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集 :瓶兒轉向挑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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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中的鋒刃——深夜芙蓉院的決絕與籌謀
臘月的深夜,寒風卷著殘雪,打在芙蓉院的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無數隻細弱的爪子,在撓著人心。內室裏,燭火隻剩豆大一點,昏黃的光勉強照亮半張床榻。安兒裹在明黃色的繈褓裏,小眉頭微微蹙著,偶爾發出一聲輕淺的抽噎——白日裏洗禮儀式上的哭鬧耗光了他的力氣,卻還是沒睡安穩,小手緊緊攥著李瓶兒的衣角,像是怕被人搶走。
李瓶兒坐在床沿,指尖輕輕拂過安兒柔軟的胎發,那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到心底,卻沒帶來半分暖意,隻激起一陣尖銳的疼。“西門安”這三個字,像三塊冰冷的石頭,從儀式結束那一刻起,就壓在她心口,每喘一口氣,都覺得沉重。她想起之前無數個日夜的哀求與眼淚——她求西門慶信她,求吳月娘容她,求潘金蓮別再針對她,可換來的是什麽?是西門慶越來越冷的眼神,是吳月娘明裏暗裏的算計,是潘金蓮藏在笑裏的刀子。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啊……”李瓶兒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她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這雙手以前隻會繡花、撫琴,如今卻要學著攥緊刀子,為自己和安兒劈開一條生路。她不能再等了,等別人的憐憫,等西門慶回心轉意,那都是死路一條。這座深宅大院,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若不主動反擊,她和安兒遲早會被嚼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想起昨日午後,趁著安兒午睡,她悄悄喚來繡春。繡春剛從外麵采買針線回來,臉上還帶著寒氣,見李瓶兒神色凝重,連忙問:“娘,您找奴婢有事?”
李瓶兒拉著她走到內室角落,聲音壓得極低:“你明日再出府一趟,去法華庵找薛姑子。就說……就說我近來心中恐懼日盛,總夢見有人要害安兒,願再添五十兩香油錢,求她務必在法事上多多盡心,不僅要保佑安兒平安,還要……還要壓住府裏那起子小人作祟。”
她說“小人作祟”時,特意加重了語氣,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她知道薛姑子貪財,更知道薛姑子和潘金蓮走得近——上次薛姑子來府裏,離開時曾悄悄去過潘金蓮的院子,她碰巧從窗縫裏看見了。她就是要試探,薛姑子會不會把這話傳給潘金蓮,更要知道,這兩人到底勾結到了什麽地步。若是能抓住她們的把柄,這便是她反擊的第一把匕首。
繡春雖有些疑惑,卻還是點頭應下:“奴婢曉得了,明日一早就去,定不會讓旁人知道。”
此刻,看著安兒熟睡的臉,李瓶兒的眼神越來越亮,像燃著一簇孤注一擲的火焰。她從床榻下摸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裏麵是一支成色極好的赤金簪子,簪頭雕著一朵梅花,是花子虛當年送給她的定情之物,也是她為數不多的私產。她摩挲著簪子,心裏有了主意:薛姑子貪財,那就用財帛引她;潘金蓮狠毒,那就用她的猜忌治她;吳月娘好麵子,那就用她的嫉妒挑她。這潭水,她要親手攪渾,渾水裏,或許才能摸得一線生機。
窗外的風更緊了,燭火晃了晃,險些熄滅。李瓶兒連忙護住燭火,看著跳動的火苗,心裏默默說:“安兒,娘一定會保護你,就算拚了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你有事。”
尋隙覓蹤,暗織羅網——柔弱外表下的觀察與布局
從那夜之後,李瓶兒像是變了個人。她不再終日關在芙蓉院裏以淚洗麵,反而時常抱著安兒,在府裏走動。有時去花園裏曬曬太陽,有時去孟玉樓的院子裏坐坐,聊聊針線活,談談養孩子的瑣事。她說話依舊輕聲細語,舉止依舊溫婉,可那雙曾經隻盛滿哀愁的眼睛,卻像淬了光的針,悄悄觀察著府裏的每一個人,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這日上午,天氣難得放晴,陽光透過雲層,灑在花園裏的積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李瓶兒抱著安兒,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如意站在一旁,手裏拿著個撥浪鼓,輕輕逗著安兒。不遠處,幾個丫鬟正在打掃積雪,說說笑笑,聲音不大,卻能隱約聽到。
“你聽說了嗎?昨日五娘院裏的秋菊,去廚房要燉品,對孫四娘的臉色可不好看了,說燉的燕窩太稀,像水似的。”一個丫鬟說。
“可不是嘛!孫四娘當時就生氣了,跟秋菊吵了幾句,秋菊還說‘這是五娘要的,你敢怠慢?’,把孫四娘氣得臉都白了。”另一個丫鬟附和道。
李瓶兒心裏一動,手指輕輕絞著帕子。孫雪娥性子直,沒什麽城府,又一向跟潘金蓮不對付,秋菊是潘金蓮的貼身丫鬟,秋菊的態度,多半是潘金蓮默許的。這倒是個可以利用的縫隙。
她沒立刻起身,依舊坐在藤椅上,看著安兒玩撥浪鼓,耳朵卻仔細聽著丫鬟們的對話。過了一會兒,果然看見孫雪娥從廚房方向走來,臉色陰沉,手裏拿著個空碗,嘴裏還小聲嘀咕著:“不過仗著官人幾日寵愛,就真當自己是主子了!連帶著丫頭也蹬鼻子上臉,什麽東西!”
