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小人得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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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臨,武大郎家那棟小樓裏,四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坐下。
    晚飯是潘金蓮親手做的,幾個家常小菜,主食則是一鍋熱氣騰騰的炊餅,白白胖胖,碼在盤子裏。
    武大郎熱情地招呼著:“二子,趙兄弟,快坐,快坐!嚐嚐你嫂嫂的手藝。”
    武鬆大馬金刀地坐下,拿起一個就往嘴裏塞。
    趙歎也拿起一個,入手溫熱鬆軟。他捏了捏,這東西不就是饅頭嗎?
    他看向桌對麵的潘金蓮,忽然開口問道:“嫂嫂,我有一事不明,這東西不是叫饅頭嗎?為何都叫它炊餅?”
    這個問題一出口,武大郎和潘金蓮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沒弄明白趙歎問話的意圖。
    武鬆最先反應過來,他笑著幫趙歎解釋:“大哥,嫂嫂,你們別介意。我這三弟,有時候愛開個玩笑。”
    武大郎憨厚地笑了笑:“沒事,沒事。”
    潘金蓮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眨了眨,她放下手裏的筷子,柔柔地開口解釋道:“叔叔,饅頭中間是有餡兒的。”
    她的聲音軟糯,帶著一股吳儂軟語的調子,聽得人心裏發癢。
    趙歎一聽就明白了,估計這時的包子和饅頭還沒有那麽大的區別。
    於是又開口問道:“可這東西明明是蒸出來的,為何卻叫炊餅?”
    潘金蓮更詫異了,這出手闊綽、氣度不凡的白麵小生,連問的問題都與眾不同。
    她輕咬下唇,想了一下:“聽老人們說,這東西以前確實是叫蒸餅的。”
    “隻是後來,四帝仁宗皇帝,他的名諱裏有個‘禎’字,與‘蒸’字念來相近。為了避諱聖上,天下間的蒸餅,就都改口叫炊餅了。”
    趙歎恍然大悟,對著潘金蓮拱了拱手:“原來如此,內裏竟有這等緣故。嫂嫂博聞強識,趙歎受教了。”
    他心說這女人不簡單啊,尋常市井婦人,哪懂這些。看來在王招宣府上那幾年,確實學了不少東西。
    趙歎這一番應對,讓潘金蓮臉頰微紅,心裏竟生出幾分得意。
    一頓飯在略顯奇異的氣氛中吃完。
    接下來的幾天,趙歎和武鬆便正式在武大郎家住了下來。
    家裏的所有開銷,自然都由趙歎一力承擔,他包袱裏的銀子像是永遠也用不完。
    吃穿用度缺些什麽,他抬手就是五兩銀子遞過去,找回的零錢他也不要,就這麽送給武大郎。
    錢來的容易,去的也就馬虎,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錢,他一點都不心疼。
    這銀子一出手,武大郎家的生活立時就變好了。
    往日裏連買塊豆腐都要猶豫半天的武大郎,現在敢挺著胸脯走進肉鋪,專挑最好的五花肉,一買就是三五斤。街口那家最好的黃酒,也整壇整壇地往家裏搬。
    潘金蓮的日子更是過得舒心。
    一日,趙歎見她路過首飾鋪子時,對著一根雕花的銀簪子多看了兩眼。他二話不說,直接上前付了錢,將簪子遞到潘金蓮麵前。
    “嫂嫂終日操勞,辛苦了。這根簪子,便當是做叔叔的一點心意。”
    潘金蓮拿著手中的銀簪,再看向趙歎時,那別樣的情愫幾乎要從眼睛裏溢出來。
    大把大把的銀子撒出去,武大郎眼睛都看直了,他現在看趙歎,簡直就跟看活財神一樣,每天“趙兄弟”長“趙兄弟”短。
    往日裏,武大郎挑著炊餅擔子出門,見人總是先矮三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街坊四鄰拿他那三寸丁的模樣取笑,他也隻是嘿嘿兩聲,權當沒聽見。
    可現在,武大郎再出門,腰杆挺得筆直,下巴揚得老高,走道都快用鼻孔看路了。
    這日,他在街口碰上開油坊的李四。
    李四見了他,照舊張口就來:“喲,三寸丁,今兒生意怎麽樣啊?”
    換做以前,武大郎定會陪著笑臉跟他聊幾句。可今天,他把臉一橫:“你這廝說什麽屁話!”
    李四被他這一下弄懵了。
    武大郎雙手叉腰:“你再叫一聲三寸丁試試?告訴你,我二弟武鬆回來了!他現在威風著呢,手底下幾百號人!以前看我老實,天天拿我取樂,你算個什麽東西!我告訴你,以後再敢對我指指點點,仔細你的皮!”
    李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武鬆的名頭,清河縣誰不知道?那家夥從小就楞,天不怕地不怕,他哪敢招惹。
    “我……我就是開個玩笑……”
    武大郎不依不饒的說:“玩笑?我呸!誰跟你開玩笑!”
    說完,他發出一聲得意的冷哼,甩了甩袖子,繼續邁著那副六親不認的步子往前走。
    這事很快就在街坊間傳開了,這下,再沒人敢拿武大郎打趣了,見了他都要硬著頭皮喊一聲“大郎”。
    武大郎享受著這種狐假虎威帶來的快感,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回到家,他把門一摔,對著裏屋正在收拾的潘金蓮就喊:“以後我不去賣炊餅了!”
    潘金蓮端著一盆水走出來,聽見這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賣炊餅?那我們吃什麽?”
    武大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副大爺的做派:“吃什麽?我弟弟是梁山頭領,我趙兄弟是活財神,天天給咱們銀子花。我還辛辛苦苦去賣那炊餅做什麽?平白讓人笑話!”
    潘金蓮把水盆重重地放在地上,水都濺了出來:“趙叔叔的銀子是趙叔叔的,那是看在二叔叔的麵子上給的情分。你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不去掙錢養家,你能不能有點擔當?”
    武大郎被說得臉上掛不住,脖子一梗:“我怎麽沒擔當了?等上了梁山,我也能混個頭領當當,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潘金蓮看著他這小人得誌的嘴臉,心裏一陣惡心,她眼圈一紅:“我是不懂,我隻知你若整日待在家中,讓趙叔叔怎麽看你?他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呢?是不是覺得你武大郎就是個靠弟弟的廢物?你丟的不僅是你自己的臉,還有二叔叔的臉!”
    潘金蓮這幾句話,說的字字誅心。
    越是弱小的人,越是在意自己的臉麵,以前的他麵對嘲笑沒有辦法,可現在卻不一樣了。
    隻見他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這不是想著,馬上就要上山享福了嘛……”
    潘金蓮接著說:“就算要上山,那也是以後的事。你看看二叔叔,再看看趙叔叔,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你再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你要還當自己是個男人,現在挑著擔子出去!掙不掙錢是小事,你不能讓人家看扁了你,看扁了你們武家人!”
    武大郎被她這番話罵得抬不起頭,他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嘟嘟囔囔地扛起他的炊餅擔子:“去就去……凶什麽……”
    看著武大郎那矮小的背影,潘金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要的不是那幾個炊餅錢,她隻是需要這個礙眼的男人趕緊從屋裏消失。
    這場爭吵,被裏屋的趙歎聽得一清二楚。他把玩著手裏的茶杯,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