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集:孕晚期的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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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產後第七日的清晨,金色的陽光透過攬月軒精致的菱花窗,斜斜地灑在床榻邊的紅木搖櫓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沈月娥靠在鋪著絨墊的引枕上,她那纖細的指尖輕輕拂過搖櫓裏嬰兒柔軟的胎發。孩子在洗三那日受了點涼,此刻呼吸還有些輕淺,鼻翼微微翕動,像隻脆弱的小貓。惡露未淨的墜脹感仍在,腰腹間的酸痛時不時傳來,提醒著她生產時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較量。
    沈月娥的眼中充滿了母愛的溫柔,她輕聲哼唱著搖籃曲,希望用歌聲安撫孩子不安的睡眠。搖櫓旁擺放著一盆剛剛綻放的茉莉花,淡淡的花香與嬰兒的奶香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寧靜而溫馨的氛圍。她回想起生產時的痛苦與掙紮,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盡管身體上的不適還未完全消退,但每當她看到孩子那張純真的小臉,所有的疲憊和痛苦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沈月娥的丈夫,一位英俊的將軍,此刻正站在窗邊,凝視著窗外的庭院。他心中充滿了對妻子的感激和對孩子的愛。他輕輕走到搖櫓旁,用他那寬厚的手掌輕撫妻子的額頭,傳遞著無言的安慰和支持。夫妻倆相視一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和期待。
    在這樣的早晨,攬月軒內充滿了新生的喜悅和家庭的溫暖。盡管沈月娥的身體還未完全康複,但在這個充滿愛的環境中,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恢複健康,與孩子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翠兒正拿著幹淨的中衣過來,準備給她換上。剛解開舊衣的係帶,沈月娥的目光突然頓住——素白中衣的袖口內側,沾著一小片幽藍色的粉末,細如塵埃,若不是晨光恰好落在上麵,泛著極淡的光澤,根本不會被發現。
    “翠兒,停手。”沈月娥的聲音驟然發緊,指尖捏住袖口,指腹摩挲著那片粉末,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瞬間墜入冰窖。
    藍晶粉!葉郎中的手劄裏分明寫過,這種粉末產自西域,色如幽藍,遇血即溶,微量便能讓產婦血崩不止,且極難被尋常人察覺。她猛地想起生產那日的凶險——宮口開全後,她突然渾身脫力,下腹一陣劇烈的墜痛,吳媽媽當時臉色煞白,說她“血行不暢,恐有崩漏之險”,若不是潘金蓮及時端來那碗補氣的湯藥,若不是吳媽媽立刻用了參片吊氣,她恐怕早已血盡而亡。
    “姨娘,怎麽了?”翠兒見她臉色慘白,趕緊放下衣服,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月娥沒有回答,眼神死死盯著那片藍晶粉,腦中飛速閃過生產那日進出內室的每一個人。常嬤嬤當時一直在床邊給她擦汗,好幾次伸手扶過她的胳膊,袖口會不會是那時沾上的?翠兒忙著遞參片、換帕子,手指多次接觸過她的衣物,會不會有問題?還有那些送熱水、換布巾的陌生婆子——其中一個穿灰布裙的婆子,當時端著熱水進來時手滑了一下,熱水濺到她的袖口,會不會是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常嬤嬤是王熙鳳的人,但那日她看著自己痛苦時,眼神裏有真切的擔憂,而且她的孫兒也在府裏當差,若是參與謀害主子,一旦敗露,全家都要受牽連,她應該沒這個膽子。翠兒跟著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生產那日更是急得哭紅了眼,絕不可能害她。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臨時調來的陌生婆子——她們是王熙鳳從府裏其他院子抽調來的,背景複雜,極有可能被邢夫人或其他勢力收買。
    她閉上眼睛,試圖在腦海中重現那天的情景。那天,她躺在產床上,痛苦地掙紮著,汗水浸濕了床單。常嬤嬤站在床邊,雖然表情嚴肅,但手上的動作卻異常輕柔,不時地用濕布為她擦去額頭的汗水。她記得常嬤嬤的眼神,那是一種混合著關切和焦慮的複雜神情。在那一刻,她幾乎可以肯定,常嬤嬤的心是和她在一起的。
