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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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緩緩停靠在南州站,熙熙攘攘的人流湧向出站口。
    江靜知提著簡單的行李,隨著人流走出閘機。身邊的江靜軒卻像在找人似的左顧右盼。
    江靜知打量著堂弟:“找誰呢?不是你說春運車站人多,我們自己打車回去,叫二叔別來接的嗎?”
    江靜軒急忙解釋:“我看看哪裏人少就走哪裏。”
    江靜知一扭頭,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她絕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身影——她的母親,肖瀟。
    肖瀟穿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米色大衣,精致的妝容模糊了她的年紀,站在略顯嘈雜的出站口,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她顯然也看到了女兒,臉上瞬間掠過一絲緊張和局促,隨即快步迎了上來。
    “妞妞……”肖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將手裏一個嶄新的、未拆封的筆記本電腦包裝盒和一個厚厚的、鼓囊囊的紅包不由分說地塞到江靜知懷裏,“這個……你拿著。電腦是最新款的,你們寫論文查資料什麽的,用得著。紅包……是媽媽的一點心意。過年了,祝你一切順利!”
    江靜知愣住了,抱著沉甸甸的電腦和紅包,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立刻明白了,這肯定是堂弟江靜軒那個“小叛徒”,泄露了她的行程。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被突然襲擊的愕然,有一絲微弱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物質補償所勾起的、關於家庭破碎的尖銳痛楚。
    “媽,你不用這樣。”她試圖推拒,語氣有些生硬。
    “拿著吧,妞妞,”肖瀟按住她的手,眼神裏帶著懇求,“媽媽……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你回來了,心裏就踏實點。”
    她頓了頓,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匆匆道,“你快回去吧,奶奶該等急了。有事給媽媽打電話。”
    說完,肖瀟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身,匯入了人流,留下江靜知一個人站在原地,懷裏抱著那份昂貴卻無比沉重的“心意”。
    江靜軒站在一旁尷尬的笑了笑:“這麽多年伯母一直對我都挺好的,她,她給我發了個大紅包,我,我就把咱的車次時間告,告訴她了。姐,你別生氣,你看,伯母還是很關心你的。”
    江靜知推著行李箱,自顧自的往前走:“江靜軒,你知不知道,你一說謊就結巴?”
    江靜軒目瞪口呆:“啊?”
    “說實話!”江靜知催促道。
    “好吧,是我先告訴伯母你要回來,她就發了個紅包謝謝我。”江靜軒看著江靜知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壯起膽子又補了一句:“姐,我是想,一家人,總得見麵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對不對?”
    “車來了,快走吧。”江靜知聲音不喜不怒。
    大年三十,奶奶家。
    飯菜一如既往的豐盛,叔叔嬸嬸和堂弟江靜軒都來了,屋子裏充滿了電視春晚的喧鬧和家人的說笑聲。
    表麵上,一切似乎和往年沒什麽不同。但江靜知清楚地知道,那個總是忙前忙後、會悄悄往她碗裏夾她最愛吃的菜的母親,那個會和她一起吐槽春晚節目的母親,再也不在這個團圓畫麵裏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試圖用理智壓下那份失落。
    細心的江靜軒察覺到了堂姐的沉默。
    這個平時話癆的堂弟,今天卻異常安靜,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江靜知身邊,時不時偷偷觀察她的神色,殷勤地給她遞水果、倒飲料。
    趁大人們忙著做年夜飯的間隙,他湊近江靜知,壓低聲音說:“姐,其實……沒人管也挺自由的。你就當……就當你媽媽是調到省城去工作了,特別遠的那種。你現在也上大學了,見麵少很正常嘛。”
    江靜知聽出了他笨拙卻真誠的安慰,心裏一暖,伸手戳了戳他額頭上幾顆顯眼的青春痘:“喲,長大了啊,心眼兒也變多了,還會安慰人了。”
    看到堂姐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江靜軒受到鼓舞,立刻提議:“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帶你打遊戲吧!就那個最近特火的聯機遊戲,我教你,保證好玩!”
    若是以前,江靜知肯定會拒絕,覺得那是浪費時間。但此刻,她需要一點東西來轉移注意力。“好啊,”她點點頭,“不過你別嫌棄我手笨,是新手。”
    “放心!包教包會!”江靜軒拍著胸脯保證。
    於是,姐弟倆窩在一台舊電腦前,打了一下午遊戲。
    江靜知一開始確實笨手笨腳,但在堂弟大呼小叫的“指導”下,竟也慢慢找到了點樂趣。
    年夜飯後,春晚成了背景音,兩人繼續“並肩作戰”,直到跨年的鍾聲響起,江靜軒才被父母叫回家。
    大年初一,短暫的喧鬧過後,家裏又恢複了平靜。父親江誠光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搓著手,期期艾艾地走到女兒麵前:“妞妞……今天中午,爸想請你出去吃個飯,順便……見個人。”
    江靜知心裏咯噔一下,已經有了預感。她看著父親臉上那種混合著期待、忐忑和些許愧疚的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好。”
    飯局安排在一家環境不錯的家常菜館。對方叫張儷,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相貌穿著都很普通,但言談舉止溫和有禮,能看出是讀過不少書、有涵養的人。
    席間,父親和張儷之間有一種自然而然的默契,偶爾的眼神交流裏,帶著江靜知從未在自己父母之間見到過的、細水長流的溫情。
    她安靜地吃著飯,聽著他們聊一些關於書籍、寫作的輕鬆話題,心裏卻像被什麽東西一點點掏空。
    她明白,父親的人生即將翻開新的一頁,而那一頁裏,或許有他的知音和溫暖,但屬於她的那個“家”的最後一角,也徹底坍塌了。
    這頓飯吃得禮貌而疏離。
    江靜知以“學校還有事,課題進度緊”為由,真的就在家裏待了三天,大年初三就坐上了最早一班返回燕城的火車。
    奶奶家,也許是爸爸以後常回的家,但肯定不是我的家了。
    爸爸就要有他的新家了,那更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