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集:首為孩兒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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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境中的星火——寒夜盡頭的決絕與母性
後半夜的寒氣透過窗縫,在窗欞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花,像無數細碎的刀子,映著屋內殘燭的微光,泛著冷冽的光。李瓶兒坐在床沿,手裏緊緊攥著那張符紙,指尖的溫度與符紙的餘溫交織在一起,卻暖不透她從骨頭裏滲出來的寒意。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仿佛這寒意不僅僅是來自外界的溫度,更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不安和焦慮。
燭火已經燒到了盡頭,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隨時都會熄滅。她看著符紙上暗紅色的符文,想起昨夜那詭異的發燙感,心中的疑惑像潮水般湧來——這符紙到底是什麽?孟玉樓為何要給她?難道這符紙真的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能夠保護她和她的孩子安兒嗎?可此刻,這些疑惑都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壓了下去:為了安兒,她不能再猶豫,不能再退縮。
她想起了孟玉樓那神秘莫測的眼神,以及他遞給她這張符紙時的嚴肅神情。孟玉樓是村裏的道士,平日裏為人治病驅邪,頗受村民的尊敬。他告訴李瓶兒,這張符紙能夠驅除邪靈,保護她和安兒平安無事。但李瓶兒並不完全相信這些迷信的說法,她是一個理智的女子,但現實的困境讓她不得不尋求一切可能的幫助。
安兒是她的命根子,自從丈夫去世後,她便獨自一人撫養這個孩子。最近,安兒總是夜夜啼哭,仿佛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纏著他。李瓶兒試過各種方法,但都無法讓安兒安靜下來。孟玉樓的出現,就像是一線希望,讓她不得不去嚐試。
她再次凝視著符紙上的符文,每一個筆畫都似乎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她想起了村裏的傳說,那些關於鬼怪和邪靈的故事,雖然她一向不信這些,但此刻,她多麽希望這些傳說是真的,希望這張符紙真的能夠驅散那些不祥之物。
燭火終於熄滅了,屋內陷入一片黑暗。李瓶兒緊緊抱著安兒,將符紙放在他的枕頭下。她閉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她知道,無論這張符紙是否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她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她的孩子,直到黎明的到來。
外間傳來安兒細弱的啼哭聲,不是之前那種因饑餓或寒冷的哭鬧,而是帶著一絲虛弱的、像小貓一樣的哼唧。李瓶兒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孩子這是熬不住了。這些日子,安兒因為營養不良,長得比同齡孩子瘦小,臉色也總是蠟黃,夜裏常常哭醒,要抱著才能勉強睡一會兒。
“娘,哥兒又醒了,我哄了半天也沒用。”如意抱著安兒走進來,聲音裏滿是疲憊和焦慮。安兒的小臉貼在如意懷裏,眼睛半睜著,沒什麽神采,小嘴巴一張一張地找奶吃,可李瓶兒的奶水早就因為營養不良而稀少,根本不夠孩子吃。
李瓶兒看著孩子可憐的模樣,眼淚差點掉下來,可她很快擦幹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強撐著虛軟的身體下床。雙腳剛落地,一陣眩暈感襲來,她踉蹌了一下,扶住床柱才站穩。小腹的墜痛感還在,下身的出血雖然比之前少了些,卻依舊淋漓不止,讓她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
“繡春,”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替我找身幹淨的衣裳,要能見人的。再幫我梳個簡單的發髻,不用太複雜。”
繡春愣住了,看著李瓶兒蒼白如紙的臉和虛弱的身體,不解地問:“娘,您要去哪兒?您的身子還沒好,不能出門啊!”
“去前院書房,等官人。”李瓶兒轉過身,目光落在安兒身上,那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軟弱和絕望,隻剩下一種為了孩子可以豁出一切的決絕,“我必須去。再這樣下去,我和安兒都會死在這個院子裏。官人靠不住,可他是安兒的爹,這是他欠安兒的,我必須替安兒要回來。”
如意抱著安兒,急得快哭了:“娘,您別去!官人要是不高興,說不定會更為難您和哥兒!咱們再等等,說不定過幾日官人就回心轉意了!”
