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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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鬆蘿原本以為,他是擔心她穿著室內拖鞋,會站不穩,才會接住她。
    但是接住以後,完全沒有將她放下來的意思,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她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趴著他肩膀上,臉頰貼著他的側臉,輕聲說:“下次,我喊你讓開,你可以直接說,‘你跳吧,我接著你’。我們兩個現在是男女朋友,名正言順的,不用繞彎子。”
    江航剛鎖上滑門,聞言,身體一僵。
    他背靠著滑門,雙臂交疊托著她,低聲冷硬地反問:“是嗎,那你跳什麽陽台,怎麽不敢從正門走?”
    這種氛圍裏,夏鬆蘿被噎得傻眼。
    身體後仰,她抬手,不輕不重地朝他側頸劈了一手刀:“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真想把你毒成啞巴。”
    江航無動於衷:“我說錯了?你說來找我當陪練,不能直接告訴你爸?非得搞得像做賊。還說名正言順。”
    “因為我爸不會相信。”夏鬆蘿戳了下他的太陽穴,“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還是剛在一起的情人,說在一起練武,這話告訴你,你信嗎?”
    “孤男是我,我當然信。”江航擺出鐵證,“之前在霍爾果斯的酒店,我們住一起,你也不信,結果怎麽樣?”
    夏鬆蘿剛好反問:“結果你裝前世的人格騙我,是不是?”
    江航頓時語塞,抿緊了嘴唇,抱著她走回客廳裏去。
    他彎腰將她放在沙發上,自己在一旁坐下,仰頭靠近靠背裏:“以後再練吧,今晚我真的很累,不是很想動。”
    “你不要轉移話題。”夏鬆蘿踢掉拖鞋,側身麵朝他,盤起雙腿,“那天晚上,你是在演戲,對吧?”
    “為了從我記憶裏共感到徐緋,你難道沒演?”提起這事兒,江航的惱火多過於尷尬,“你還說,你想跳過我,直接收獲一個‘他’。”
    說過麽?這幾天事情太多,夏鬆蘿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了。
    江航始終盯著天花板,沒看到她努力回想,懷疑他誣賴的表情,不然更要生氣。
    他哼笑一聲:“現在有兩個‘他’,不知道你更喜歡哪個?”
    “說起來這個。”夏鬆蘿拍拍他的手臂,“你覺不覺得,我見到的那個‘他’,其實是兩個周目的結合體?”
    江航語氣沉了沉:“你不要告訴我,兩個‘他’你都喜歡,連結合體你也照單全收。”
    夏鬆蘿想了想:“好像是啊。”
    江航猛地坐直起來,瞪著她。
    夏鬆蘿卻笑了,笑容裏有些豁然開朗:“你不說我真沒發現,我總嫌棄你性格太糟糕,很想改變你,但好像什麽性格的你,最後,我都會喜歡。”
    夜燈昏黃,她專注的盯著他的雙眼,認真探究。
    所以,她喜歡的,從來不是他的某一麵,而是剝去表象後,他靈魂深處的底色吧。
    江航湧上心頭的那些不安、尖酸,在她的笑容裏,全都啞火了,被一股滾燙的暖意取代。
    又被她的目光盯得招架不住,心慌意亂,血氣差點又要衝關。
    江航不得不移開視線,剛才還說“信”,不能這麽快打自己的臉。
    但他的嘴角,卻抑製不住的微微翹起。
    然而,幸福感還沒來得及在心頭蔓延,他的腦海突然被一個殘忍的念頭擊中。
    江航忍不住轉頭,涼涼斜了她一眼。
    正注視他的夏鬆蘿,沒有錯過他的眼神。
    不需要刻意捕捉,寫滿了……怨氣?
    她懷疑自己哪裏說錯話了?
    “怎麽了?”夏鬆蘿有些莫名其妙。
    “沒什麽。”他語氣生硬,又把頭扭了回去。
    “你有話就說,總是放心裏,誰知道你在想什麽。”
    江航依然不吭聲,看著一副生悶氣的樣子。
    夏鬆蘿太習慣他這幅模樣了,換做今晚之前,問一遍不說,她就不問了。
    “你忘記二周目的教訓了?”夏鬆蘿推他一把,“心裏有什麽想法,就要說出來。你什麽都藏在心裏,我真的一點都猜不出來了。不是你誤會我,就是我誤會你。”
    這話如同死穴,江航稍微沉默過後,再次朝她望過去:“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不是什麽性格的我都喜歡。而是因為,無論我的性格怎麽變,你遇到我的時候,我年紀變化不大,始終都是這張臉。”
    有句話怎麽說的,臉在江山在。
    身高也沒變化,頂多是身材有些變化。
    一周目的江少爺雖然外因條件更優秀,但身材肯定是不如他們,因為他不用刀口舔血,也就不用太自律。
    江航想起沈維序微信裏說的,不說多,二十年後再看。
    連沈維序也看出來她好色的本質。
    夏鬆蘿真是無語了,她想反駁,自己如果完全看臉,身邊難道缺帥哥?
