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集:幼子相較閑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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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陽下的陰影——冬日微光裏的隱憂與脆弱
    在臘月末的清晨,經過了連日的陰雲密布,終於迎來了一縷淺金色的陽光。這縷陽光仿佛是大自然的恩賜,它越過芙蓉院的高牆,斜斜地灑在廊下的青石板上。陽光下,那些細碎的雪粒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它們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猶如撒在地麵上的一把碎鑽。寒風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難得的暖意,收斂了它那銳利的鋒芒,隻是偶爾輕輕地卷起簷角的殘雪,當它們落下時,輕得就像一聲無聲的歎息。
    然而,這難得的暖意似乎無法穿透芙蓉院深處的沉鬱。李瓶兒,一位身披半舊駝色絨鬥篷的女子,靜靜地坐在廊下的圈椅上。她的手中捏著一枚銀線繡針,針上繃著一小塊湖藍色的軟緞。她原本是想為她的孩子安兒繡一個護肚的小兜,但她的指尖卻似乎不聽使喚,總是微微顫抖。她繡了半響,但成果卻並不理想,那幾針歪歪扭扭,完全無法展現出她原本的繡藝。
    李瓶兒的眉頭微微皺起,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她知道,安兒的護肚小兜是她作為母親的一份心意,她希望這個小兜能夠給安兒帶來溫暖和保護。然而,她的手卻似乎無法完成這個簡單的任務。她的心中充滿了自責和無奈,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她隻希望這一切能夠快點過去。
    在芙蓉院的深處,沉鬱的氣氛似乎更加濃重。李瓶兒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掙紮,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這一切。她隻希望,陽光能夠更加燦爛,寒風能夠更加溫暖,她的心能夠更加平靜。她隻希望,她能夠為安兒繡出一個完美的護肚小兜,她隻希望,她能夠成為一個更好的母親。
    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黏在如意懷裏的安兒身上。
    安兒被裹在一件杏色的夾棉繈褓裏,小臉貼在如意的胸口,眼睛半睜著,沒什麽神采,隻偶爾轉動一下眼珠,看向廊外飄落的雪粒。他比足月出生的嬰孩本就瘦小些,前些日子又受了凍餓,即便這幾日飲食暖居都有了改善,也沒見明顯長肉——下巴依舊尖尖的,臉頰上沒有同齡孩子該有的嬰兒肥,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皙白,能清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連哭聲都細弱得像剛出生的小貓,哭不了幾聲就沒了力氣,隻剩小聲的哼唧,聽得人心裏發緊。如意輕輕拍打著安兒的背,試圖用她的體溫和溫柔的撫觸給予他安慰。她的心中充滿了憐愛和愧疚,因為安兒的出生並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充滿喜悅和期待,他的到來伴隨著母親的病痛和家庭的困頓。
    如意記得,安兒出生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雪,仿佛連老天都在為這個小生命的降臨而感動。然而,安兒的體質虛弱,出生後不久便開始生病,這讓如意和她的家人更加焦慮。他們四處求醫問藥,希望這個小生命能夠堅強地活下去。盡管如此,安兒的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麽艱難,他的每一次啼哭都讓如意心如刀絞。
    在安兒的生活中,如意成了他的守護神。她細心地照料著安兒的每一個需求,無論是喂奶、換尿布還是哄他入睡,她都做得無微不至。她知道,安兒需要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溫暖,更需要心靈上的慰藉。因此,如意常常會抱著安兒,輕聲細語地給他講故事,盡管安兒還聽不懂,但那溫柔的聲音似乎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安兒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雖然他的成長速度依舊緩慢,但如意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小手小腳變得有力了,他的眼神也更加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樣呆滯。每當如意看到安兒的進步,她的心中就充滿了希望和喜悅。她相信,隻要給予足夠的關愛和耐心,安兒一定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在安兒的生活中,如意成了他的守護神。她細心地照料著安兒的每一個需求,無論是喂奶、換尿布還是哄他入睡,她都做得無微不至。她知道,安兒需要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溫暖,更需要心靈上的慰藉。因此,如意常常會抱著安兒,輕聲細語地給他講故事,盡管安兒還聽不懂,但那溫柔的聲音似乎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安兒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雖然他的成長速度依舊緩慢,但如意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小手小腳變得有力了,他的眼神也更加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樣呆滯。每當如意看到安兒的進步,她的心中就充滿了希望和喜悅。她相信,隻要給予足夠的關愛和耐心,安兒一定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哥兒,你看,太陽出來了,暖和著呢。”如意抱著安兒輕輕搖晃,聲音放得極柔,手指輕輕拂過孩子柔軟的胎發,“等會兒曬暖了,咱們就回屋,給你喂點米糊好不好?”
