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歎低頭看了看自己濕了一片的衣襟，無奈地搖了搖頭。
    潘金蓮的這點小女兒家心思，讓他哭笑不得。
    不過無傷大雅，漁網已經布下，現在就等魚兒入網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推門而出。
    冬日的陽光映在白雪之上有些刺眼，趙歎手搭涼棚微微一眯眼，便朝著熱鬧的糠市口走去。
    糠市口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賣炭的、賣菜的、賣雜貨的、賣米的，各色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趙歎在人群中穿行，很快，他便在一個人堆裏，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武鬆高大的身軀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他手裏提著兩個沉甸甸的籃子，裏麵裝著活雞活鴨，魚鮮和各色年貨，他身邊，武大郎那張醜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正唾沫橫飛地跟武鬆吹噓著什麽。
    武鬆則像一尊鐵塔般立在旁邊，耐心地聽著兄長絮叨，時不時點點頭。
    “二哥，武大哥。”趙歎笑著走了過去。
    武鬆見到他，有些意外：“三弟？你怎麽也來了？”
    武大郎更是熱情地打著招呼：“趙兄弟可是來尋俺們？俺跟二子年貨都采辦得差不多了，正說要回去呢！”
    趙歎笑嗬嗬的說：“我是奉嫂嫂之命，特地來尋武大哥的。”
    武大郎一愣：“尋俺？”
    趙歎解釋道：“嫂嫂惦記著快過年了，想給武大哥添一身新衣裳，這會兒正在燈市街那邊的布莊挑料子呢。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便讓我過來，請你過去一趟，順便量量尺寸。”
    武鬆一聽，甕聲甕氣地笑道：“嫂嫂真是個賢惠人！大哥，你能娶到嫂嫂真是好福氣。”
    武大郎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娘子要給我做新衣裳！
    他感覺渾身骨頭都輕了三兩，自家娘子這般體貼賢惠，往後的好日子，看來才剛剛開始。
    “俺那娘子……就是心細。”
    他嘴上謙虛著，尾巴卻快要翹到天上去了：“那……俺這就過去！二子，趙兄弟，這些東西就勞煩你們了。”
    趙歎笑著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別讓嫂嫂等急了。”
    武鬆也催促道：“哥哥快去快回。”
    “好嘞！”武大郎應了一聲，把袖子一甩，邁開兩條小短腿，一路小跑著，興衝衝地就往燈市街的方向奔去。
    看著他那滑稽的背影，武鬆還在憨笑：“大哥今天可真是高興壞了。”
    趙歎也跟著笑了笑：“走吧，二哥，咱們也回去。”
    “好！”武鬆提著籃子，與趙歎並肩往武大郎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武鬆還在感歎：“當初我還擔心嫂嫂年輕貌美，未必能與哥哥安心過日子。如今看來，是我多心了。嫂嫂不但人長得美，心腸也好，對我哥哥是真沒得說。”
    趙歎隻是微笑著聽著，也不搭話。
    他心說：是啊，沒得說。很快就什麽都不用說了。
    再說武大郎這邊，他聽了趙歎的話，心裏跟喝了蜜一樣甜。
    娘子要給俺做新衣裳！
    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裏盤旋，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他一路小跑，平日裏覺得漫長的路，今天三兩步就到了。
    燈市街比糠市口要清淨些，也更顯富庶，街道兩旁多是些綢緞莊、首飾鋪、還有一些看起來就很高雅的茶樓酒肆，是清河縣有錢人消遣的地方。
    武大郎一進燈市街，就開始四下尋找裁縫鋪和布莊。
    他伸長了脖子，在一家家店鋪門口張望，娘子在哪家店鋪等自己呢？
    他一邊走一邊找，不知不覺就路過了一棟兩層高的雅致小樓。
    一陣女人的尖叫聲猛地從樓裏傳了出來！
    武大郎腳步頓了一下，他皺起眉朝那小樓看去。
    隻見大門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東籬詩社。
    這“東籬詩社”明麵上是文人雅士聚會的地方，可實際上就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為應付家中長輩，躲在此處尋歡作樂。
    武大郎在心裏罵了一句：“這群紈絝子弟，光天化日之下，真是無法無天！”
    尖叫聲又響了一下，隨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捂住了嘴。
    武大郎感覺那聲音有點耳熟，但此刻他滿心都是自己的新衣裳，也懶得去管這些醃臢事。
    他搖了搖頭，抬腳便準備離開。
    就在他邁步時，眼角餘光瞥見詩社門口的台階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那是一根銀簪子。
    那簪子的樣式……怎麽有點眼熟？
    武大郎心裏嘀咕著，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彎腰將那根銀簪子撿了起來。
    簪子入手冰涼，做工很是粗糙，簪頭隻簡單地打了個花樣子。
    他把簪子拿到眼前，仔細觀瞧。
    這一眼看去，仿佛五雷轟頂！
    這……這不是……這不是他當初娶潘金蓮過門時，傾盡所有家當，托人打的那根銀簪子嗎！
    怎麽會……掉在這裏？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竄入他的腦海。
    裏麵那個尖叫的女人……難道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娘子不是說去布莊給我扯布做衣裳嗎？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可是……這簪子……
    武大郎渾身血液直衝頭頂，讓他一陣天旋地轉，他想起了潘金蓮那張美豔絕倫的臉。
    他想起了街坊鄰裏那些男人看她時毫不掩飾的欲望。
    是了！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這群天殺的紈絝子弟，在街上看到了他家娘子，見她生得美貌，便起了歹心，光天化日之下，竟強行將她拖進了這個賊窩！
    這簪子，定是娘子在掙紮中掉落的！
    想到這裏，武大郎隻覺得一股怒火直奔胸口，燒得他雙眼赤紅。
    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俏娘子，竟然被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給欺負了！
    這還了得！
    “天殺的畜生！”
    “啊——！”他嘶吼一聲，對著那“東籬詩社”的大門，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砰！”
    門板厚重，紋絲不動，反倒震得他整條腿又酸又麻。
    “開門！開門！你們這群畜生！”
    武大郎瘋了一般，用他那矮小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大門。
    “哐！哐！哐！”
    每一次撞擊都讓他全身骨頭劇痛，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那麽多，隻是一味地猛撞。
    終於，門閂在連番重擊下不堪重負，哐當一聲，大門被他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