李瓶兒連忙低下頭,裝作沒看見,直到孫雪娥走過去,才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眼神裏閃過一絲了然。她記住了孫雪娥那憤懣的樣子,也記住了這個可以撬動的缺口。
又過了幾日,李瓶兒特意選了個下午,去孟玉樓的院子裏做客。孟玉樓的院子種著幾株臘梅,正開得熱鬧,黃色的花瓣上沾著水珠,散出淡淡的香氣。孟玉樓正坐在窗前繡花,見李瓶兒來了,連忙放下針線,笑著說:“六妹妹來了?快坐,我剛泡了雨前龍井,你嚐嚐。”
李瓶兒抱著安兒坐下,如意把安兒放在旁邊的小床上,蓋好被子。孟玉樓給李瓶兒倒了杯茶,目光落在安兒身上,笑著說:“安兒長得真快,才這麽幾天,就比上次見時胖了些。”
“是啊,能吃能睡,就是夜裏偶爾會鬧。”李瓶兒接過茶杯,輕輕吹了吹,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兩人聊起了針線活,孟玉樓拿起桌上的繡品,是一塊手帕,上麵繡著蘭草,針腳細密,顏色搭配也好看。“我這幾日沒事,就繡了這塊手帕,想著給安兒當口水巾。”孟玉樓說。
“姐姐的手藝真好,比我強多了。”李瓶兒誇讚道,話鋒一轉,像是無意地說,“前幾日我去上房,見五娘也在,她手裏拿著一件新做的錦袍,說是給官人做的,料子是江南新運過來的雲錦,顏色也好看,真是費心了。”
孟玉樓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五姐那人,心思是頂靈巧的,手也巧,就是有時太過靈巧了些,反倒讓人……唉,不說也罷。”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無奈,也有疏離。
李瓶兒心裏了然,孟玉樓看似和潘金蓮走得近,實則對潘金蓮的手段也有些看不慣。她沒追問,隻是順著孟玉樓的話,歎了口氣:“是啊,府裏人多,各有各的心思,能像姐姐這樣安穩度日,已經很好了。”
兩人又聊了些閑話,李瓶兒便抱著安兒告辭了。走出孟玉樓的院子,李瓶兒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像一隻在暗處結網的蜘蛛,耐心地捕捉著每一絲有用的信息,每一個可以利用的縫隙。這些日子,她還收集到了更多線索:比如潘金蓮偶爾會讓玳安幫她買些外麵的小玩意兒,玳安去她院子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會待上半個時辰才出來,舉止也比以前隨意,甚至有一次,她看見玳安給潘金蓮遞東西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潘金蓮的手,潘金蓮也沒生氣;又比如潘金蓮院裏的用度越來越奢侈,上個月買了一匹價值百兩銀子的雲錦,說是做衣裳,可至今也沒見她穿,反而給了春梅做了件比甲,這不符合潘金蓮一向愛占小便宜的性子,倒像是在故意炫耀,或是有什麽別的用處。
這些線索雖然零碎,卻像一顆顆珠子,隻要找到一根線,就能串成一條致命的鎖鏈。李瓶兒把這些線索都記在心裏,耐心等待著將它們拋出的最佳時機。
巧施離間,借力打力——話語間的刀鋒與算計
機會很快就來了。這日上午,李瓶兒從丫鬟嘴裏聽說,西門慶在前廳發了火——因為綢緞莊的掌櫃進了一批劣質綢緞,不僅賣不出去,還被幾個老主顧投訴,損失了不少銀子。西門慶把掌櫃罵了一頓,還罰了他三個月的月錢,此刻正在書房裏生氣。
李瓶兒知道,西門慶心情不佳時,對後宅的動靜會更敏感,些許的風波,也更容易被他放大。她立刻抱著安兒,讓如意跟著,去了吳月娘的正房。
正房裏,吳月娘正在跟小玉一起整理賬本,見李瓶兒來了,放下賬本,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六妹妹來了?安兒也來了?快坐。”
李瓶兒抱著安兒坐下,如意把安兒放在旁邊的小床上。吳月娘給李瓶兒倒了杯茶,目光落在安兒身上,語氣平淡:“安兒今日看起來很乖,沒鬧?”
