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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橫迎著他殺氣騰騰的眼神,想說話,但下頜骨被夏鬆蘿一記上勾拳,打得輕微骨裂,一張嘴,先倒抽一口冷氣。
    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從小聽著巡日使的大名,今天見到,還真是一點不假。”
    江航“嗬”出一聲嗤笑:“演,接著演。我真以為你是衝著昊天的東西來的,正覺得奇怪,一個能被掛牌出售的吊墜,好久都沒人接手,有這麽寶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橫好像從他的殺氣中,聽出幾分陰陽怪氣?
    “是你不要演了,以我們對昊天的了解,你就算不是巡日使,也絕對出身昊天係。”
    陸橫抬起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忍痛說,“你既然投了我們這邊,我們也不要你的命了,留下吊墜,砍下一隻手,就算你和昊天割席。”
    “砍手?”江航的語氣更顯譏誚,“不該是毀容?”
    陸橫一愣,這人還真是像沈無間說的,特別在意長相。
    看著是條猛虎,內心竟然是隻孔雀。
    陸橫說:“廢巡日使,必須廢手,才拿不起弓。”
    夏鬆蘿還躲在江航的外套裏,聽見“弓”,心想這個什麽巡日使,難道和“後羿射日”的傳說有關係?
    沒想過問一問,因為和江航沒關係,和他們十二客更沒關係。
    石屋崩塌掀起的煙塵,逐漸平息下來。
    江航鬆開了夏鬆蘿,將外套的拉鏈拉至頂端。
    夏鬆蘿看著他邊活動手腕邊轉身,還沒有完全正對那夥人,已經墊步衝了上去。
    看他腳步的發力軌跡,鎖定的正是那個站得靠前,話很多的駝色衝鋒衣。
    盡管很想看這個狗東西怎麽挨打,夏鬆蘿的視線並沒有追隨。
    她趁對麵驟亂,趕緊去撿地上的短箭。
    那些損壞的小弩裏,有不少寸長的短箭,剛好能攥在手裏當“刺”。
    剛才閑著的時候沒撿,是擔心陸橫同樣閑著,一支支都給她沒收。
    現在陸橫撤到後麵去了,注意力全放在了江航身上,正是大好機會。
    小雞啄米一般,夏鬆蘿低頭彎腰撿得飛快,每拆一支就趕緊藏口袋裏。
    “咚!”
    夏鬆蘿先聽一聲慘叫,又聽一聲震響,抽空抬頭,看到那個駝色衝鋒衣被踹上了院牆。
    同樣是碎石和泥巴壘成的圍牆,遠沒有石屋堅固,被砸破一個缺口。
    戈壁上的夯土夾石住宅,很多都高於地基,他滾出圍牆後,從高台滾下去了,直接沒了聲響。
    等夏鬆蘿撿了九支短箭後,先不撿了,攥著一支準備衝。
    因為她看到陸橫躲在最後方,視線凝視被十幾個人圍著的江航,右掌心向上虛虛托著,似乎在醞釀著施展他的天賦神通。
    不,不是醞釀施展。
    他一直在施展。
    江航鎖定的第二個人,是那個射傷她手臂的黑防風夾克。
    但夏鬆蘿卻看到,他明明是衝著目標去的,卻兩次走位失誤,三拳打錯人。
    這夥人比起來鏡像工廠裏的雇傭兵,強得不是一點半點,也不是他擅長的巷戰。可是短時間內出現這麽多失誤,對於江航來說,是非常奇怪的。
    夏鬆蘿沒慌著行動,皺緊眉頭,又仔細觀察了幾招,有些懂了。
    陸橫的“我看、我破、我奪”,竟然還能用在打架裏?
    他的眼睛看著江航。
    像個戰術大師,破解江航的出招軌跡。
    一次又一次,試圖“奪走”江航的方向感!
    但凡應變能力差一點,在被十幾個人圍打的情況下,隻需要一個失誤,陣腳就亂了,不說被亂刀砍死,也會掛彩。
    江航顯然沒這種顧慮,一旦出現失誤,瞬間絲滑變招。
    錘不到左邊的,就順勢踹右邊的。
    不知道的,以為這是他聲東擊西的戰術。
    不管怎麽樣,始終都能化被動為主動,壓著他們打。
    而他們似乎怕被奪兵器,全都是空著手。
    寒冷的戈壁夜幕裏,陸橫因為施展天賦神通,消耗過度,額頭冒了一層冷汗。
    依然沒能阻擋住江航,鎖定那個黑夾克的一條手臂,反手一擰還不夠,另一手狠狠捏在他的肩胛骨上!
