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歎在門外碰了一鼻子灰，卻也不惱。
    一個女人獨自在家，對一個敲門的陌生男人抱有防備，是理所應當的。若是隨隨便便就開了門，那才叫奇怪。
    他轉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紫石街算不上繁華，街上行人稀疏，兩旁的鋪麵也多是些尋常的米鋪、布莊。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武大郎家正對麵的那家小飯館。
    飯館的門臉不大，門口掛著一塊幌子，上麵寫著三個大字——“飽了橫”
    趙歎看著這三個字，笑了一下，這名字倒是有幾分意思，吃飽了就六親不認橫著走道？
    正好，這會兒肚子也確實餓了。不如就在這兒坐著，一邊吃點東西，一邊等武大郎回來。順便，還能打聽打聽他們家的事兒。
    想到這，他便邁步走進了那家叫“飽了橫”的小飯館。
    飯館裏隻有零星兩三桌客人，店小二見有客人進來，連忙迎了上來：“客官，裏麵請！您是吃飯還是住店？”
    “吃飯。”趙歎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來一壺茶，再上兩個你們店裏的拿手小菜。”
    趙歎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丟在桌麵上。
    “好嘞！客官您稍等，熱茶小菜馬上就來！”
    很快，一壺冒著熱氣的粗茶，一碟蠶豆，一盤醬牛肉，就端了上來。
    趙歎給自己倒了杯茶，吃了兩口牛肉，朝店小二招了招手：“小二哥，過來一下，跟你打聽個事兒。”
    店小二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哎，客官，您有什麽吩咐？”
    趙歎用下巴朝著門外的方向點了點：“對麵那小二樓，是武大郎家吧？”
    “是啊，就是他家。怎麽，客官您也知道他？”
    “說起來啊，他們家最近可熱鬧得很！”
    趙歎故作不解：“熱鬧？怎麽個熱鬧法？”
    店小二嘿嘿一笑：“客官您是外地來的吧？這武大郎家的事兒，在咱們這清河縣，那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茶館酒樓裏，誰不說上幾句。”
    趙歎挑了挑眉：“哦？別人家的家務事，還能傳得沸令揚揚？你們清河縣的人是不是平日裏炒菜鹽放多了，都閑得難受？”
    這話說的又衝又直，店小二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帶上了幾分不樂意：“嗨呀！客官，您這話說的可就沒意思了。您想聽小的就說，您要是不想聽，那小的就不言語了，怎麽還罵上人了？”
    趙歎笑了笑，從懷裏又摸出一錠銀子，約莫一兩重。
    他將銀錠子在桌上輕輕一放，然後慢慢地推到了店小二的麵前：“小二哥，我這人性子直，說話不好聽，你別往心裏去。這銀子，就當我給你賠個不是。”
    店小二的眼珠子都快粘在那錠銀子上了。一兩銀子，夠他幹好幾個月的活了！
    “客官您太客氣了！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他飛快地從旁邊桌子拖過來一條長凳，在趙歎下手麵坐下，一副知無不言的架勢。
    “客官，您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小的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歎用筷子點了點對麵的小樓。
    “就說他家，到底怎麽回事？從頭說來，說得詳細點。”
    “好嘞！”
    店小二清了清嗓子：“嗨，要說這事兒，就得從他那個婆娘說起了。”
    “他那婆娘，名叫潘金蓮。原本是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自小生得就有幾分顏色，尤其是一雙腳，纏得那叫一個好，所以小名叫金蓮。後來她爹死了，她娘養不活她，就把九歲的她賣到了王招宣府裏。”
    “在府裏，她學彈唱，學歌舞。您還別說，這女子天生就是個機靈鬼，不過十二三歲，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彈琴吹簫，刺繡女工，那是樣樣精通！等長到十五歲的時候，那叫一個水靈！”
    “可惜好景不長，那王招宣死了。她那個娘，又爭著把她要了出來，轉手就以三十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城裏的張大戶家。”
    趙歎聽到這裏，插了一句：“哪個張大戶？”
    “還能是哪個！”店小二一拍大腿，“就是咱們清河縣最有錢的那個張員外！家財萬貫。”
    “客官，要我說啊，這人呐，長得太好看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一個沒根沒底的丫鬟。進了張大戶家，您猜怎麽著？”
    “怎麽著？你快說啊！急死我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這潘金蓮到張大戶家時，那叫一個水靈。張大戶哪還把持得住？聽說有一天，主家婆去鄰家赴宴不在，張大戶就把潘金蓮叫到自己房裏……嘿嘿……”
    “自那以後，張大戶是越發寵愛她，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流水似的往她房裏送。可紙裏哪包得住火啊？這事兒很快就被主家婆給知道了！”
    “那主家婆也是個厲害角色，好家夥，那叫一個鬧啊！跟張大戶嚷罵了好幾天，又把那潘金蓮抓過來，百般苦打，打得是皮開肉綻。”
    “張大戶一看，這人在家裏是留不住了，可就這麽放了又舍不得。他幹脆賭氣說，要倒賠一份嫁妝，把這潘金蓮嫁出去！”
    “嫁出去？”
    店小二越說越起勁：“對啊！嫁出去！可這老家夥壞得很！他不想真把這美人便宜了別人，還想著以後能時常沾點葷腥。於是啊，他千挑萬選，就選中了武大郎！”
    “客官您說，這不是缺德是什麽？那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麵目醜陋，他就是個廢人，又懦弱無能，見了誰都點頭哈腰的。張大戶把潘金蓮這麽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嫁給他，安的什麽心，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這張大戶，非但不要武大郎一文錢的彩禮，還白白倒貼了許多嫁妝，就把潘金蓮嫁了過去。圖的什麽？不就是圖武大郎老實好欺負，他自己還能日夜上門，臨幸此女嘛！”
    店小二說到這裏，連連搖頭：“這武大郎娶了潘金蓮之後，那張大戶還真是時常光顧。三天兩頭送米送麵，噓寒問暖。可憐那武大郎，還真當自己走了桃花運，娶了仙女，又得了貴人扶持，整天樂嗬嗬的。”
    趙歎聽到這裏，暗自搖頭，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卻有這樣一個被全縣人當做笑柄的哥哥。
    當真是造化弄人。
    店小二接著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沒過多久，那張大戶也不知道是風流太過，還是怎的，忽然得了陰寒病症，沒幾天就嗚呼哀哉，死了！”
    “他一死，他那主家婆可就翻臉了！她早知道丈夫和潘金蓮的醜事，丈夫活著她沒辦法，丈夫一死，她立刻就發作了！當天就叫家丁把武大郎和潘金蓮趕出了家門，連原先住的房子都給收了回去！”
    “就這麽著，武大郎才帶著他那漂亮婆娘，搬到了這條紫石街，租了對麵這棟小樓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