“是啊,早上吃了奶,就一直很乖。”李瓶兒接過茶杯,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眼神裏露出幾分惶恐,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敢說。
吳月娘見她這副模樣,心裏有些疑惑,便問:“六娘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還是安兒又不舒服了?”
李瓶兒搖搖頭,眼圈微微發紅,聲音壓得很低:“大姐姐,妾身……妾身心中害怕。不是為我自己,是為安兒。”她抬起淚眼,看著吳月娘,眼神裏滿是無助,“昨日薛師父派人來傳話,說法事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吉日。隻是……隻是她私下跟我說,做法事最忌陰人衝撞,尤其是心術不正、八字帶煞的人,若是靠近法事之地,非但不能消災,反而可能引禍上身,讓安兒的煞氣更重。妾身就想,咱們府上都是姐妹,誰會……誰會心術不正呢?可薛師父說得鄭重,妾身心裏實在害怕。”
她刻意把“八字帶煞”和“心術不正”聯係起來,卻不點名道姓,就是要讓吳月娘自己聯想到潘金蓮——潘金蓮的八字,府裏人多少都知道些,說是帶“傷官”,性子烈,又愛搬弄是非,吳月娘本就對潘金蓮有些不滿,這麽一說,定然會起疑心。
吳月娘眉頭微蹙,手指輕輕敲著桌案,眼神裏閃過一絲冷意。她自然不信李瓶兒全然無辜,可薛姑子是出家人,按理說不會隨口亂說,而且“八字帶煞”“心術不正”,府裏除了潘金蓮,還能有誰?前幾日潘金蓮在洗禮儀式上的那番話,她還記在心裏,此刻聽李瓶兒這麽說,更是加深了懷疑。她不動聲色地說:“我知道了,你且安心。法事是為安兒辦的,自然不能讓閑雜人等攪擾。我會吩咐下去,法事期間,除了參與儀式的人,其他人都不許靠近法事之地,尤其是那些八字輕浮、心性不定的,更要嚴加看管。”
李瓶兒連忙道謝:“多謝大姐姐,有您做主,妾身就放心了。”她知道,吳月娘已經上鉤了,接下來,該找孫雪娥了。
離開正房,李瓶兒抱著安兒,故意繞到花園裏。果然,遠遠就看見孫雪娥正在掐臘梅,臉色依舊不好看,手裏的臘梅被她掐得花瓣都掉了幾片。李瓶兒抱著安兒走過去,臉上露出關切的笑容:“四娘怎一人在此?瞧著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孫雪娥見是李瓶兒,放下手裏的臘梅,沒好氣道:“還能為什麽?還不是被人氣的!昨日秋菊去廚房要燉品,對我指手畫腳,說我燉的燕窩太稀,還說‘這是五娘要的,你敢怠慢’,你說氣人不氣人?不過是個丫鬟,也敢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李瓶兒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像是無意地說:“四娘性子直爽,心裏不藏事,這是好的,可也容易被人算計。前兒我去上房,恍惚聽見兩個丫鬟在議論,說有人在官人跟前說,四娘管著的廚房,采買上有些不清不楚,說是……說是中飽私囊,把府裏的銀子往自己兜裏塞。我聽著都替四娘生氣!四娘這般實誠人,一心為府裏著想,怎會做那等事?定是有人故意編排,想讓官人誤會您。”
這番話純屬李瓶兒捏造,可她知道,孫雪娥最在意的就是別人說她貪小便宜,尤其是在廚房采買這件事上,孫雪娥一向很上心,怕被人說閑話。果然,孫雪娥一聽,頓時炸了,臉色漲得通紅,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什麽?!哪個爛了舌根的混賬在背後編排我?!定是那潘金蓮!除了她,誰還會這麽陰損?!我就知道她看我不順眼,故意找我的麻煩!”
