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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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江城理工大學,法國梧桐的掌狀葉片剛染上淺黃,風一吹便有細碎的影子落在機械工程係的實驗樓走廊。
陸雲背著半舊的雙肩包走過 302實驗室門口時,裏麵傳來導師李教授拔高的聲音:“你們這屆畢業設計的整體水準,還不如去年的一半!尤其是結構優化這塊,連基本的力學模型都做不紮實——”他腳步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包側口袋裏的硬物。那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碎片,邊緣泛著極淡的金屬光澤,正是半個月前在巷子裏救下被搶女孩時,從劫匪手中奪來的東西。後來他才知道,這東西叫“靈樞”。
推開門的瞬間,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李教授扶了扶眼鏡,眉頭皺成川字:“陸雲,你的設計方案我看過了。上次跟你說的那個磁懸浮軸承改良思路,怎麽又改回傳統滾珠結構了?”辦公桌上攤著他的畢業設計圖紙,原本激進的參數被密密麻麻的修改液覆蓋,曲線平滑得像一杯溫吞水。
陸雲低下頭,假裝整理圖紙邊角:“我算了好幾遍,磁懸浮的穩定性在低溫環境下不達標,實際應用風險太高。”“風險?”李教授拿起圖紙敲了敲,“你上個月在學術沙龍上可不是這麽說的。當時你說……”“當時是我考慮不周。”陸雲打斷他,聲音低了幾分,“我查了些實際案例,很多企業還是更傾向成熟技術。”實驗室裏的同學交換著眼神。誰都知道陸雲是係裏的尖子生,去年還拿過全國大學生機械創新大賽的金獎,沒人相信他會因為“風險”退而求其次。隻有陸雲自己清楚,他不敢再觸碰那些需要精密計算的設計——自從那晚靈樞在掌心發燙,他的大腦就像被裝上了加速器,複雜的力學公式能在瞬間拆解重組,甚至能“看到”軸承轉動時的應力分布雲圖。這種能力太詭異,就像揣著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走出實驗樓時,夕陽正沉在圖書館的尖頂後麵,把天空染成熔金般的顏色。陸雲沿著梧桐道慢慢走,口袋裏的靈樞碎片忽然微微發燙,他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巷子裏的場景突然湧進腦海:潮濕的牆壁上爬著青苔,劫匪的刀在昏暗中閃著冷光,女孩的哭聲像細針紮在耳膜上。他當時隻覺得手心一熱,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就從指尖湧出去,劫匪像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重重撞在牆上暈了過去。事後他反複檢查,既沒有傷口,也沒有異樣,隻有那枚碎片的溫度遲遲不散。
“陸雲!”身後傳來室友王磊的聲音,他抱著籃球跑過來,滿頭大汗:“晚上去吃燒烤不?慶祝咱們畢業設計初稿過關!”
陸雲搖搖頭:“不了,我還有點東西要改。”
“又改?”王磊誇張地歎了口氣,“我說你最近怎麽回事,跟丟了魂似的。上次打籃球,你明明能斷下對方的球,卻故意慢了半拍——”
“可能是沒睡好。”
陸雲避開他的目光,快步走向宿舍。他不敢告訴任何人,那晚的力量爆發後,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有時是在食堂排隊時,有時是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那種被窺視的寒意,像藤蔓一樣纏在他的後頸。他不知道的是,這份直覺並非錯覺。
江城高新區的核心地帶,“熵”科技大廈像一柄銀色的利劍刺破雲層。頂層辦公室的燈光是冷白色的,沒有一盞主燈,隻有嵌在天花板裏的燈帶發出均勻的光,把整個空間照得纖毫畢現,卻又透著刺骨的空曠。黑曜站在全息投影屏幕前,黑色西裝的剪裁完美貼合他的身形,領口係著沒有一絲褶皺的真絲領帶。屏幕上的江城地圖泛著淡藍色的光暈,一個米粒大小的紅點正在緩慢閃爍,旁邊的數據流飛速滾動:【異常生物電信號脈衝,強度:Lv.1,坐標:江城理工大學西校門附近,持續時間:1.7秒,幹擾源:50Hz工頻電場】
“第三次了。”他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手指輕輕敲擊著屏幕邊緣,那裏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五年前那場爆炸留下的紀念。身後的技術人員陳默捏著數據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穿著白色的科研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智能手環,上麵顯示著實時心率:98次/分。
“黑曜長官,我們對比了前兩次的信號特征,與‘靈樞’協議丟失的核心碎片匹配度達到 89%,但能量級別太低,隻有理論值的 0.01%,像是……像是短路造成的瞬時放電。”黑曜轉過身,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瞳孔邊緣泛著極淡的灰色,像淬了冰的鋼鐵。
“短路?”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陳默,你跟了我三年,應該知道‘靈樞’的設計原理——它是生物電場與量子計算的結合體,沒有‘短路’這種低級故障。”陳默的喉結動了動,低下頭:“抱歉,長官。我重新分析了數據,發現信號爆發前 0.3秒,有一個微弱的神經電信號同步出現,頻率與人類大腦的β波完全一致。所以我推測,是活體載體在無意識狀態下激活了碎片。”
“活體載體。”黑曜走到落地窗前,巨大的玻璃幕牆外是璀璨的江城夜景,車流像發光的河流在城市裏蜿蜒。他的手指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映出五年前的畫麵:燃燒的實驗室,坍塌的天花板,還有林默最後看他的眼神——那裏麵有不甘,有警告,還有一絲詭異的平靜。
“五年前事故後,我們回收了 17塊‘靈樞’碎片,唯獨缺失了最核心的協議模塊。”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董事長說,它可能隨著林默的腦波意識一起湮滅在爆炸裏。現在看來,我們都錯了。”
陳默的呼吸頓了頓。林默這個名字,在熵公司是禁忌。那個天才科學家,既是“靈樞”項目的締造者,也是把它推向深淵的人。五年前的爆炸不僅毀了整個研發中心,還讓熵公司損失了上百億的投資,更讓“靈樞”的秘密成了永遠的謎。
“長官,”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信號持續時間太短,而且周圍有太多電磁幹擾,我們無法精確定位。要不要擴大搜索範圍?”
