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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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鎖卡緊的聲音,似乎驟然驚到了江航。
    夏鬆蘿感覺到他的身體一瞬緊繃,想起來他對聲音極度敏感。而她因為慌亂,推門的力道非常重。
    她收回推門那隻手,順勢在他後背撫了撫,解釋說:“我怕我爸聽見動靜,更要生氣了,不是對你發脾氣。”
    沒辦法,她惱火的對象是江航本尊,對“他”,忍不住就會心軟。
    聲音也就格外溫柔。
    聽在江航耳朵裏,別提多刺耳。
    這差別對待是不是也太大了?
    江航沒有想把“他”放出來,怎麽可能任由自己失去意識,把那個色胚子放出來。
    也沒想過再一次假裝“他”。
    一人做事一人當,江航從來沒有推卸責任的習慣。
    即使心裏很清楚,“他”隻是自己潛意識裏的一些記憶碎片。
    可是當“他”出現的時候,江航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甚至清醒後連記憶都很模糊。
    對他來說,和人格分裂沒什麽區別。
    他這次喝酒純粹是為了“壯膽”,今晚先過來找她道歉,等明天再來見夏正晨。
    既然兩瓶會倒,那他就隻喝一瓶,不多不少,將醉未醉。
    然而,當他站在浴室門外等待的時候,聽著裏麵傳出的水流聲,仿佛能牽動他的氣血,令他又開始蠢蠢欲動。
    總想推門進去,甚至生出非常奇怪的念頭,裏麵是他的老婆,他為什麽要站在門外?
    江航不得不將額頭抵在門板上,閉目強行冷靜。
    用處不大,當她把房門拉開,他下意識就想抱住她,以“他”的語氣道歉,沒有任何刻意模仿,絲滑的就像是做過千百次的事情。
    直到關門發出的噪音把他驚醒。
    江航知道,自己又被“他”給影響了。
    原本立刻就想鬆開她,他又不是什麽好色之徒。
    可是現在,是她自己認錯人,還沒有絲毫推開“他”的打算,江航決定滿足她。
    卻忍不住在她耳邊說:“佢真係冇用到極,荒廢曬武學,連自己老婆都照顧唔掂,仲要靠我去挽回,你仲心疼佢做咩啊。”
    依然是很軟的腔調,但夏鬆蘿總覺得聽起來有點怪。
    “你會說國語嗎?”夏鬆蘿的手機在外麵充電,想去拿過來。
    她剛才本來就是想出去拿手機的。
    江航當然不讓她去,手臂倏然收緊。
    頭頂是暖色的燈光,浴室裏還氤氳著水汽,梳妝鏡上也蒙著一層水霧,模糊照出兩人相擁的輪廓。
    濕熱的空氣裏,江航的鼻尖,縈繞著的全是她發絲間清冽的香氣。
    他的嗅覺不敏銳,之前就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陽光、鮮活的味道。
    而他很眷戀這種味道。
    在家裏時,江航特意看了看擺在台麵上的洗發水和沐浴乳,成分裏都含有佛手柑。
    心說難怪。
    他很熟悉佛手柑,原本就有緩解焦慮,撫平心緒的作用。
    小時候,江航家中的花園裏,也栽種著好幾株佛手柑,是他爸爸從意大利卡拉布裏亞帶回來的。
    媽媽時常采下果皮,部分用來調味紅茶,部分糖漬了做成蜜餞。
    江航不禁在想,他會貪戀夏鬆蘿身上的這種味道,是因為喚醒了他記憶中關於家的溫度麽?
    為了印證這一點,江航特意買了一瓶佛手柑古龍水。
    味道更濃烈,但是太直白,完全無法和他記憶裏的情感產生共鳴。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喜歡的不是這種香調,是從她身上透出來的溫暖和歸屬感。
    上個世界,她肯定給過他特別濃烈的歸屬感。
    心裏想著,手臂又箍得更緊,整張臉在她頸窩裏埋的也更深。
    夏鬆蘿被他給提了起來,被迫仰起頭,腳尖快要懸空。
    但被他手臂力道撐著,沒有下墜感。
    她開始感覺有些異常,因為“他”沒有那麽霸道。
    夏鬆蘿吃力的抬起手,發現自己的右手掌心並沒有“光線”鑽出來?
    她和江航之間的“連接”是特殊的,似乎不受“開關”的控製。
    畢竟,連她體內被封印的刺客天賦,都是因為受到“他”的引動才得以衝破。
    “連接”沒反應,眼前這個真是“他”?
    夏鬆蘿再一次懷疑,是不是江航偽裝的。
    昨晚在霍爾果斯的酒店裏,她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偽裝。
    可今晚,他的理由卻很充足。
    得罪了她爸,惹惱了她,親自來道歉他覺得丟臉,就灌點酒,借酒裝瘋,還偽裝成“他”?
    知道她會對“他”心軟是吧?
    夏鬆蘿心頭積聚的火氣,像是被潑了一勺滾油,蹭蹭向上冒。
    上半身被他箍住,動彈不了,腿還是自由的。
    這種正麵擁抱的姿勢,她可以猛地一個提膝,以膝蓋直擊他最脆弱的要害。
    但是他喝了酒,神誌並不完全清醒。
    萬一她這一記“膝頂”使出來,激起了他的本能防禦,怎麽辦?
    夏鬆蘿太清楚他的武力,擔心自己會受傷,猶豫過後,掙紮著下沉,隨後抬起腳,腳後跟著力,狠狠跺在他腳背上,低聲嗬斥:“江航,你別裝了!快放開我!”