    安兒似是聽懂了,小嘴微微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隻是往如意懷裏又縮了縮,像是還怕冷。李瓶兒看著這一幕,心口像被什麽東西揪著,密密麻麻地疼——她知道,這孩子是被之前的苦日子磋磨壞了底子,即便現在條件好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養回來的。
    她放下針線,伸手想去抱安兒,指尖剛觸碰到繈褓,就覺得一陣涼意——明明裹得厚實,孩子身上的溫度卻還是比尋常嬰孩低些。李瓶兒的眉頭又皺緊了,低聲對如意說:“再給哥兒加個小毯子吧,別又著涼了。”
    如意連忙應著,轉身想去屋裏拿毯子。可剛起身,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說笑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大姐兒你看,那梅花開得多好,粉嘟嘟的,等會兒娘摘一朵給你戴好不好?”是吳月娘的聲音,帶著幾分對女兒的溫柔。
    “大姐姐,大姐兒這性子可真活潑,比咱們府裏誰都有精神。”緊接著響起的,是潘金蓮那嬌脆卻帶著幾分刻意的嗓音。
    李瓶兒的心猛地一沉,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焦慮和不安,下意識地想讓如意抱起安兒回屋——她現在實在不想見潘金蓮,尤其是在安兒還這麽虛弱的時候。可已經來不及了,院門口的簾子被掀開,吳月娘抱著西門大姐,身後跟著潘金蓮和春梅,已經走了進來。
    吳月娘懷裏的西門大姐剛滿周歲,她那稚嫩的小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紅的撒花綢襖,領口袖口滾著厚厚的兔毛,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她看到廊下的李瓶兒,好奇地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著,眼神明亮,充滿了孩童的活力。西門大姐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回蕩在寧靜的院落中,給寒冷的冬日帶來了一絲溫暖的氣息。
    兩相比較,如意懷裏的安兒,更顯得瘦弱蒼白,像一株在寒風中勉強支撐的小苗,與西門大姐那朵盛放的“小太陽”形成了刺眼的對比。安兒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小臉上的蒼白與西門大姐的紅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禁為他的健康狀況擔憂。李瓶兒的心中充滿了對安兒的憐愛和擔憂,她的眼神不自覺地停留在安兒身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關切。
    吳月娘和潘金蓮也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們的腳步都頓了頓,眼神在安兒身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各異。吳月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同情,她輕輕地拍了拍西門大姐的小手,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吵鬧。而潘金蓮的臉上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她的眼神中似乎隱藏著某種深意,讓人捉摸不透。春梅站在一旁,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絲擔憂,但更多的是對潘金蓮的順從和謹慎。
    李瓶兒感到一陣無力,她知道在這個複雜的家庭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算計。她隻能盡力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讓外界的紛擾影響到安兒的安寧。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微笑著迎接吳月娘一行人,盡管她的心中充滿了對潘金蓮的戒備和對安兒的擔憂。
    閑語如刀,殺人無形——假笑裏的毒刺與誅心
    潘金蓮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瞬間堆起一層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快步走上前,語氣誇張地說:“哎喲,六娘也在曬太陽呢!這日頭難得這麽好,曬曬太陽確實舒服。”她的目光掠過李瓶兒,徑直落在安兒身上,故作驚訝地張大了嘴,“喲,這就是安哥兒吧?好些日子沒見,瞧著可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這小模樣,眉眼間跟官人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大了定是個俊小夥兒!”
    這番話聽著全是誇讚,可明眼人都能聽出其中的敷衍——她嘴裏說著“精神多了”,眼神卻在安兒瘦小的身形和蒼白的臉上打轉,那刻意拉長的尾音,那若有似無的停頓,都透著一股不懷好意的打量。
    李瓶兒心裏冷笑,麵上卻沒表露出來,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五娘過獎了,哥兒身子還弱,比不得大姐兒活潑。”
    吳月娘抱著西門大姐,走到廊下,目光在安兒身上掃了一圈,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不是不心疼安兒,可這孩子自出生起就風波不斷,又總與“克父”的流言掛鉤,她心裏也難免有些芥蒂。加上之前李瓶兒攔路抗爭,讓西門慶下不來台,她對李瓶兒也多了幾分疏離。此刻看著安兒這副病弱模樣,再對比自家女兒的健康活潑,她也隻能含糊地說:“孩兒家都是這樣,有的先弱後強,精心養著,慢慢就好了。”
    “精心養著?”潘金蓮像是沒聽懂吳月娘的言外之意,又像是故意裝傻,她往前走了一步,湊近如意,故作關切地想摸安兒的手,卻被如意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潘金蓮也不尷尬,隻是收回手,歎了口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院門口幾個灑掃的丫鬟都聽見,“唉,說起來也是奇了。咱們府裏的孩子,大姐兒這般壯實,哭聲洪亮,走路也早,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偏生安哥兒是嫡出的,本該是最金貴的,卻這般嬌弱,三天兩頭地不舒服。前兒我還聽秋菊說,哥兒又腹瀉了?”