李瓶兒連忙拉住她,示意她小聲點:“四娘快別聲張!無憑無據的,我也是恍惚聽得一句,做不得準,或許是我聽錯了也未可知。隻是提醒四娘,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在官人麵前,多留意些,別被人鑽了空子。”
她這番以退為進,更是坐實了孫雪娥的猜測。孫雪娥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了!她潘金蓮要是敢再跟我作對,我定不饒她!”
看著孫雪娥氣衝衝離去的背影,李瓶兒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她這根攪水的棍子,已經揮下去了。吳月娘對潘金蓮起了疑心,孫雪娥對潘金蓮恨之入骨,接下來,就等著看她們狗咬狗了。
風聲鶴唳,反遭試探——猜忌中的交鋒與偽裝
李瓶兒的挑撥之計,很快就顯露出了效果。
吳月娘果然加強了對法事之地的管控——法事定在府裏的觀音堂舉行,吳月娘特意派了兩個自己的心腹丫鬟,日夜守在觀音堂門口,吩咐道:“除了薛姑子和參與儀式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許靠近,尤其是那些八字輕浮、心性不定的,要是敢硬闖,就給我攔下,回頭我稟明官人,重重處罰!”
這話雖然沒明指是誰,可府裏人都知道,“八字輕浮、心性不定”說的就是潘金蓮。潘金蓮很快就從春梅嘴裏聽說了這事,心裏又驚又疑——她之前跟吳月娘雖有摩擦,可吳月娘從未如此針對她,這 sudden 的轉變,定然有問題。她又想起前幾日孫雪娥跟她碰麵時,指桑罵槐的樣子——那日她在走廊上遇見孫雪娥,孫雪娥手裏拿著個空碗,故意撞了她一下,還說:“有些人自己屁股不幹淨,還總想著往別人身上潑髒水,真當別人是傻子不成?”“別以為靠著幾分姿色就能一手遮天,遲早會栽跟頭!”
潘金蓮當時氣得臉色發白,卻摸不著頭腦,隻當是孫雪娥又發了瘋病。可現在結合吳月娘的態度,她突然意識到,這背後或許有人在搞鬼。她把府裏的人在心裏過了一遍:吳月娘不會自己突然針對她,孫雪娥沒這麽大的本事,孟玉樓一向中立,剩下的,就隻有那個看似最柔弱、最無助的李瓶兒!
“莫非……是這賤人暗中搞鬼?”潘金蓮坐在梳妝台前,手裏拿著一支金步搖,眼神裏滿是寒光。她之前一直覺得李瓶兒隻會哭哭啼啼,沒什麽本事,可現在看來,她倒是小瞧了李瓶兒!被逼到絕境的兔子,也會咬人,更何況是李瓶兒這種藏著心思的女人!
她決定試探一下李瓶兒,看看是不是她在背後搞鬼。
這日上午,潘金蓮特意換上一件水紅色的綢衫,外麵套著件月白色的比甲,頭上插著一支金步搖,帶著春梅,滿麵春風地來到芙蓉院。她剛走進院子,就笑著喊道:“六妹妹在家嗎?我來看看安兒。”
李瓶兒正在給安兒換衣裳,聽見潘金蓮的聲音,心裏一緊,連忙放下手裏的衣裳,整理了一下頭發,笑著迎了出去:“五娘來了?快請進。”
潘金蓮走進內室,目光落在安兒身上,笑著說:“哎喲,安兒真乖,這麽幾天不見,又長可愛了。”她走上前,從李瓶兒手裏接過安兒,輕輕逗著他,“安兒,認得五娘嗎?五娘給你帶了好東西。”春梅連忙把手裏的一個錦盒遞過來,潘金蓮打開,裏麵是一個銀製的長命鎖,上麵刻著“長命百歲”的字樣,“這是我特意給安兒買的,戴著保平安。”
李瓶兒連忙道謝:“五娘太費心了,讓您破費了。”
潘金蓮抱著安兒,又說了些誇讚的話,眼神卻悄悄觀察著李瓶兒的神色——李瓶兒臉上帶著笑容,舉止溫婉,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不一樣,可潘金蓮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也偶爾會回避。
聊了一會兒,潘金蓮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著李瓶兒:“六妹妹,我前兒聽春梅說,你近日常去大姐姐房裏走動?可是有什麽體己話要跟大姐姐說?咱們都是姐妹,府裏有什麽事,有什麽話不能明說,何必繞彎子呢?你要是有什麽難處,跟我說,我要是能幫上忙,定然不會推辭。”