    而翠兒,那個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的小丫頭,那天的表現更是讓她感動。翠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落下,她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小姐,您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平安無事。”翠兒的忠誠和擔憂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她無法想象翠兒會背叛她。
    然而,那些陌生的婆子們卻讓她感到不安。她們是王熙鳳臨時從其他院子調來的,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背景和故事。她們中的一些人眼神閃爍,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另一些人則顯得過於殷勤,讓人感到不自然。她記得其中一個婆子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視線,甚至在她痛苦地**時,嘴角竟然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開始懷疑,這些婆子是否真的隻是被王熙鳳臨時調來幫忙的。她們中是否有人已經被邢夫人或其他勢力收買,成為潛伏在她身邊的隱患。她知道,府裏的鬥爭遠比表麵上看到的要複雜得多,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
    她決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讓自己的情緒被任何人察覺。她要暗中觀察這些婆子的一舉一動,找出那個可能的背叛者。同時,她也要保護好翠兒和常嬤嬤,不能讓她們因為自己的懷疑而受到牽連。畢竟,在這個深宅大院裏,信任比金子還要珍貴,一旦失去,就很難再找回來。
    “翠兒,把這件衣服收好,別讓任何人看見。”沈月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你去悄悄問問常嬤嬤,生產那日負責送熱水、換布巾的婆子,都是哪個院子調過來的,現在在哪裏。記住,別聲張,就說我想謝謝她們那日的幫忙。”
    翠兒點頭應下,小心翼翼地將衣服疊好,放進樟木箱的最底層,又用一塊錦帕蓋好。沈月娥看著搖櫓裏熟睡的孩子,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溫熱的小臉,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決心——這深宅裏的陰私手段,竟連剛生產完的產婦和繈褓中的嬰兒都不肯放過!她必須盡快查明真相,找到幕後黑手,否則,她和孩子遲早會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二)
    沈月娥還在暗中排查藍晶粉的來源,府裏卻突然炸開了一個更大的消息——客居聽雪軒的潘金蓮,被診出懷有身孕,且已有近五個月的胎象。
    消息是從老太太的榮安堂傳出來的。那日清晨,潘金蓮晨起時突然幹嘔不止,臉色蒼白,老太太聽聞後,立刻派了太醫去診治。太醫把完脈後,當場就笑著稟報:“恭喜老太太,潘姑娘這是有喜了,胎象已穩,約莫有五個月了。”
    這話一出,榮安堂裏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一陣喧嘩。五個月?也就是說,潘金蓮在沈月娥剛查出身孕不久,就已經懷了孩子,卻一直隱瞞至今!
    攬月軒的小丫鬟小紅最先聽到消息,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稟報時,沈月娥正由翠兒扶著在室內散步,以促進惡露排出。聽到“潘金蓮懷孕”這五個字,她腳步猛地一頓,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扶住翠兒的手瞬間收緊。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沈月娥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姨娘,是真的!”小紅跑得滿頭大汗,手撐著膝蓋喘氣道,“太醫都確診了,說潘姑娘懷了五個月了,老太太已經賞了好多東西去聽雪軒,老爺也特意從衙門回來,去探望潘姑娘了!”