    她頓了頓,眼神瞟了一眼李瓶兒,見李瓶兒臉色發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繼續說道:“都說‘貴人多磨難’,可安哥兒這磨難也太多了些。莫不是真應了外頭那些老話,‘福氣太大,孩兒家扛不住,反倒容易招災惹禍’?你說這要是……”
    “五娘!”李瓶兒猛地打斷她,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她抬起頭,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潘金蓮,“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安兒是官人的嫡子,是西門府的希望,哪裏容得下你這般胡言亂語!”
    潘金蓮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強硬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隨即又恢複了鎮定,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看向吳月娘:“大姐姐您看,我隻是關心哥兒,隨口說說而已,六娘怎麽還急了?我又沒有別的意思……”
    吳月娘皺了皺眉,顯然不想在院裏爭執,她拉了拉潘金蓮的衣袖,沉聲道:“行了,不過是幾句閑話,別再說了。日頭底下風大,大姐兒還小,咱們回屋吧。”
    潘金蓮見好就收,對著李瓶兒假笑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安兒一眼,才跟著吳月娘轉身離開。走到院門口時,她還故意放慢腳步,對春梅小聲說:“你瞧安哥兒那模樣,我真怕……唉,希望六娘能好好照顧吧。”
    這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根毒針,精準地紮在李瓶兒心上。她看著潘金蓮離去的背影,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她渾身發抖——潘金蓮這哪裏是關心,分明是在故意散播流言,把安兒的病弱和“不祥”的名聲綁在一起,想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孩子天生就帶災,留不得!
    廊下的丫鬟們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卻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偷瞟李瓶兒和安兒,竊竊私語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可那眼神裏的輕慢和猜忌,卻比任何話語都更傷人。
    疑心複萌,父愛如紙——書房裏的煩躁與偏見
    潘金蓮在芙蓉院的那番“閑話”,並沒有就此結束。當晚,她便借著給西門慶送夜宵的機會,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了安兒身上。
    彼時西門慶正在書房處理賬目,桌上攤著一堆賬本,臉色本就有些煩躁——臨近年關,各處的賬目都要清算,綢緞莊和當鋪都有幾筆欠款沒收回來,讓他心裏很不痛快。
    潘金蓮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銀耳蓮子羹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聲說:“官人,您忙了一天了,快喝點羹湯歇歇吧。這蓮子是我特意讓廚房燉爛的,安神助眠。”
    西門慶頭也沒抬,隻是“嗯”了一聲,繼續翻看賬本。潘金蓮也不氣餒,走到他身後,輕輕給他捏著肩膀,語氣輕柔地說:“官人,今兒我跟大姐姐去花園散步,路過芙蓉院,看見六娘抱著安哥兒曬太陽呢。”
    西門慶翻賬本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潘金蓮:“哦?安兒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潘金蓮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像是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唉,說起來也怪讓人心疼的。安哥兒瞧著比之前是胖了一點,可還是弱得很,小臉蒼白,也不愛哭,就那麽安安靜靜地靠在奶娘懷裏。不像大姐兒,活潑得很,一會兒要摘花,一會兒要追蝴蝶,精力十足。”
    她頓了頓,見西門慶眉頭皺了起來,繼續說道:“我聽如意說,哥兒前幾日又腹瀉了,吃了藥才好。六娘也真是辛苦,為了照顧哥兒,人都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的,看著都讓人心疼。隻是……隻是這孩子總這麽病,也不是辦法,不僅六娘辛苦,官人您也得跟著操心不是?”