“等?”李瓶兒冷笑一聲,聲音裏帶著無盡的悲涼,“我們已經等不起了。安兒的身子撐不住,我的身子也撐不住。今日我若不去,明日我們母子就可能變成這院子裏的一抔黃土。繡春,照我說的做。”
繡春凝視著李瓶兒那雙堅定而深邃的眼睛,她的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敬意。她明白,李瓶兒已經做出了決定,她的心中已經沒有了猶豫和退縮。繡春不再多言,她知道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於是,她迅速轉身,走向那座裝滿華麗衣裳的衣櫃。
在琳琅滿目的衣櫥中,繡春仔細挑選著。她最終選中了一件半舊的月白色襖裙,這件襖裙雖然不是最華麗的,卻透著一股淡雅的氣質,非常適合李瓶兒此刻的心境。接著,她又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藏青色的鬥篷。這件鬥篷是李瓶兒剛嫁入西門府時,西門慶親手送給她的禮物。雖然歲月流逝,鬥篷已經略顯陳舊,但它的做工依舊精致,穿在身上依然顯得莊重而得體。至少,它能讓李瓶兒看起來不再像平日裏那般落魄,反而有了一種別樣的韻味。
繡春小心翼翼地幫李瓶兒穿上這件鬥篷,然後又為她簡單地梳理了一個發髻。她用一根銀簪將發髻固定,銀簪在燭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李瓶兒站在銅鏡前,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得如同冬日裏的殘雪,眼窩深陷,顴骨在消瘦的麵龐上顯得格外突出。然而,在那雙眼睛裏,卻燃燒著一種異樣的光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火,堅定而明亮,仿佛能照亮前行的道路。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對繡春和如意說:“走吧,我們去前院。”她的聲音雖然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繡春和如意對視一眼,她們知道,這一刻,李瓶兒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她們緊隨其後,一同踏出了房門,向著前院走去,那裏有著未知的挑戰和命運的考驗。
攔路陳情,孤注一擲——穿堂寒風中的抗爭與控訴
從芙蓉院到前院書房,不過短短幾百步的路,李瓶兒卻走得異常艱難。每一步,小腹的墜痛感都在加劇,下身的濡濕感讓她格外不適,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吹透了鬥篷,讓她渾身發冷。繡春和如意一左一右地扶著她,生怕她隨時會倒下。
路上遇到幾個灑掃的丫鬟和小廝,他們看到李瓶兒這副模樣,都停下了手裏的活,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有人露出同情的神色,有人則是冷漠的旁觀,還有人嘴角帶著一絲譏諷——在他們看來,這個失寵的六娘,此刻出門,不過是自取其辱。
李瓶兒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她的眼睛緊緊盯著前院的方向,腳步雖然踉蹌,卻異常堅定。她知道,這是她和安兒唯一的機會,一旦退縮,就再也沒有活路了。
終於,她們走到了前院書房外的穿堂。這裏是西門慶每日處理完公務後回內院的必經之路,寬敞卻空曠,寒風在這裏打著旋,比別處更冷。李瓶兒選了一個靠牆的角落,這裏可以避風,又能清楚地看到院門口的動靜。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積蓄著僅存的力氣。
繡春從懷裏掏出一個暖手爐,遞給李瓶兒:“娘,您暖暖手,別凍著了。”
李瓶兒接過暖手爐,卻沒有打開,隻是抱在懷裏。她知道,這點暖意根本抵擋不住內心的寒冷,也抵擋不住即將到來的風暴。她靜靜地靠在牆上,聽著寒風呼嘯的聲音,等著西門慶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幾乎要支撐不住,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院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大哥,今日這樁生意談得真是痛快,那王老板總算鬆口了,答應把那批綢緞按咱們的價格出!”是應伯爵的聲音,帶著幾分諂媚的笑意。
“哼,他要是再不鬆口,再過幾日,他那批綢緞就得壓在手裏過年了。”西門慶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得意和不耐煩,“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李瓶兒猛地睜開眼睛,精神瞬間集中起來。她推開繡春的攙扶,深吸一口氣,踉蹌幾步,直接攔在了穿堂的正中央!
