你正常說話,雖然也很好聽,但不夠‘鎮痛’和‘催眠’,我很難受,我想趕緊睡過去。”
    夏鬆蘿十一歲就來了月經,前兩年總是痛經,沒辦法上學,隻能蜷縮在床上。
    她爸就坐在床邊,輕輕拍她的背,哄她睡覺。
    睡過去,就不疼了。
    “你另一個人格,說話的腔調……”夏鬆蘿試圖找形容詞,她的知識庫也很匱乏,“就像睡覺前聽的粵語廣播劇,她們怎麽形容來著?哦,聽多了耳朵都要懷孕那種。”
    聽到這種形容,江航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後腦勺,額頭幾乎要滲出冷汗。
    “你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
    江航從床邊站了起來,聲音逐漸冷硬,“你說你昨晚上受了委屈,說我欠了你,我才答應你爸爸暫時照顧你。但是,你作要有個限度,我不是你爸爸,不是你男朋友,再沒完沒了,我把你丟出去!”
    說完,江航努力盯著她的背影。
    按照她平日裏的脾氣,尤其是今天早上的囂張勁兒,肯定是要嗆回來。
    可這一次,她沒說話。
    被他凶了之後,她把臉埋進枕頭裏,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緩了很多。
    江航懷疑,自己再多說一句,她可能就要哭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現在除了身體不適,更多是心裏的恐慌。
    她剛才有說,queen 告訴了她,刺客的神通是“連接”。
    江航這會兒才反應過來,queen應該是把他家裏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夏鬆蘿。
    受這些影響,夏鬆蘿給刺客貼上了標簽:邪惡、殘忍、陰險、濫殺無辜。
    如今刺客的標簽,猝不及防的貼到了她的身上,她很不安。
    同時,也知道了他和刺客之間的仇怨,遠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
    她害怕。
    怕她爸爸沒回來之前,在這座偏遠又陌生的城市裏,他會不管她了。
    像丟垃圾一樣,把她丟出去。
    她作,很大程度是想試探他的態度,尋找安全感。
    當他真發脾氣,她就不敢再頂嘴。
    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遠不如趾高氣揚的時候……
    看著順眼。
    江航腳步一轉,沉默著朝門口走。
    聽到響動,夏鬆蘿觸電般坐起來:“你去哪裏啊?”
    門都已經合攏了,江航遲疑了下,又推開一條縫,語氣不太自然:“你不是要我去看監控?”
    她好像微微一愣,語氣又恢複了活力,甚至有幾分雀躍:“喔,那你快回來。”
    “趴好,遮住眼睛。我之前嫌麻煩,把電腦和大屏設置成了一體,監控一開,整個大屏都會亮,會有微光,從門縫透進來。”
    “我知道了。”
    她乖乖聽話趴下了。
    想起什麽,手探進一旁的儲物箱上,拿了眼罩過來戴上。
    江航再次把門帶上,繞過客廳,走到監控台。
    他家裏的監控,都是沒有聯網的,手機上看不到。
    因為聯網就有被入侵的風險。
    監控係統重新啟動,半麵牆的巨大顯示屏再次亮起。
    幽藍的光芒,驅散了一些室內的黑暗。
    江航沒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俯身,手指在操作台的電腦觸屏上,快速滑動,調出了昨夜卷門外的監控錄像。
    小屏幕上立刻分隔出四個視角。
    正麵、背麵,以及左右兩側。
    每個視角中央,都能清晰看到夏鬆蘿敲門的身影。
    然而,收聲功能就沒那麽完美了。
    江航喜歡使用嵌入式的微型攝像頭,體型纖巧,隱蔽性強。
    卻不得不舍棄一部分功能,尤其是收聲功能。
    這是取舍之後的選擇,他不可能在周圍布置一堆密密麻麻的高靈敏攝像頭。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但夜間寂靜,加上攝像頭就在卷門附近,卷門被敲擊的震動聲,她說話的聲音,都被清晰的收錄下來。
    江航雙手撐在監控台上,注視著電腦小屏。
    當她緩緩拉起卷門,他從正對著卷門的分屏裏,看到自己蹲在卷門後。
    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江航的指尖,才點了下這個分屏。
    放大之後,正麵視角占據了整個屏幕。
    夏鬆蘿的站位,並沒有將蹲著他完全擋住。
    江航可以看到自己抬起了頭,停頓了幾秒鍾,忽然笑起來,笑的像個傻子一樣,說了一聲……
    說的什麽??
    江航難以置信,將卷門左右兩側的視頻拉退回去。
    這兩個監控設備距離更近,收聲更清晰。
    每個視角聽一遍,確定沒有聽錯,是一種很惡心的腔調,說了一句:bb,你返黎啦。
    活見鬼了似的,江航慌亂的按下暫停鍵,點擊屏幕的那隻手顫個不停。
    盡管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依然刷新了他能夠接受的下限。
    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江航才點擊繼續播放。
    果真像夏鬆蘿說的那樣,“他”問她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麽,要煮飯給她吃。
    看得出來,她也一樣被嚇到了,有後退逃走的傾向。
    卻被“他”一把抱離地麵,很親昵很熟練的抱姿,把她往自己家裏抱。
    卷門拉下之前,可以從距離最近的監控設備,聽到“他”用比之前還要惡心的腔調,說的那聲:寶寶,我今天好想你,你呢,有沒有想我?
    此刻的江航,已經從難以接受,變得麵無表情。
    整個人都麻木了。
    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未來,他是不是腦袋受過傷?
    還是被人下了蠱?
    或者,被某個十二客的神通操控了?
    江航一直知道“他”很離譜,但怎麽可能離譜到這種程度?
    現在別說讓他去安撫夏鬆蘿了,他感覺自己比她還要恐慌。
    江航重重跌坐在椅子上,腦袋第二次宕機了。
    這次宕機的時間,比上次還要久很多。
    突然。
    他的大腦重新“開機”了,迅速站起身,將監控錄像重新拉回到卷門被夏鬆蘿拉開的時候。
    江航走下監控台,無聲的後退幾步,視線死死鎖定牆體上的大屏幕。
    如同置身電影院的巨幕廳,紅外攝像頭的功能,足夠將“他”說話時的細微表情變化,清晰無比的捕捉和投映出現。
    江航盯著“他”,仔細看了一遍。
    倒回去,再看一遍。
    接連看了好幾遍。
    江航終於知道,自己從靈魂深處討厭“他”,抗拒成為“他”的根源了。
    不是因為“他”沒自製力,衝動,色胚子,死戀愛腦。
    “他”。
    根本不是未來的他。
    而是過去的他。
    是這十五年來,江航最厭惡最憎恨,最想抹殺掉的——
    曾經的自己。
    如果他的人生軌跡沒有發生轉折,他在吉隆坡的家中,安穩成長到今天,就會是這幅樣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模樣。
    江航原本以為,他最終走出了過去,有了新的未來。
    其實,他隻是原諒了過去的自己,和自己和解了,是這樣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