“不用。”黑曜抬手打斷他,“信號消失的區域集中在理工大學附近,目標很可能是那裏的學生或教職工。啟動‘清道夫’計劃。”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跳。“清道夫”是熵公司的秘密行動小組,專門負責回收“靈樞”相關的異常物品和人員。他快速調出數據板上的指令界麵:“搜索範圍鎖定理工大學及周邊三公裏?權限等級呢?”“優先非侵入式搜索。”黑曜的目光重新落回全息地圖上,手指點在理工大學的位置,“接入江城所有醫院的加密數據庫,篩選近一個月內有神經損傷、異常腦電波記錄的人員;調取理工大學的校醫院檔案、實驗室使用記錄,特別是機械工程係和生物工程係。”他頓了頓,語氣變得不容置疑:“一旦發現匹配度超過 90%的目標,啟動二級權限——可以使用偽裝身份接觸,必要時采取強製措施,帶回公司進行深度檢測。但記住,不能損傷載體的大腦,‘靈樞’碎片可能已經與神經組織融合。”“是!”陳默立刻點頭,手指在數據板上飛快操作,屏幕上彈出一個黑色的圖標,上麵是一隻銜著鑰匙的烏鴉——“清道夫”的標誌。
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全息屏幕發出的微弱嗡鳴。黑曜看著屏幕上緩慢移動的“清道夫”部署路線,拿起桌上的一個黑色絲絨盒子。打開後,裏麵是一支銀色的鋼筆,筆帽上刻著一個小小的“L”字——林默的遺物。他旋開筆帽,裏麵沒有墨囊,隻有一個微型存儲器。五年前他從爆炸現場找到這支筆時,存儲器裏隻有一句話:“靈樞會找到新的宿主,熵的貪婪終將毀滅一切。”
“找到新的宿主又如何?”黑曜低聲自語,指尖摩挲著筆身上的刻痕,
“林默,你太天真了。任何不屬於熵的東西,我們都會親手拿回來。”與此同時,陸雲回到了宿舍。他反鎖上門,拉上厚重的窗簾,從口袋裏掏出那塊靈樞碎片。碎片在台燈下泛著暗啞的光澤,觸手微涼,不像傍晚時那樣發燙。他把碎片放在桌上,打開電腦,調出一個加密文件夾。裏麵是他偷偷收集的關於“熵”科技的資料——這家公司以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聞名,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背後的秘密研究。
半個月前救下女孩後,他總覺得“靈樞”這個名字很熟悉,直到在導師的舊論文裏看到相關記載,才知道這是五年前一場爆炸中失蹤的科研項目。鼠標指針停在一篇新聞報道上:《熵科技研發中心爆炸,天才科學家林默身亡》。配圖是燃燒的大樓,濃煙滾滾。陸雲放大圖片,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被抬上救護車,手腕上似乎戴著一個和靈樞碎片相似的裝置。就在這時,桌上的靈樞碎片突然發出微弱的藍光,屏幕上的新聞圖片瞬間扭曲,變成了一串奇怪的符號。陸雲嚇了一跳,伸手去拿碎片,指尖剛碰到它,就感到一股電流順著手臂竄進大腦,無數畫麵碎片般閃過:白色的實驗室,複雜的儀器,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正在操作電腦,屏幕上顯示著“靈樞協議 V1.0”……“嗡——”電腦突然黑屏,靈樞碎片的藍光也隨之消失。
陸雲捂著額頭,冷汗順著臉頰流下,心髒狂跳不止。剛才那些畫麵裏的男人,好像就是新聞裏提到的林默。他不知道,此刻在熵科技大廈的監控中心,一個紅色的警報燈突然亮起。屏幕上彈出一條提示:【檢測到靈樞碎片主動信號,坐標:江城理工大學學生宿舍 3號樓 402室,匹配度 100%】黑曜看著屏幕上的坐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拿起對講機,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清道夫小隊,目標鎖定。行動。”
夜色漸深,江城理工大學的宿舍區漸漸安靜下來。陸雲把靈樞碎片藏進衣櫃深處的舊書裏,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總覺得窗外有什麽東西在動,撩開窗簾一角,隻看到漆黑的夜空和搖曳的梧桐樹枝。但他沒有看到,在宿舍樓下的陰影裏,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停著。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戴著黑色墨鏡,手腕上的智能手環顯示著陸雲的宿舍位置,屏幕上跳動著一行字:“目標:陸雲,狀態:休眠。等待指令。”暗處的目光,從未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