李瓶兒心裏猛地一緊,知道潘金蓮起了疑心。她臉上卻依舊保持著笑容,垂下眼簾,手指輕輕絞著衣角,語氣柔順:“五娘說哪裏話。我哪裏有什麽體己話跟大姐姐說?不過是因為法事臨近,我心裏總是惶恐,怕出什麽差錯,所以去上房問問大姐姐,看看法事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求大姐姐拿個主意,也好安穩心神。妹妹人微言輕,在府裏沒什麽分量,又能有什麽難處?不過是想求個平安,讓安兒能順順利利的。”
她把一切都推到對法事的擔憂上,合情合理,既沒提到吳月娘的管控,也沒提到孫雪娥的不滿,不給潘金蓮抓住把柄的機會。
潘金蓮抱著安兒,盯著李瓶兒看了半晌——李瓶兒的頭垂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見她的眼神,可她的肩膀微微緊繃,手指也有些僵硬,顯然是有些緊張。潘金蓮心裏的疑心更深了,可她沒找到確鑿的證據,也不能貿然發作。她輕輕拍了拍安兒的背,咯咯一笑:“原來如此,是我多心了。六妹妹放心,有官人和大姐姐做主,觀音堂又有丫鬟看著,什麽邪祟也不敢靠近安兒。你呀,就是太擔心了,把心放回肚子裏,好好照顧安兒就好。”
話雖如此,潘金蓮心裏的疑慮卻絲毫未減。她抱著安兒又逗了一會兒,便以“怕打擾安兒睡覺”為由,帶著春梅告辭了。
走出芙蓉院,潘金蓮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裏滿是冰冷的殺意。她對春梅說:“這李瓶兒,定有問題!你往後多留意她的動靜,尤其是她身邊的繡春,看看她們經常去哪些地方,跟哪些人接觸,有什麽消息,立刻告訴我!”
“是,奴婢曉得了。”春梅連忙應道。
潘金蓮冷哼一聲:“哼,想跟我鬥,她還嫩了點!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麽花樣!”
危如累卵,懸念陡生——暗夜中的交易與風暴
潘金蓮的試探,讓李瓶兒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坐在床沿,看著安兒熟睡的臉,手指依舊有些顫抖。她知道,自己就像在萬丈懸崖邊行走,腳下是萬丈深淵,身邊是呼嘯的狂風,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潘金蓮已經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接下來的反擊,定然會更加凶猛歹毒。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麽成功,要麽和安兒一起跌入深淵,她隻能往前走。
當夜,李瓶兒將繡春喚到內室,如意守在門外,防止有人偷聽。內室裏,燭火昏暗,李瓶兒坐在椅子上,繡春站在她麵前,神色緊張。
“你今日去法華庵,薛姑子怎麽說?”李瓶兒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有氣音,怕被門外的人聽見。
繡春連忙回道:“薛師父見了奴婢,收了香油錢,笑得合不攏嘴,說一定會在法事上多多盡心,保佑安兒平安。隻是……隻是她又暗示奴婢,說佛法雖靈,也需‘金帛開路’,才能通達神靈,讓佛祖更顯靈。她還說,若是娘能再添些香油錢,她可以請庵裏的其他師父一起做法,效果會更好。”
李瓶兒冷笑一聲——薛姑子的貪婪,果然沒讓她失望。這貪婪,此刻反倒成了她可以利用的弱點。她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支赤金簪子,遞給繡春——這支簪子就是她之前摸出來的那支,花子虛送的定情之物,成色極好,至少能值百兩銀子。
“你明日再去一趟法華庵,把這支簪子給薛姑子。”李瓶兒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告訴她,這支簪子是我貼身戴了多年的物件,價值不菲,讓她好生收著。隻要她在法事上‘辦得好’——不僅要保佑安兒,還要‘照出’府裏作祟的小人,讓官人知道是誰在暗中搞鬼,日後我還會給她更多好處,銀子、首飾,隻要她想要,我都能給她。但若是她走漏半點風聲,或是跟潘金蓮串通一氣,故意害我和安兒……”
李瓶兒沒有說下去,可她眼中的寒意讓繡春不寒而栗。繡春連忙接過金簪子,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躬身道:“奴婢記住了!明日一定跟薛師父說清楚,讓她不敢耍花樣!”