    沈月娥靠在廊柱上,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的心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五個月的時光在她眼前閃過,每一個細節都顯得那麽意味深長。她回憶起潘金蓮之前的種種舉動——春日裏賞花時,她偶爾會避開油膩的食物,當時隻當她胃口不好;上個月她陪自己去給老太太請安,走了幾步就說累,當時隻當她身子弱;還有生產那日,她端來湯藥時,眼神裏除了擔憂,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巧合!沈月娥的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她一直在暗中隱瞞孕事,直到胎象穩固,才“意外”暴露。
    沈月娥的思緒飄回到那個春光明媚的午後,潘金蓮輕盈地走在花園的小徑上,她那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盛開的花朵,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然而,每當桌上擺滿了油膩的點心時,潘金蓮總是會巧妙地避開,找借口說自己的胃不太舒服。沈月娥當時隻覺得潘金蓮可能是真的胃口不佳,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或者是她身體不適。她甚至體貼地囑咐廚房為潘金蓮準備一些清淡的飲食。
    時間流轉,轉眼到了上個月,潘金蓮陪同沈月娥去給家中的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年事已高,對家族中的年輕女性總是格外關心。那天,她們一同走在通往老太太居所的長廊上,潘金蓮突然停下腳步,麵露難色,輕聲說自己的腿有些酸軟,走不動了。沈月娥立刻關切地詢問,潘金蓮卻隻是搖頭,說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沈月娥當時隻以為潘金蓮身子骨弱,需要多加休息,便沒有多想。
    最讓沈月娥難以忘懷的是生產那日,潘金蓮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眼神裏充滿了關切和擔憂。沈月娥接過湯藥,感激地望向潘金蓮,卻發現她的眼神中似乎還隱藏著一些別的東西,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沈月娥當時隻以為潘金蓮是因為自己生產的痛苦而感到不安,卻未曾想到那複雜的眼神背後可能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現在,當一切真相大白,沈月娥才恍然大悟。潘金蓮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次看似無意的言辭,都可能是精心設計的偽裝。她一直在暗中隱瞞孕事,直到胎象穩固,才“意外”暴露。沈月娥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曾經信任的朋友,這個在她身邊隱藏了如此之久的秘密。
    “姨娘,您沒事吧?”翠兒扶著她,擔心地問,“潘姑娘懷孕,怎麽會這麽突然?”
    沈月娥搖了搖頭,慢慢平複著呼吸。她不是驚訝潘金蓮懷孕,而是驚訝她的隱忍和算計。潘金蓮有司禮監的背景,本就身份特殊,如今又懷了林家的子嗣,地位瞬間水漲船高,甚至可能超過她這個先誕下兒子的姨娘。更讓她心驚的是,自己之前一直將潘金蓮視為潛在的盟友,依賴她提供的線索和幫助,可如今看來,潘金蓮的每一次“援手”,或許都是為了給自己鋪路——她在暗中觀察府裏的局勢,利用沈月娥吸引邢夫人和王熙鳳的注意力,同時默默隱瞞孕事,等待最佳時機。
    這時,常嬤嬤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姨娘,您也聽說了吧?潘姑娘……如今該稱潘姨娘了,真是好手段,瞞了這麽久。老太太賞了她一對赤金手鐲,還有兩匹雲錦,老爺也賞了她一個玉如意,說是給未出世的孩子的。”
    “她的胎象真的穩嗎?”沈月娥問道,聲音平靜得有些異常。
    “太醫說穩得很,就是前幾個月反應不大,所以才沒被發現。”常嬤嬤歎了口氣,“潘姨娘身份特殊,如今又有了身孕,往後這府裏的風向,怕是要變了。邢夫人那邊已經派人去聽雪軒道賀了,二奶奶也讓人送了賞賜過去,還撥了兩個穩妥的婆子去伺候。”
    沈月娥沉默著,走到搖櫓邊,看著裏麵熟睡的孩子。潘金蓮的懷孕,無疑打破了府裏原本微妙的平衡。邢夫人肯定會想利用潘金蓮製衡王熙鳳,王熙鳳則會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將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到潘金蓮身上。而她自己,產後虛弱,兒子孱弱,夾在中間,處境隻會更加艱難。
    (三)
    潘金蓮懷孕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林府後宅激起層層漣漪,各方勢力的反應更是耐人尋味。