西門慶正和應伯爵說著話,冷不防看到一個人影突然衝出來,嚇了一跳。他定睛一看,隻見李瓶兒穿著一件半舊的鬥篷,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窩深陷,顴骨凸起,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眼神卻異常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刀子,直直地盯著他。
“你……你不在屋裏待著,跑到這裏來做什麽?”西門慶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隨即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耐和厭煩,“瞧你這副鬼樣子,成何體統!若是被外人看到,還以為我西門府苛待下人!”
若是在往日,被西門慶這般嗬斥,李瓶兒早就嚇得渾身發抖,眼淚直流,連忙跪下請罪。可此刻,她隻是挺直了脊背,那雙深陷的眼睛裏燃燒著異樣的光芒,直視著西門慶,聲音雖然微弱,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官人!妾身今日冒死攔路,並非為了自己,乃是為官人的親生骨肉,為西門安的性命!”
西門慶愣住了。他習慣了李瓶兒的柔弱和順從,習慣了她的眼淚和哀求,卻從未見過她如此強硬的模樣。尤其是她直呼“西門安”的名字,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叫“哥兒”,這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震動。
應伯爵也驚呆了,他站在一旁,看看西門慶,又看看李瓶兒,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他知道,這是西門府的家事,自己一個外人在場,實在不妥,可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幹咳幾聲,試圖緩解尷尬。
李瓶兒沒有理會西門慶那驚訝的表情,也沒有顧及應伯爵就在一旁,她的情緒似乎已經到了無法抑製的地步。她繼續說道,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裏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悲憤和絕望:“官人,您可知安兒如今過的是什麽日子?他是您的嫡親兒子,是您盼了多年才得到的骨肉,可他現在連一口熱飯、一件暖衣都得不到!院內的炭火是嗆人的煙柴,燒起來能把人熏得眼淚直流,安兒夜裏凍得手腳發紫,哭到嗓子沙啞;廚房裏送來的飯菜是冷的、餿的,有時甚至是豬狗都不吃的剩菜,安兒餓得隻能啃幹硬的窩頭;他需要的牛乳和米糊時斷時續,送來的牛乳常常帶著腥氣,吃了就吐奶腹瀉;妾身病了,想請個太醫來看,卻連請醫的銀子都支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垮下去,看著安兒一天天瘦弱下去!”
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聲音哽咽,仿佛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心痛:“官人,妾身知道您事務繁忙,但安兒是您的血脈,是您未來的希望啊!他現在卻像被遺忘的孤兒一樣,無人問津。妾身每日看著他,心如刀絞。他本應是衣食無憂,受人寵愛的少爺,卻淪落到這般田地。官人,妾身不敢奢望太多,隻求您能看在安兒是您親骨肉的份上,給他一個溫暖的家,讓他能吃飽穿暖,不再受凍挨餓。”
李瓶兒的訴說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力和絕望。她繼續說:“妾身知道,府中仆人眾多,但真正關心安兒的又有幾個?他們隻顧著自己的利益,對安兒的困境視而不見。妾身曾試圖自己照顧他,但身體每況愈下,力不從心。官人,妾身懇求您,哪怕您能抽出一點時間,來看看安兒,看看他的生活,看看他那無助的眼神。妾身願意用餘生的每一天,來換取安兒的幸福。”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兒子的愛和對未來的擔憂,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對西門慶的期待和希望。李瓶兒的訴說,不僅是對西門慶的控訴,更是對這個家的現狀的無奈和對改變的渴望。她希望西門慶能夠理解她的苦衷,能夠采取行動,改變安兒的悲慘命運。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卻不是軟弱的哭泣,而是悲憤的控訴:“官人,您若厭棄妾身,妾身立時便可一根繩子了斷,絕無怨言!妾身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安兒何辜?他是您的兒子,是西門府的嫡長子!難道您真要眼睜睜看著他凍死、餓死、病死在您這潑天富貴的西門府中嗎?難道您要讓世人都笑話您西門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養不活嗎?!”