    這番話,潘金蓮說得極其巧妙——她沒提半句“克父”“不祥”,卻處處在強調安兒的病弱和李瓶兒的辛苦,暗指這孩子是個“累贅”,不僅拖累母親,還讓家主費心。這恰恰戳中了西門慶最不耐煩的點——他喜歡的是聽話、省心、能給他帶來愉悅的人或事,而安兒的病弱和隨之而來的流言,隻會讓他感到煩躁和麻煩。
    西門慶放下手中的賬本,端起蓮子羹喝了一口,卻覺得沒什麽味道。他想起前幾日去芙蓉院,看到安兒那副懨懨的模樣,想起李瓶兒那日攔路時決絕的眼神,又想起慧明和尚說的“子星侵主”,心中那點因愧疚而生的憐惜,瞬間被煩躁和疑慮取代。
    “哼,她既非要自己養著,就該好生照料,別整天哭哭啼啼,把孩子也養得這般病弱。”西門慶放下碗,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如今弄成這副模樣,倒像是府裏虧待了他們母子似的。”
    潘金蓮連忙附和道:“官人說的是。六娘也是太緊張哥兒了,反倒容易出錯。其實不如找個有經驗的奶娘,多幫著照料,六娘也能輕鬆些,哥兒或許也能養得壯實些。”她這話看似提議,實則是在暗示李瓶兒照顧不周,進一步加深西門慶對李瓶兒的不滿。
    西門慶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心裏卻已經有了定論——安兒之所以這麽病弱,都是李瓶兒照顧不當的緣故。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像慧明和尚說的那樣,“福氣淺薄”,天生就不是能承繼家業的料。若是以後一直這麽病病歪歪,不僅幫不上他的忙,還會成為府裏的負擔,甚至影響他的運勢……
    這些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在西門慶心頭,讓他對安兒的最後一點父愛,也變得越來越淡薄。他拿起賬本,卻再也沒心思看下去,滿腦子都是安兒病弱的模樣和“克父”的流言,煩躁得隻想發火。
    風聲鶴唳,心力交瘁——府裏的流言與反複的病情
    西門慶的態度變化,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西門府。下人們都是見風使舵的主,既然官人對安兒和李瓶兒沒了之前的“重視”,他們對芙蓉院的態度,也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盡管府中的規矩森嚴,不允許再像以前那樣公然地克扣用度,但那些不易察覺的輕慢行為,卻變得越發明顯。例如,廚房送來的飯菜,雖然依舊保持著一定的溫度,但曾經的精致已經不複存在。紅燒肉裏肥肉的比例明顯增多,瘦肉卻少得可憐,仿佛是故意為之;清蒸魚也從原先的鮮美魚種換成了價格低廉的鯽魚,而且魚的個頭也小了許多,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別。湯裏的食材也變得越來越稀少,仿佛是隨意地丟幾片菜葉,連基本的營養都難以保證。
    漿洗房送來的衣物,雖然依舊保持著清潔,但總是會晚那麽一兩天才送到,仿佛時間對於某些人來說並不重要。更糟糕的是,衣物中偶爾還會夾雜著一兩件沒有洗幹淨的,汙漬斑斑,讓人不得不懷疑漿洗房的用心。甚至連負責給安兒購買新鮮牛乳的小廝也開始偷懶,有時竟然用隔夜的牛乳來充數。雖然每次都被細心的如意發現並換回了新鮮的牛乳,但那敷衍了事的態度,卻讓人感到心寒。
    這些細節上的變化,對於李瓶兒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她深知這些變化背後隱藏的含義,那是府中上下對她和安兒的不重視,甚至是輕視。然而,更讓她感到難以接受的是,府裏四處蔓延的流言蜚語。那些關於安兒“先天不足”、“病秧子難養”、“嫡子不如庶出康健”的閑話,就像野草一樣在府裏瘋長,無論是在廚房忙碌的角落,還是在漿洗房的喧鬧中,甚至在丫鬟婆子們的閑聊中,總能聽到關於安兒的議論。這些流言不僅傷害了安兒的名譽,也深深刺痛了李瓶兒的心。她感到自己和孩子在這個府中的地位,正逐漸被邊緣化,而她卻似乎無能為力。
    有一次,繡春去廚房取早飯,聽到兩個廚娘在低聲議論:“你說安哥兒怎麽總這麽病?我看就是天生的福氣薄,扛不住咱們府裏的富貴,才總招災惹禍。”
    另一個廚娘附和道:“可不是嘛!你看大姐兒,多壯實,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安哥兒雖是嫡出,可我看呐,未必有大姐兒有造化。”
    繡春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去和她們理論,卻被她們倒打一耙,說她“仗著六娘的勢,欺負下人”。繡春隻能委屈地跑回來,把事情告訴李瓶兒。
    李瓶兒聽了,隻是默默地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她知道,和這些下人爭論沒有用,她們隻是在傳播別人的閑話,真正的根源,還是在潘金蓮和西門慶身上。可她現在連自保都難,哪裏還有力氣去管別人的議論?