    江航沒反應。
    她越掙紮,他的呼吸就越沉重,周圍所有的一切,酒氣、水氣、香氣,都在侵蝕他的理智。
    腦海裏,巨大的表盤又變得清晰。
    那個被禁錮很久的聲音,帶著瘋狂的思念,也在衝擊他的防線。
    江航意識渙散,本能、機械地抱著她轉了個身。
    夏鬆蘿的後背貼在了門板上,她的後腦勺被他的掌心按住,迫使她抬頭。
    夏鬆蘿難以置信,他難道打算強吻她?
    這真是來道歉的?
    簡直每一步都踩在她的雷區上!
    什麽玩意兒,夏鬆蘿是真打算給他一記狠得了,大不了兩敗俱傷。
    但當他俯身親過來,夏鬆蘿準備抬起膝蓋的刹那,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了一些陌生的片段。
    是從他此刻的記憶裏共感到的。
    環境是江航家裏的浴室,比這裏的熱氣更加氤氳。他們一起洗澡,花灑下水流潺潺,他從身後環住她,結實的胸膛緊貼她光滑的後背,低頭親吻她的耳垂。
    畫麵倏然一轉。
    她已經穿好了睡衣,坐在洗手台上,而他赤著上身站在她兩腿之間。
    她像是犯困了,累極了,軟軟地趴在他肩上。
    他一手穩穩摟住她,一手拿著幹發巾,輕柔的幫她擦頭發,每個動作都細致又耐心。
    這些畫麵就像煙花一般,在夏鬆蘿腦海裏“嘭”一聲炸開。
    耀眼又滾燙,但轉瞬即逝,陷入無邊的黑暗。
    而現實中,在她發愣的瞬間,他已經吻住了她。
    真實的、溫熱的柔軟觸感,含著一點微醺的酒氣,霸道的入侵她的唇間。
    因為那些共感記憶,夏鬆蘿處於震驚中,心口砰砰亂跳,大腦一片空白,好久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直到他略帶薄繭的手,從她睡衣邊緣伸進去,覆上她的腰側。
    夏鬆蘿狠狠打了個寒顫,才開始想要推開他。根本推不開。
    這種情況,管不了那麽多了,夏鬆蘿決定更狠一些,用他教她的馬伽術,抬腳去踹他的小腿內側。
    他一個練古泰拳的,腿沒那麽容易斷,因此她這一腳踹得毫不留情。
    竟然真把江航踹的一個趔趄,鬆開了她,向後連退了好幾步,後背猛然撞在浸著水珠的瓷磚上。
    夏鬆蘿聽著他悶哼一聲,隨後見他緩緩滑坐在了地上。
    她的心髒倏然被抓緊,不至於吧?不可能啊?
    自己哪有這麽大的力道,他也不可能這麽不經踹啊。
    “活該,誰讓你這個混蛋騙我!”夏鬆蘿雖然嘴上罵著,人已經快步走了過去,蹲下來,伸出手摸他的腿。指尖小心捏了捏被她踹中的位置,聲音有些發顫,“疼不疼?不會被我踹斷了吧?”
    她不懂這些,捏也捏不準,隻能抬頭觀察江航的疼痛反應。
    卻見他連著甩了兩次頭,額前碎發被她的濕發打濕了,淩亂的黏在皮膚上,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恍惚。
    “江航?”夏鬆蘿感覺不太妙,這個迷離的狀態,好像真不是本尊。
    不會吧?她判斷失誤,踹錯人了?
    不應該,剛才那個強硬的不得了,絕對是江航本尊。
    被她一腳踹換人了?
    夏鬆蘿盯著他。
    他也試圖在看清夏鬆蘿,眼神逐漸聚焦之後,微微楞,唇角旋即咧開。
    探身就想抱她,但他眉頭一皺,看向被她按住的小腿:“我條腿好痛呀。”
    夏鬆蘿看一眼自己的手心,依然沒有光線,看來這條連接線不能作為證據。
    “對不起,我踹的不是你。”夏鬆蘿擔心真把他腿給踹骨折了,“我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吧。”
    但是現在爸爸在客廳裏坐著,該怎麽辦?
    夏鬆蘿還是要去拿手機,先和金棧商量下對策。
    她站起身想去開門,江航也跟著站起身,攔腰把她扛了起來。
    夏鬆蘿趴在了他肩頭,被嚇一跳,但很快又鬆口氣,他走路完全沒問題,連之前醉酒的趔趄都沒有。
    “呢度係酒店咩?”他好像想去找吹風機,但不知道放在哪裏。
    “這是queen的家裏。”夏鬆蘿指過去,“吹風機在抽屜裏。”
    他沒說話,取來吹風機,大概是地方不熟悉,沒像記憶裏那樣,把她放洗手台上,而是小心扶住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呼呼風聲響起,熱氣吹過她的臉龐。
    夏鬆蘿老實坐著,不掙紮,也不說話。
    腦海裏回閃的全是剛才共感到的畫麵,揮之不去,令她的臉頰止不住微微發燙。
    此刻江航幫她梳理頭發的動作,和她共感到的相似,但又不一樣,有些生疏,還有幾分克製?
    吹風機發出的嗡鳴中,夏鬆蘿知道以他的耳力,可以聽得見。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仰起頭,目光直直望進他的眼底,試探著問:“江航,是你吧?覺得更丟臉了,不敢麵對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