    邢夫人正舒適地坐在自家院子裏,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她手中拿著一本已經翻閱得有些破舊的《女誡》,這本書是她年輕時的寶物,裏麵記載著許多關於女性德行和行為規範的教誨。她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裏,仿佛暫時忘卻了府中的紛擾。
    就在這時,王善保家的急匆匆地跑進了院子,臉上帶著焦急和興奮交織的神情。她一看到邢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口稟報:“夫人,大事不好了!府裏出了大事!”邢夫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將手中的《女誡》隨手扔在了石桌上,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好啊!真是太好了!”邢夫人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王熙鳳一直想一手遮天,掌控府裏的所有子嗣,現在好了,又來了一個潘金蓮!”她的話中充滿了對王熙鳳的不滿和對新情況的期待。
    “這潘金蓮可不是沈月娥那種軟柿子,”邢夫人繼續說道,她的眼神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她背後站著宮裏的人,我倒要看看,王熙鳳怎麽應對!”邢夫人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她對王熙鳳的權勢和手段一直心存不滿,現在有了新的對手,她仿佛看到了王熙鳳可能遭遇的挫敗。
    王善保家的見狀,也附和著笑了起來,她知道邢夫人對王熙鳳的不滿已久,這次潘金蓮的出現無疑給了邢夫人一個看笑話的機會。兩人在院子裏竊竊私語,討論著潘金蓮的來曆和可能給府中帶來的變化,她們的笑聲在陽光下回蕩,仿佛已經預見到了王熙鳳將麵臨的挑戰和困境。
    “太太,那咱們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潘姨娘?”王善保家的問道,“若是能拉攏潘姨娘,以後對付二奶奶,也多了個幫手。”
    邢夫人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當然要去!你去庫房裏挑幾件貴重的禮物,最好是宮裏賞賜的東西,再備上一些安胎的補品,咱們下午就去聽雪軒。記住,說話要客氣,多提提她的身份,讓她知道,在這府裏,隻有我這個太太,才是真心待她好,王熙鳳不過是個管家的,沒什麽了不起。”
    王善保家的應下,轉身去準備禮物。邢夫人看著院子裏凋零的菊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忍王熙鳳很久了,如今有了潘金蓮這個“籌碼”,終於有機會扳回一局了。
    王熙鳳的反應則要複雜得多。她是在處理府裏賬目時,從平兒口中聽到消息的。當時她正拿著毛筆在賬本上批注,聽到“潘金蓮懷孕五個月”時,筆尖猛地一頓,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大團黑漬。
    “你說什麽?再仔細說說。”王熙鳳放下毛筆,語氣平靜,卻掩不住眼底的震驚。
    “是真的,二奶奶。”平兒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說,“太醫已經確診了,胎象很穩。老太太和老爺都賞了東西,邢夫人還準備下午去探望。”
    王熙鳳沉默了片刻,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飄落的枯葉,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袖口的金線。潘金蓮懷孕,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這個女人不僅有司禮監的背景,還如此隱忍,藏了五個月才暴露,顯然是個心思極深的角色。如今她懷了身孕,地位驟升,必然會成為府裏新的權力中心,自己之前對沈月娥的掌控,很可能會被打亂。更重要的是,潘金蓮的孩子若是男孩,極有可能威脅到沈月娥兒子的地位,甚至影響到她自己在府裏的話語權。
    “平兒,”王熙鳳轉過身,語氣恢複了以往的冷靜,“按姨娘的份例,給聽雪軒送去賞賜,要最好的,不能落了咱們的麵子。另外,從咱們娘家帶來的婆子中,挑兩個穩妥、嘴嚴的,派去聽雪軒伺候,說是我特意安排的,方便照顧潘姨娘的飲食起居。記住,讓她們多留意聽雪軒的動靜,有任何異常,立刻回報。”
    平兒明白王熙鳳的意思,這兩個婆子名義上是伺候,實則是監視。她點頭應下:“二奶奶放心,奴婢這就去安排。”
    林老爺的反應則帶著明顯的重視。他從衙門回來後,沒有先回書房,而是直接去了聽雪軒。潘金蓮穿著寬鬆的月白色錦袍,腹部已微微隆起,見林老爺進來,趕緊起身行禮,卻被林老爺扶住:“快坐下,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不必多禮。”
