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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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航的心口,始終堵著一團酸澀的委屈,一直想像現在這樣,抱著她傾述苦楚。
但當他連一個安慰的親吻都會應激時,那股委屈,頓時化為了自責。
真可笑啊,他究竟有什麽資格訴苦?
一周目,無論心智還是武力,他都沒有還手之力。
二周目,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終於成長起來了,卻敗給了自己。
這周目,結果還未知。
“無論什麽性格,我都是一樣的廢物。”江航的聲音,悶在她的頸間,“保護不了他們,也守不住你,甚至,連自己都控製不了…… ”
“對不起。”
而夏鬆蘿則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江航隻會說別人廢物,這是哪個記憶人格跑出來了?
從和田街回來,是他開的車,也沒喝酒啊。
夏鬆蘿暫時不說話,隻是緊緊環抱住他,默默聽他一遍又一遍,哽咽著說“對不起”。
她知道,這些對不起裏,有對她說的,也有對家人說的。
等到他情緒稍稍平複,夏鬆蘿輕輕“嗯”了一聲,回應了屬於她的那份。
他就沒再繼續絮絮叨叨了。
麵對這種情緒崩潰的情況,夏鬆蘿還是有點經驗的。
印象中,她爸當年酗酒最凶的時候,崩潰起來,比江航誇張多了。
現在爸爸非常抵觸莫守安,她可以理解。
傷透之後,又縫縫補補地重新活了過來,人生的重心已經改變了,即使知道了其中有些誤會,可能也不是很重要了吧?
“江航?”
夏鬆蘿側頭,試探著問,“你,還清醒麽?”
江航像是又被觸動了哪根脆弱的神經,額頭離開她的頸窩。
他沒坐直,反而逼近,和她幾乎鼻尖相抵;“如果我不清醒,你希望我是誰?”
一聽這帶刺的語氣,夏鬆蘿明白沒換人,微微有幾分驚訝。
她凝視他泛紅的雙眼,這張臉的線條屬於是偏冷硬的,被水光浸染,竟然也能看出一兩分可憐兮兮的脆弱。
而夏鬆蘿沒有什麽意外的波瀾,這個模樣的他,她在前兩個周目,應該也見過。
江航難堪,把臉轉一邊去。
夏鬆蘿伸出手,將他的臉又給扳了回來:“就我們兩個人,你躲什麽?”
江航眼神閃躲了下,但她說的沒錯,有什麽好躲的?
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場麵,為此一直在掙紮和抗拒。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還能怎麽樣,讓金棧把時間倒回到幾分鍾前?
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看清楚了吧。”江航吃力地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其實,就是這麽個窩囊廢的樣子,你受不了,現在跑還來得及。”
夏鬆蘿沒有立刻接話,若有所思。
她思考這幾秒鍾,江航心底一團熄滅了的火氣,“噌”地複燃。
他聲音拔高:“我不就窩囊這一次嗎,你還真想跑?”
夏鬆蘿問:“我說我受不了,要跑,你會不會哭著求我別走?會的話,我還真想試試。把你弄哭的機會,估計不多。”
江航愣了愣:“我都這樣了,你有沒有良心?”
夏鬆蘿聳聳肩:“你剛才不是還說,我隻有色心?”
江航板起臉:“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這眼圈泛紅,鼻尖也微紅的樣子,板起臉非但嚇唬不住人,夏鬆蘿的心底,像是被小貓的尾巴撓了下。
她打量他:“你有時候真奇怪,拋出一個問題,非要讓我回答yes or no。我還隻是在思考,你就會開始生氣。我不思考,無論yes還是no,你全都有話說,你把我的劇本都腦補完了,我回不回答有什麽意義啊?”
江航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沒什麽也沒說。
沉默中,夏鬆蘿看著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認真開動腦筋想了想。
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真正想要的,大概不是yes和no,而是不必他開口提問和驗證,她就能夠主動給予的篤定。
明白歸明白,夏鬆蘿辦不到。
這太難了。
不是她不夠篤定,吝惜表達,是他的腦筋轉得實在太快了。
她還沒試圖理清他前一個問題的意圖,一轉頭,八百個心眼子已經等在那裏了。
金棧和她爸都追不上他的節奏,她就更別提了,隻能被動等著回答他那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問題。
夏鬆蘿說:“我明白了,下次你在問我yes or no ,我就說or。”
江航微微怔:“or?”
夏鬆蘿點點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來,我們來實踐一下,你問我一個你想問的問題。”
江航問:“你知不知道徐緋有什麽先天性的缺陷?”
夏鬆蘿無語:“我讓你問選擇題,想不起來,就把剛才那題再問一遍好了。”
江航怎麽會想不起來,他想問的太多了。
最近的一個問題,如果采用夏正晨的辦法,以規則對抗規則,他給鬆蘿當門客,似乎是最好的結局。
他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死就死了。
可一想到他死後,她可能會和徐緋在一起,那股不甘,他還沒死就已經想詐屍。
但平心而論,徐緋好歹是知根知底,其他不熟悉的,他更不放心。
千頭萬緒堵在心口,江航不知道該怎麽問。
忽然聽見夏鬆蘿說:“我選擇or。”
江航本來微垂著眼睛,沉浸在天人交戰中,聞言抬起眼睫:“我都還沒問,你要不要這麽敷衍?”