李瓶兒點點頭,揮揮手讓繡春退下。內室裏隻剩下她一人,燭火搖曳,映得她的影子忽明忽暗。她知道,薛姑子貪財,大概率會答應她的條件,可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若是薛姑子靠不住,她就隻能用之前收集到的線索,直接在西門慶麵前揭發潘金蓮。
與此同時,潘金蓮的院子裏,也是一片凝重。潘金蓮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本曲譜,卻沒看進去,眼神裏滿是算計。春梅站在一旁,低聲稟報:“娘,奴婢今日留意了繡春的動靜,她上午去了法華庵,下午回來後,就一直待在芙蓉院,沒出來過。”
“法華庵?”潘金蓮皺起眉頭,“她去法華庵做什麽?難道是去跟薛姑子串通?”她想起薛姑子之前來府裏,也曾去過芙蓉院,心裏的疑慮更深了,“看來,這李瓶兒和薛姑子之間,也有勾結!”
她站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突然停下腳步,對春梅說:“你現在就去王婆家,告訴她兩件事。第一,讓她多派幾個人,盯著李瓶兒和繡春的動靜,尤其是她們去法華庵的次數,跟薛姑子說了什麽,都要打聽清楚。第二,讓她跟慧明和尚聯係,讓慧明和尚準備好,最近可能會用到他——我要讓慧明和尚再‘偶遇’官人一次,就說安兒的煞氣越來越重,都是因為府裏有‘陰人’作祟,把矛頭引到李瓶兒身上!”
春梅連忙應道:“奴婢曉得了,這就去!”
潘金蓮看著春梅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李瓶兒想跟她鬥,那就鬥到底!她要讓李瓶兒知道,在這西門府裏,跟她作對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
而西門慶,此刻還沉浸在自己的煩悶與恐懼中。他坐在書房裏,麵前放著綢緞莊的賬本,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腦子裏反複回響著慧明和尚的話,還有安兒在洗禮儀式上的哭鬧,心裏的疑慮越來越深。他偶爾也會聽說後宅的動靜——比如吳月娘加強了對觀音堂的管控,孫雪娥和潘金蓮鬧了矛盾,可他隻覺得是女人們之間的雞毛蒜皮,沒放在心上,更不知道,一場因他的偏聽偏信、冷酷寡情而引發的,更加激烈的風暴,正在他腳下這片看似平靜的土地下,洶湧蓄勢。
深夜的西門府,一片寂靜,隻有寒風卷著殘雪,在院子裏呼嘯。芙蓉院的燭火還亮著,李瓶兒抱著安兒,眼神堅定;潘金蓮的院子也亮著燈,她正對著鏡子,擦拭著一支鋒利的銀簪;觀音堂的門口,兩個丫鬟縮著脖子,守在那裏,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李瓶兒那微弱卻頑強的反擊之火,能否在潘金蓮更凶猛的攻勢下存活?薛姑子會選擇站在李瓶兒這邊,還是繼續跟潘金蓮勾結?慧明和尚的再次出現,又會給安兒帶來怎樣的災難?這場圍繞著一個初生嬰兒的鬥爭,正朝著越來越殘酷的方向發展,而最終的結局,誰也無法預料。
(本集完)
第89集 《雪娥密會外界人》 內容提示:
孫雪娥被李瓶兒的挑撥激怒,對潘金蓮的怨恨達到頂點。她自知在府中勢單力薄,可能鋌而走險,試圖聯係府外勢力,想要報複潘金蓮,或抓住潘金蓮的把柄。孫雪娥設法秘密出府,與外界之人會麵。此舉風險極高,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她可能透露府中情況,或試圖獲取對潘金蓮不利的信息/藥物。孫雪娥接觸的外界之人可能並非善類,或是潘金蓮、王婆等人設下的圈套,意圖抓住孫雪娥的錯處,一石二鳥,同時除掉孫雪娥和李瓶兒。李瓶兒可能察覺到孫雪娥的冒險舉動,既擔心其連累自己,也可能想借此機會,將水攪得更渾。孫雪娥的密會是否成功?她是否拿到了對付潘金蓮的“武器”?還是她已經一步步走進了別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她的行動會帶來怎樣的連鎖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