    林老爺坐在她對麵,仔細詢問了太醫的診斷結果,又囑咐她好生安胎,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臨走時,還特意賞了她一個成色極好的羊脂玉如意,說是“給未出世的孩子討個吉利”。這份殊榮,不僅沈月娥懷孕初期沒有得到,就連王熙鳳當年懷巧姐兒時,也未曾有過。
    府裏其他的姨娘,如趙姨娘、周姨娘等人,聽到消息後,也隻能私下裏抱怨幾句。趙姨娘對著自己的丫鬟酸溜溜地說:“哼,不過是會勾引人罷了,藏了這麽久才說,心思真深!現在有了身孕,又有宮裏的背景,看以後誰還敢惹她!”抱怨歸抱怨,她卻不敢有任何實際行動——潘金蓮的身份和如今的勢頭,遠非她這個無兒無女、不受寵的姨娘能招惹的。
    (四)
    潘金蓮懷孕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打亂了沈月娥所有的計劃。她原本想趁著產後的機會,鞏固自己和孩子的地位,查明藍晶粉的來源,找出幕後黑手,可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潘金蓮吸引,她的處境變得更加微妙。
    翠兒查到,生產那日負責送熱水、換布巾的婆子,是從府裏的東跨院和西跨院調過來的,東跨院歸邢夫人管,西跨院則由王熙鳳的心腹管理。這兩個院子的婆子都有可能被收買,線索至此,再次中斷。沈月娥知道,沒有確鑿的證據,她無法指控任何人,隻能暫時作罷,先集中精力照顧孩子,觀察府裏的局勢。
    讓她意外的是,潘金蓮並沒有因為身份的變化而疏遠她。消息公布後的第三日,潘金蓮竟親自來攬月軒探望她。
    聽雪軒離攬月軒不遠,潘金蓮是坐著小轎過來的。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錦袍,領口和袖口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樣,腹部已明顯隆起,走路時需要丫鬟攙扶,臉上卻帶著孕母特有的紅潤光澤,看起來氣色極好。
    “姐姐近日可好?”潘金蓮剛走進內室,就笑著開口,目光落在搖櫓裏的孩子身上,眼神裏滿是溫柔,“這就是小少爺吧?瞧這眉眼,多像老爺,真是個俊模樣。”
    沈月娥靠在引枕上,勉強笑了笑:“勞妹妹掛心,我還好,就是身子還沒恢複,總覺得累。妹妹如今是雙身子的人,怎麽還親自跑一趟,若是動了胎氣,可怎麽好?”
    “不妨事,太醫說多走動對胎兒好。”潘金蓮在沈月娥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丫鬟立刻遞上一杯溫茶。她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似是不經意地說:“姐姐生產那日,我真是擔心壞了,幸好吳媽媽經驗豐富,姐姐也爭氣,順利生下了小少爺。洗三那日,我本想去看看,可身子實在不舒服,隻能讓丫鬟送了份薄禮過來,姐姐別見怪。”
    “妹妹客氣了,心意到了就好。”沈月娥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複雜情緒。她知道,潘金蓮這是在解釋洗三那日為何沒來,也是在試探她的態度。
    潘金蓮放下茶杯,目光掃過室內的擺設,最後落在窗外站著的兩個婆子身上——她們是王熙鳳特意派來“伺候”沈月娥的,實則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潘金蓮的眼神微微一頓,隨即笑著對沈月娥說:“姐姐這院子裏的人手倒是充足,二奶奶真是細心。隻是姐姐剛生產完,需要靜養,人多眼雜,反而容易擾了姐姐的休息。”
    沈月娥心中一動,潘金蓮這是在提醒她,王熙鳳派來的婆子在監視她。她抬起頭,看著潘金蓮,語氣平靜:“二奶奶也是為了我和孩子好,怕我剛生產完,人手不夠。妹妹放心,這些婆子都很懂事,不會打擾我休息。”
    潘金蓮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提起了府裏的近況:“邢夫人前幾日去聽雪軒看我,還跟我說,以後府裏有什麽事,讓我多跟她商量。姐姐也知道,我剛進府不久,對府裏的規矩和人事都不熟悉,以後若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姐姐多指點。”
    沈月娥心中冷笑,邢夫人果然開始拉攏潘金蓮了。她淡淡地道:“妹妹客氣了,咱們都是伺候老爺的人,互相照應是應該的。隻是妹妹身份特殊,又有了身孕,以後行事還是謹慎些好,少參與府裏的紛爭,安安分分地安胎,才是對自己和孩子最好的。”她特意將“安安分分”四個字咬得略重,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她不希望潘金蓮成為第二個邢夫人,或第二個王熙鳳,成為威脅她和孩子的新勢力。
    潘金蓮聽懂了她的意思,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絲深意:“姐姐說得是。隻是這府裏的紛爭,不是想躲就能躲開的。樹大招風,姐姐如今有了小少爺,我也懷了身孕,以後咱們姐妹更該互相扶持,才能在這府裏站穩腳跟,不是嗎?”