    但不得不承認,江航這張臉,精準地踩在了她的審美上。
    現在關係不一樣了,夏鬆蘿終於可以毫無負擔的直接上手了。
    抬起手,食指的指尖按在他的眉骨上。
    江航下意識後撤,小幅度晃了下頭,她不依不饒地追著按,他也就不躲了,靜靜看著她,看她想做什麽。
    夏鬆蘿的指尖,沿著他的眉骨緩緩遊走,滑到了高挺的鼻梁。
    鑒別一個帥哥是骨相佳,還是皮相好,最關鍵的就是眉弓的起伏,以及鼻梁的走勢。
    當然,下庭的輪廓也很重要。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下唇的唇珠上,忍不住吐槽:“你嘴唇也挺軟啊,怎麽竟是說些硬邦邦刺人的話?”
    說完,夏鬆蘿就已經預想到了,他會立刻格開她的手。
    但他竟然沒有動作。
    夏鬆蘿的視線上移,從他的唇瓣挪到眼睛上,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微微一愣。
    這是她沒見過的一種目光。
    讓她想起幾年前被說客的神通洗腦,懷疑爸爸對自己有企圖的時候。
    何淇當時就說,如果她談過戀愛,就會知道男人看情人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絕對不會對爸爸產生這種誤會。
    現在她相信了,如果她早見過江航這種目光,她當時應該能夠抵抗住說客的蠱惑。
    夏鬆蘿被帶動的心跳微微失序,慌忙把手指從他唇上收回來。
    手腕卻陡然被他攥住,他朝她傾身。
    夏鬆蘿以為他打算親她,然而,他的唇隻從她耳畔擦過,最終將額頭沉沉抵在了她的頸窩裏。
    直到這一刻,夏鬆蘿真切感受到他說的累,究竟有多累了。
    他仿佛卸掉了全部的力氣,像一團被暴雨打濕的棉絮,沉甸甸地倒在她身上,再也起不來了。
    沒等他開口,夏鬆蘿就先伸手環抱住他。
    不一會兒,她感覺到自己的脖頸,微微有些溫熱的濡濕。
    他好像流眼淚了,或許隻是紅了眼眶,隻有一滴兩滴淚水被擠壓溢出,但以他的性格,實在是出乎預料。
    夏鬆蘿心尖一軟,想和他說話,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他壓抑太久了,能釋放出來總是好的,而他這個人太好強愛麵子,被她說穿,可能又要強撐。
    說不定還要絞盡腦汁的編理由,找借口,推到其他人格的頭上,更耗費心神。
    卻聽見江航悶悶地說:“我都這麽難過了,你也不安慰我兩句?”
    夏鬆蘿不知道說什麽,微微轉頭,在他額角親了下。
    刹那,一股陌生的“毛骨悚然”在額角炸開,電流般流竄全身,原本已經全然鬆弛下來的江航,因為“警覺心”,脊背不受控製的微微弓起。
    夏鬆蘿被他這個反應,搞的有些無所適從,仿佛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親吻,而是一顆致命的子彈,擦過他的太陽穴。
    而且她很清晰的感覺到,江航剛才瞬間克製了下。
    否則可能會下意識反擊,她搞不好會挨打。
    他排斥和她身體接觸?
    並沒有,是他自己主動貼上來的。
    夏鬆蘿很快明白過來,他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任何超出他預判的肢體接觸,都被他神經係統,識別為“威脅”,身體本能的進入防禦和反擊的狀態。
    夏鬆蘿默然了會兒,轉頭,又親一下。
    這次,他就沒有先前那種嚴重應激反應了。
    他的“防禦係統”,已經把這種行為歸納到了安全行為裏。
    夏鬆蘿認識到一件事,靠近他的身體,要比走進他心裏困難多了。
    以後不能這麽突然自作主張的親近他,不然容易刺激到他。
    “對不起。”江航忽然啞聲道歉。
    “怎麽了?”夏鬆蘿不太明白。
    他的額頭,更沉的往她頸窩裏埋,聲音裏的哽咽再也壓不住:“我真的是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