    更讓她心力交瘁的,是安兒反複無常的病情。雖然請了太醫,吃了藥,可安兒的身體還是極其虛弱,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生病。
    有一次,如意給安兒換衣服時,不小心讓他吹了點風,安兒當天就發起了低燒,咳嗽不止,夜裏更是咳得睡不著,小臉憋得通紅,李瓶兒抱著他,一夜沒合眼,不停地給他擦汗、喂水,直到天亮,燒才退下去。
    還有一次,廚房送來的米糊稍微稠了點,安兒吃了之後,消化不良,又開始腹瀉,拉得渾身無力,連哭聲都細弱得幾乎聽不見。李瓶兒急得團團轉,隻能再次請太醫,開了調理脾胃的藥,喂了好幾天,才慢慢好轉。
    每一次生病,對安兒來說都是一次煎熬,對李瓶兒來說,更是一場身心俱疲的戰役。她看著安兒日漸瘦弱的身體,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再想起潘金蓮的惡意、西門慶的冷漠和府裏的流言,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她吞噬。
    她曾以為,隻要她努力抗爭,就能為安兒爭取到活下去的資源;可現在才知道,她爭來了炭火和飲食,卻爭不回孩兒的健康,爭不來官人的真心,更爭不過這無處不在、殺人於無形的流言蜚語。
    她抱著安兒,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難道她的安兒,真的注定要在這“不祥”與“病弱”的陰影下,艱難求生嗎?難道她這個做母親的,真的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這深宅大院的惡意吞噬嗎?
    疾厄驟臨,符紙再現——深夜的危機與最後的瘋狂
    就在李瓶兒被流言和安兒的病情折磨得幾近崩潰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凶險,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那是一個寒風呼嘯的深夜,芙蓉院的炭盆早已燒得通紅,屋內溫暖如春。李瓶兒哄安兒睡下後,自己也因連日疲憊,很快就睡著了。可剛睡了沒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哭聲驚醒——是安兒在哭,而且哭聲異常淒厲,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細弱。
    李瓶兒猛地坐起來,衝到床邊,隻見安兒躺在床上,小臉燒得通紅,像熟透的柿子,呼吸急促得像拉風箱,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痰音,手腳不停地抽搐,眼睛緊閉著,眉頭緊緊蹙著,顯然是難受極了!
    “安兒!安兒你怎麽了?”李瓶兒慌亂地抱起孩子,觸手之處一片滾燙,比之前任何一次發燒都要燙!她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在發抖,“如意!如意快起來!哥兒出事了!”
    如意也被驚醒了,連忙爬起來,看到安兒的模樣,嚇得臉色慘白,手腳發軟:“娘!哥兒這是怎麽了?怎麽燒得這麽厲害?還抽風了!咱們快請太醫!我這就去前院找來人保!”
    如意正要邁開腳步,急匆匆地想要衝出房門。然而,李瓶兒迅速地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袖,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銳且扭曲:“別去!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你去前院又能找誰呢?官人肯定已經歇息在五娘的院子裏了,來保也早就進入了夢鄉,你根本就找不到他們的。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他們也未必會立刻去請太醫,等太醫趕到這裏,恐怕……恐怕我的安兒……”
    李瓶兒的話語突然中斷,她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她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安兒,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她對府裏的規矩了如指掌,深夜請醫需要經過繁瑣的通報程序,沒有官人的直接命令,來保絕不會輕易動用府裏的名帖去請太醫。即便一切順利,從請醫到太醫到來,至少需要幾個時辰的時間。然而,安兒現在的狀況,顯然是無法等待那麽長時間的!