    沈月娥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她知道,潘金蓮的這番話,既是試探,也是邀請——她想和自己結成新的同盟,共同應對邢夫人和王熙鳳的壓力。隻是,經曆了藍晶粉的暗算和潘金蓮隱瞞孕事的算計後,她再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五)
    潘金蓮走後,沈月娥靠在引枕上,久久沒有說話。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透過菱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看著搖櫓裏熟睡的孩子,指尖輕輕拂過他柔軟的頭發,心中再次浮現出那個念頭——將孩子交給王熙鳳撫養。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盤旋了很久,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在這深宅裏唯一的牽掛,若是交給別人撫養,她怎麽能放心?可如今,潘金蓮懷孕,邢夫人虎視眈眈,藍晶粉的幕後黑手還未找到,她產後虛弱,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孩子。王熙鳳雖然掌控欲強,想利用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但她畢竟是府裏的主母,有足夠的權力和能力保護孩子。隻要孩子在她身邊,邢夫人和其他勢力就不敢輕易下手,孩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和教育。
    沈月娥想起洗三那日的情景。那天,王熙鳳親自抱著孩子,給孩子洗三,動作輕柔,眼神裏雖然有掌控欲,卻也帶著對孩子的喜愛。老太太也說過,讓王熙鳳多照看著孩子,畢竟她是府裏的主母,經驗豐富。若是她主動提出將孩子交給王熙鳳撫養,王熙鳳一定會答應——這不僅能滿足她的掌控欲,還能讓她在老太太和老爺麵前落下“賢良”的名聲。
    當然,這個決定不能貿然提出,必須選擇合適的時機。沈月娥盤算著,等她的身子恢複得差不多了,孩子也滿月了,再找個合適的機會,比如在老太太和老爺都在的時候,主動提出這個請求。她要表現出“為了孩子好”的誠意,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因為產後虛弱,無法好好照顧孩子,才忍痛將孩子交給主母撫養,這樣既能讓王熙鳳接受,也能讓老太太和老爺體諒她的苦心。
    與此同時,沈月娥也沒有放棄對藍晶粉的調查。她讓常嬤嬤暗中留意東跨院和西跨院的婆子,尤其是生產那日負責送熱水的那個灰布裙婆子。常嬤嬤雖然是王熙鳳的人,但她也知道,若是府裏出了謀害主子的事,她這個負責照看的嬤嬤也脫不了幹係,因此很配合沈月娥的調查。
    常嬤嬤查到,那個灰布裙婆子是東跨院的,名叫張媽,她的丈夫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遠房侄子。這個發現讓沈月娥心中一凜——張媽是邢夫人的人!這麽說來,藍晶粉極有可能是邢夫人安排張媽放的!邢夫人一直視她為眼中釘,想除掉她和孩子,之前推薦曹婆婆當產婆失敗後,又用了這麽陰毒的手段!