“我可以搶答啊,反正答案都一樣。”夏鬆蘿說著,雙手已經捧著他的臉,微微歪著頭,錯開鼻梁,親在他嘴唇上。
唇瓣相觸的時候,和之前親他額頭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她也像是被觸動了體內的某種機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他的嘴唇比她剛才摸到的還要柔軟,超出她的想象。
她退回去,想瞧瞧他的表情,判斷這個“or”是不是正確選項。
他不會還有什麽歪理邪說吧?
然而,他的五官還沒在她瞳孔裏完全聚焦,輪廓就再次變得模糊。
他追著親了上來,先是一個試探的,蜻蜓點水般的回吻,見她沒有任何抵觸,才丟掉強撐的克製,再次親上去。
這一次,夏鬆蘿認真感受。
上次覺得他“不行”,似乎是冤枉他了,或許當時他意識不是太清醒,也或許是她被共感裏的畫麵刺激到,心不在焉。
更或許是,他們通過那兩封信,被拉進了距離。
這感覺,出乎預料的美好。
夏鬆蘿伸手伸手攬住他的脖頸,這個舉動,換來他更深的親吻。
她原本斜靠著沙發背,沒撐住,滑倒下去,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預想中的身體重量,並沒有壓上來,一切感知,都被這個親吻占據。
雖然很美好,但她想喊停了,因為有些喘不上氣。
可就在這時候,共感如期而至,潮水般湧來。
是真的潮水,看著像是海邊落日,漫天燃燒的火燒雲下,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牽著她的手,朝金紅的海水裏跑。
夏鬆蘿明明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卻知道,這裏是大馬的亞庇,丹絨亞路海灘,被譽為世界最美落日top3。
另外兩個,是印度尼西亞的海神廟,以及希臘聖托裏尼的伊亞。
一周目的時候,他們都去過,海神廟距離大馬很近,挑個周末就出去了。
至於希臘,是他們度蜜月的時候去的。
夏鬆蘿奇怪的是,以往的共感裏,基本都是二周目,以至於知道還有江少爺和沈蘿的時候,都感覺到很意外。
可隨著信筒被拆開,像是拆開了魔盒,一周目的共感開始頻繁出現。
這可能和江航的心態也有關係,他開始嚐試接納,那個他厭惡的、“無能”的自己。
當下是幸福的,記憶裏也是幸福的,在這雙重甜蜜的淹沒中,一股強烈的痛苦,毫無預兆地湧上了夏鬆蘿的心頭。
這也是從江航身上共感來的,而她能共感的情緒,應該隻有很小一部分。
回過神來,江航的臉果然又埋進了她的頸窩裏。
這次沒有眼淚,可他的身體輕覆在她身上,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在微微發抖,嗓音裏透著無法掩飾地驚恐:“鬆蘿,我很怕。”
夏鬆蘿知道他怕什麽,怕她這周目又死了。
她說:“理論上,咱們這些人裏我的血條才是最厚的。我隻要不自殺,沈維序這個怪物就能幫我扛傷害。我更擔心你們,我爸那個規則對抗規則,我一點也不讚同。”
爸爸所有的策略,應該都是先幫她以命換命,在想其他辦法抗衡。
但萬一抗衡失敗,金棧失手,沒能成功逆轉時間,那就有人替她死了。
爸爸,江航,或者莫守安。
風險太大了。
“江航,我總覺得,我和沈維序之間的羈絆,還是得我們自己解決。”
聽她這麽一說,江航警覺地抬起頭:“你想做什麽?”
夏鬆蘿皺皺眉:“我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有種感覺……”
江航緊張:“什麽感覺?”
夏鬆蘿搖搖頭:“很難講,剛才從你記憶裏,共感到一周目,突然飄過了一個思路,可是我沒抓住。不知道是命運的提示,還是一周目的時候,我在殺沈維序的時候,可能想到了辦法斬斷我和他的連接。畢竟一周目,我的天賦被沈維序開發的非常徹底,對自身的了解,肯定比這兩個周目多很多。”
但當時刀子已經捅他心髒上了,來不及了。
當時估計也不想活了,斬不斬斷無所謂,捅紅眼了。
她推他胸口,示意他坐起身。
江航現在腦海裏被正事兒占據,拉著她一起坐起來。
她問:“你覺得呢?”
夏鬆蘿說她能想到辦法,江航不太信,但如果是沈蘿想到的辦法,他相信。
就像夏鬆蘿說的那樣,沈蘿對自己的天賦了解的很透徹,也更了解沈維序,甚至武學在沈維序之上。
江航說:“但重生的是我,你想不起來怎麽辦?”
“你有我的羈絆,我也會受影響的。可能再次和沈維序對上的時候,危急關頭,我能想起來。”夏鬆蘿分析著,又指了下他的心髒,“或者,你多給我些一周目的共感,刺激一下。”
江航認真思考這個提議:“但我剛才也是偶然想起來,什麽時候想起什麽,我控製不了。尤其是一周目,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他竟然也在我腦海裏。”
夏鬆蘿也在思考:“可能是因為你掉眼淚了?”
江航蹙眉。
夏鬆蘿提議:“二周目的你,是不會輕易掉眼淚的。”
她彎腰把茶幾上的紙巾盒拿起來,遞給他,“要不,你繼續?”
江航僵硬了下:“我不是演員,做不到說哭就哭。”
夏鬆蘿放下紙巾盒,把手機掏出來,打開粵語土味情話語錄:“二選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