    哢嚓!
    幹淨利索,徹底廢掉他這條手臂!
    搞定這兩個目標,江航才開始無所顧忌的逮誰打誰。
    他冷嗖嗖的聲音從戰圈裏飄出去:“你這招對我沒用,還不露你的真功夫?等會兒這些醜八怪全倒下了,誰來給你當陪襯?”
    陸橫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不回應。
    依然躲在後方,一邊繼續施展神通扭曲江航的方向感,一邊在心中快速拆解他的招數和路數,找他的破綻,為稍後和他正麵交手做準備。
    時不時還要注意下,在對麵瘋狂撿垃圾的夏鬆蘿。
    這次望過去,才發現夏鬆蘿不見了!
    陸橫心頭一跳,相比較強攻的江航,愛搞偷襲的刺客更令他頭痛。
    視線急速尋找,餘光捕捉到一個身影在窄窄的院牆上方快速移動,貓著腰還能跑得飛快。看樣子,是打算繞後偷襲他。
    陸橫的下巴還在疼,沒辦法,隻能先放棄江航,側身麵朝從院牆飛掠而下的夏鬆蘿。
    手掌一抓一展,奪走了她手裏攥著的那支短箭。
    這是夏鬆蘿早就預料到的情況,迅速從兜裏又拿出一支。
    陸橫側身靈巧閃過,跳上了石屋倒塌後的廢墟,崎嶇難行,不容易被近身纏鬥。
    他在廢墟上跳來跳去,通過奪她的武器,以及方向感,和她周旋。
    夏鬆蘿再次確認,這個人實在是很狡猾。
    但也貼近了她之前的判斷,他在使用精神類法術的時候,無法兼顧近身格鬥。
    “所有人,全都退到我這裏來!”陸橫朝自己人喊。
    他沒空牽製江航的情況下,自己人在江航手底下,就像一個個沙包,一時打不死,但純粹是在挨打。
    這樣下去消耗太嚴重,又無法知己知彼,沒有任何意義。
    再說他們這個組織,雖然很自由,陸橫發出命令後,所有人都很聽話,迅速撤去廢墟上。
    正在廢墟追殺陸橫的夏鬆蘿,見這麽多人朝自己湧來,慌忙從側邊撤出去,退到江航身邊。
    雙方很快拉開一定距離,形成僵持。
    夏鬆蘿和江航站在院子裏,陸橫一夥傷兵站在廢墟上。
    江航冷靜下來,視線從對麵這夥人臉上掃過,頓時覺得自己失策了。
    不該打他們的臉,這會兒鼻青臉腫,襯托的這心機男更突出。
    陸橫丟掉手裏的短箭,向前一步,眼神閃過一絲凶狠:“我已經仁至義盡,決定隻要你一隻手,你非得逼我出手,要你的命?”
    說完,陸橫轉望向夏鬆蘿,“還有你,再繼續幫他,繼續阻撓我,不要怪我不給夏家麵子,心狠手辣。”
    夏鬆蘿指著自己受傷的耳朵:“你失憶了嗎?你們剛才欺負我的時候,給我們家麵子了?”
    陸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真想欺負你,你早就倒下了。”
    夏鬆蘿“哼”了一聲,故意說:“你好像很厲害,但我和你過招兩次,你除了天賦超標,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哪裏厲害。”
    她盯著陸橫,目光裏有試探也有好奇。
    他向前一步,站在隊列前方時,後方那些有些被江航驚到的手下,一個個長舒一口氣的模樣。
    陸橫緩緩說:“因為我這個人,不太喜歡暴力。”
    夏鬆蘿還沒開口,聽見身旁的江航笑了。
    那笑聲輕輕的,沒有譏諷,也不是在嘲笑,更像是聽到什麽非常好笑的笑話,把他給逗笑了。
    “你笑什麽?”夏鬆蘿很少聽到江航這樣笑,偏頭望過去。
    抬手捂著嘴,壓低聲音,“他看上去確實不太喜歡暴力,更喜歡講策略,施展神通天賦。”
    江航臉上的笑容,頃刻間蕩然無存:“他不喜歡暴力?他是沒出招,但他所有的能力,全都是建立在暴力的基礎上。偽君子,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陸橫目光一沉。
    江航朝他睨過去:“他目前施展的神通,看似很抽象,很概念,實際上存在一個簡單粗暴的共通點。”
    一,“給”和“接”,強行綁定因果關係。
    二,空間挪移術,把被綁定的人,隔著二十多公裏,強行拉來他身邊。
    三,隔空取物,強行奪走別人的物品。
    四,複製對手情感,強行取而代之。
    五,攪亂戰局,強行改變對手出招時的方向。
    這個共通點就是“強行”。
    再加上一部分“奪取”。
    江航打量他:“陸橫,你是一個真正的強盜吧?按照十二客的說法,該稱呼你暴客?”