    沈月娥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邢夫人的狠辣,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盡快將孩子交給王熙鳳撫養,借助王熙鳳的力量,對抗邢夫人的暗算。
    (六)
    潘金蓮懷孕後,府裏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邢夫人頻繁地去聽雪軒探望潘金蓮,送去各種名貴的補品和衣物,試圖拉攏她;王熙鳳則派了兩個婆子去聽雪軒“伺候”,暗中監視潘金蓮的一舉一動;林老爺對潘金蓮的重視日益增加,不僅時常去聽雪軒探望,還特意吩咐廚房,按照太醫的囑咐,給潘金蓮準備特殊的安胎飲食。
    沈月娥則盡量保持低調,每日除了照顧孩子,就是在室內靜養,很少參與府裏的紛爭。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微妙,無論是邢夫人還是王熙鳳,都不希望她過於活躍,她隻能暫時隱忍,等待最佳的時機。
    翠兒偶爾會給她帶來一些府裏的消息:潘金蓮近日胃口極好,尤其喜歡吃酸的,老太太特意讓人從江南運來一船梅子;王熙鳳最近經常去榮安堂陪老太太說話,似乎在打探老太太對潘金蓮的態度;邢夫人則在私下裏抱怨,說潘金蓮“架子大”,每次去探望都要等很久,卻對王熙鳳派去的婆子格外客氣。
    沈月娥聽著這些消息,心中漸漸有了數。潘金蓮雖然有司禮監的背景和身孕,但她初入府,根基不穩,對邢夫人和王熙鳳都保持著距離,顯然是在觀察局勢,尋找最有利的盟友。而邢夫人和王熙鳳之間的矛盾,也因為潘金蓮的出現而更加激化,她們都想拉攏潘金蓮,掌控這個新的勢力。
    沈月娥知道,這種平衡不會持續太久。一旦潘金蓮的胎象更加穩固,或者她生下孩子,府裏的權力格局必然會發生新的變化。她必須在這之前,做好所有的準備,確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月娥的身子漸漸恢複,孩子也長了些肉,哭聲比之前響亮了許多。洗三時老太太給孩子取的小名“麟兒”,也漸漸在府裏傳開。沈月娥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心中的決心更加堅定——她一定要讓孩子平安長大,遠離這深宅裏的紛爭和暗算。
    然而,平靜的表麵下,依舊暗流湧動。沈月娥不知道的是,一場新的危機,正在悄然醞釀。
    那是一個深夜,月色朦朧,府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睡下,隻有巡夜的更夫和婆子還在走動。負責巡夜的更夫李四,按照往常的路線,從二門走到後園,路過聽雪軒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聽雪軒的院門虛掩著,門口站著兩個婆子,正是王熙鳳派去的。她們低著頭,神色恭敬,似乎在等待什麽人。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墨色錦裙的人影,從暗處走了出來,身形窈窕,頭上戴著一頂帷帽,麵紗遮住了臉。她走到院門口,跟兩個婆子低語了幾句,兩個婆子立刻側身讓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聽雪軒。
    李四看得有些發愣,他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搖了搖頭,以為是潘金蓮的親戚深夜來訪,便不再多想,敲著梆子,晃晃悠悠地繼續巡夜。
    他沒有看到,人影走進聽雪軒後,西廂房的燈突然亮了起來,窗紙上映出兩個人影,似乎在低聲交談。也沒有看到,門口的兩個婆子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重新站直了身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夜色更濃,聽雪軒裏的燈光搖曳著,像是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一切,都被籠罩在深深的夜色中,等待著被揭開的那一天。
    (本集完)
    第80集 《臨盆在即氛圍緊》 簡單內容提示:
    潘金蓮的孕期漸滿,即將臨盆,聽雪軒內外氣氛日趨緊張。王熙鳳、邢夫人等各方勢力圍繞潘金蓮的生產暗自布局,爭奪產婆、奶娘的控製權,試圖施加影響。沈月娥雖自身難保,但仍密切關注聽雪軒的動向,潘金蓮的生產結果將直接影響她在府中的處境。潘金蓮生產前夕或過程中,可能發生各種“意外”事件,如下毒、衝撞等,局勢詭譎,危機四伏。潘金蓮能否平安生產?她生下的是男是女?生產過程中會否發生不可控的變故?其結果將對林府格局產生何種衝擊?沈月娥又將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