    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無助,她知道,如果安兒的病情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回想起府裏曾經發生過的類似情況,那些因為延誤治療而失去孩子的家庭,她的心就更加沉重。她不願意自己的安兒也遭受同樣的命運。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但淚水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必須保持清醒,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李瓶兒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她環顧四周,尋找著可能的解決方案。她想到了府裏的老管家,或許他有辦法在不驚動官人的情況下,快速地請來太醫。她決定先去找老管家商量,然後再做打算。她知道,時間就是生命,她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李瓶兒淹沒。她看著懷中氣息奄奄的孩子,感受著他滾燙的體溫和急促的呼吸,隻覺得天旋地轉,仿佛下一刻就要墜入無間地獄。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安兒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而她卻無能為力。
    就在這意識幾乎渙散的邊緣,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妝台上——那裏放著那個裝著符紙的小匣子!那張曾在她絕望時發燙、顏色轉深的詭異符紙!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李瓶兒踉蹌著撲到妝台前,顫抖著手打開抽屜,一把將那張符紙抓了出來!她的動作顯得如此急切,仿佛這符紙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在這一刻,她的心跳如鼓,每一次跳動都充滿了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對安兒的深深擔憂。
    指尖剛觸碰到符紙,就傳來一陣灼人的滾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燙!她低頭一看,隻見符紙上的符文,此刻已不再是暗紅,而是變成了如同鮮血般刺目的猩紅,那些扭曲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在符紙上流動;那個火焰般的標記,更是灼灼燃燒,像一顆小小的火種,在她掌心發燙!李瓶兒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決絕和堅定。她知道,無論這張符紙背後隱藏著什麽秘密,她都必須使用它。
    她已經顧不得害怕,也來不及思考這符紙究竟是神是鬼,更顧不得使用它會付出什麽代價。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救安兒!安兒是她的一切,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自從安兒生病以來,李瓶兒的生活就再也沒有了平靜。每一個夜晚,她都在擔憂和祈禱中度過,希望安兒能夠早日康複。
    她記得安兒生病的那天,小小的身軀蜷縮在被窩裏,麵色蒼白,額頭滾燙。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但安兒的病情卻絲毫沒有好轉。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絕望。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夠保護好這個孩子。
    而現在,這張神秘的符紙仿佛是她唯一的救星。盡管她不知道這張符紙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將帶給她和安兒什麽樣的命運,但她願意嚐試一切可能。她願意用盡自己的一切,去換取安兒的健康和平安。
    李瓶兒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她必須集中所有的精神,按照符紙上的指示去做。她閉上眼睛,默念著符紙上的咒語,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力量和決心。她的心中隻有一個信念: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都要救回安兒的生命。
    她抱著安兒,跪在床上,如同一個最虔誠也最瘋狂的信徒,將那張滾燙的符紙緊緊按在了安兒滾燙的額頭上,淚水不停地掉下來,滴在符紙上,發出“滋滋”的輕響。她在心中發出無聲的、泣血般的呐喊:“救他!求求你,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神是鬼,隻要能救我的孩兒,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我的命!”
    符紙貼上安兒額頭的瞬間,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漣漪以符紙為中心蕩開,屋內的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平靜。李瓶兒緊張地盯著安兒,大氣都不敢喘——
    幾秒鍾後,她驚喜地發現,安兒那急促的呼吸,似乎真的緩和了一些,喉嚨裏的痰音也輕了點,手腳的抽搐也漸漸停止了!雖然依舊在發燒,可那瀕死的氣息,卻明顯減弱了!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這符紙真的起作用了?
    李瓶兒不敢確定,隻是死死地抱著安兒,將符紙緊緊按在他的額頭上,生怕一鬆手,這唯一的希望就會消失。窗外的寒風依舊在呼嘯,可她的心中,卻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火苗——無論這符紙是什麽,無論未來會麵臨什麽,隻要安兒能活下來,她什麽都願意承受!
    (本集完)
    第97集 《培植心腹固庭院》 內容提示:
    經曆安哥兒瀕死的危機和符紙的異動後,李瓶兒徹底明白,依靠他人終是虛妄。她決心不再被動挨打,開始主動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穩固庭院。她可能利用手中有限的銀錢和資源,暗中籠絡府中一些不得誌或有把柄的下人,如對繡春、如意更加倚重施恩,或嚐試接觸廚房、門房等關鍵位置的低等仆役,許以好處,建立眼線。她可能會設法揪出院內可能被潘金蓮收買或怠慢的下人,借機發作,或尋錯處攆走,逐步清除不穩定因素,在自己院內樹立起說一不二的威信。在府內站穩腳跟的同時,她或許會再次冒險,通過繡春或新籠絡的人,嚐試與府外某些可能利用的勢力建立隱秘聯係,為將來可能的變故做準備。李瓶兒的“固庭”之舉能否成功?她會培養出真正忠心的心腹嗎?她的動作會被潘金蓮或西門慶察覺嗎?那張似乎蘊含詭異力量的符紙,又將如何影響她的計劃和安哥兒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