    戈壁上信號不太穩定,江航右耳的藍牙耳機裏,通過衛星電話,金棧在查資料,聲音伴著電流音:“文獻裏,最早出自《周易·係辭下》,‘重門擊柝,以待暴客。’”
    夏鬆蘿愣了愣:“暴客?他們是強盜?不會吧,我家老祖宗怎麽會把強盜納入需要傳承的職業裏?”
    即使他們最終還是被踢出去了,但從一開始,就沒有納入這個體係的理由吧?
    耳機裏,金棧附和:“我也覺得不會,這實在太荒謬了。”
    陸橫眼底的凶狠暴漲:“沒見識,就回去多讀幾年書。江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五分鍾,告訴我你是選擇留下一隻手,還是留下一條命,考慮清楚!”
    夏鬆蘿趁機問:“那你倒是說啊,你是什麽客?藏頭露尾,遮遮掩掩的,如果是正經職業,很難啟齒嗎?”
    江航篤定:“哪怕不是強盜,也肯定和強盜沾邊。”
    這夥人一股子悍匪做派。
    江航從口袋裏摸出另一隻耳機,塞夏鬆蘿耳朵裏:“你們內地的古代,在道上混的人,喜歡挑戰朝廷,被官府列為強盜悍匪,但在民間卻有一定的認可度,是什麽?”
    耳機裏,金棧幾乎是秒回:“你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了,綠林豪客!”
    夏鬆蘿雖然沒怎麽聽過這個組合,也知道“綠林”是什麽。
    原本是個地名,一座山頭。
    西漢末年,王莽篡權,有一夥人在這裏聚眾起義,取名“綠林軍”。
    後來“綠林”慢慢就成了一種代稱,綠林好漢,綠林盜匪。
    就和宋朝的“逼上梁山”一樣,梁山也成了代名詞。
    但她第一次聽“綠林豪客”。
    金棧信手拈來:“這個詞,最早出現在李涉的《井欄砂宿遇夜客》:‘暮雨蕭蕭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如果是這種劫富濟貧的強盜,夏家會把他們納入十二客,就能說得通了。”
    夏鬆蘿小聲問:“但他們應該在盛唐之前,就被踢出去了。唐朝以前,這種俠盜也叫綠林豪客?”
    金棧不知道:“我搜了搜,在能查到的正史典籍裏,李涉這首詩已經是最早的記錄了。在他之前,和‘客’有關係的盜匪,就隻有《周易·係辭下》裏的暴客,不知道你家祖宗納他們入體係時,究竟叫什麽‘客’。”
    江航雙手插兜,涼涼瞥著陸橫:“明知我不可能自廢一隻手,你還在等什麽?等我們的幫手,還是等你的幫手?”
    陸橫攥了下拳頭。
    江航不耐煩了:“你不‘變身’,真因為不喜歡暴力?還是你切換強盜模式以後,外形也會變化?”
    陸橫沉聲答應,“那來吧,等我變身,我們掰一掰手腕。”
    手下們聽到這話,紛紛往兩側退,將場地讓給他。
    陸橫脫掉衝鋒衣外套,甩給後側方的手下。
    這還不算完,又開始脫毛衣。係扣的翻領毛衣,被他自上而下,逐顆開始解。
    才解了三顆,就被驟然突臉的江航,一記淩厲地側踹,踹飛了出去!
    原本的石屋背後是處裂穀,陸橫直接掉進了溝壑裏,消失在眾人眼前。
    “變個身這麽麻煩,我幫你一把!”
    江航站在廢墟上,緩緩收回腿。
    猜到這個強盜形體會變,衣服會撐壞,赤上身能理解。
    明知要脫衣服,還穿係扣的,不穿套頭的,故意在他老婆麵前搞慢動作,真是又爭又搶又愛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