這番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紮在西門慶的心上。他看著李瓶兒那張蒼白卻決絕的臉,聽著她字字泣血的控訴,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李瓶兒竟敢如此大膽,當眾頂撞他;怒的是下人們竟敢如此克扣,讓他在應伯爵麵前丟了臉麵。更重要的是,李瓶兒最後那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他西門慶好歹是清河縣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讓人知道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養不活,他的臉麵往哪裏擱?
言辭如刀,暫懾人心——眾人目光下的妥協與暗流
西門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想發作,想把李瓶兒拉下去重重責罰,可看著她那副豁出性命的模樣,再看看旁邊應伯爵探究的目光,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他西門慶是要臉麵的人,不能在下屬麵前失態,更不能讓人覺得他真的苛待妻兒。
應伯爵何等乖覺,立刻看出了西門慶的窘迫,連忙上前打圓場:“哎呀呀,六娘,你這是說的哪裏話!哥兒是大哥的心頭肉,大哥疼哥兒還來不及,怎麽會讓哥兒受委屈呢?定是下麵的人偷奸耍滑,憊懶疏忽,把哥兒院裏的份例給弄錯了!大哥日理萬機,要管的事情多,一時被小人蒙蔽也是有的,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他一邊說,一邊給西門慶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順著台階下。
西門慶立刻明白了應伯爵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轉身對著聞聲趕來的管家來保厲聲喝道:“混賬東西!你是怎麽當的家?哥兒院裏的用度,為何會克扣至此?是不是你從中搗鬼,把哥兒的份例挪作他用了?!”
來保剛才已經聽到了李瓶兒的控訴,此刻被西門慶厲聲嗬斥,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的不敢!小的絕對不敢!一定是下麵的人辦事不力,把份例給弄錯了!小的這就去查!這就去把最好的銀骨炭給哥兒院裏送去,保證足量供應;廚房裏的飯菜,讓他們按上房的標準準備,熱乎幹淨;賬房那邊,小的立刻去支銀子,請李太醫來給六娘和哥兒診治!小的這就去辦,絕不耽誤!”
來保一邊磕頭,一邊飛快地說著,生怕西門慶遷怒於他。他心裏清楚,這事肯定是下麵的人見風使舵,看李瓶兒失了寵,就故意克扣她院裏的用度,可現在出了問題,隻能由他這個管家來背黑鍋。
李瓶兒看著來保的樣子,聽著他的承諾,心中沒有半分喜悅,隻有無盡的悲涼。她知道,這些本就是她和安兒應得的東西,卻非要她以命相搏,撕破所有的體麵和尊嚴,才能換來。這到底是她的悲哀,還是西門府的悲哀?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讓。她必須讓西門慶記住今日的事,讓他知道,她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為了安兒,她可以做出任何事。她緊緊盯著西門慶,一字一句地說:“多謝官人。妾身別無他求,隻求安兒能平安長大,能像其他孩子一樣,有飯吃,有衣穿,有病能醫。今日妾身說的這些話,都是出自肺腑,望官人牢記。若安兒再有半分閃失,妾身雖卑微,亦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道理!”
說罷,她不再看西門慶那張複雜難看的臉色,也不再理會應伯爵尷尬的神色,轉身對繡春和如意說:“我們回去。”
繡春和如意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著她。李瓶兒挺直了那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脊梁,一步步地往芙蓉院走去。她的腳步依舊踉蹌,身體依舊虛弱,可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堅定,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她不會再退縮,不會再忍讓,為了安兒,她會抗爭到底。
西門慶站在原地,看著李瓶兒漸漸遠去的背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心中五味雜陳——有被頂撞的憤怒,有丟失臉麵的尷尬,有對下人的不滿,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他從未想過,那個柔弱順從的李瓶兒,竟然有如此強硬的一麵。同時,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絲強烈的不悅——李瓶兒今日的舉動,無疑是在挑戰他的權威,這讓他無法容忍。
應伯爵看著西門慶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大哥,您別往心裏去,六娘也是急糊塗了,才說出這些話。等她氣消了,就好了。”
西門慶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轉身走進了書房。他知道,今日之事不會就這麽算了,李瓶兒的反抗,潘金蓮的嫉妒,後宅的風波,隻會越來越激烈。
風波暫平,暗流更湧——短暫安寧下的危機與算計
李瓶兒回到芙蓉院後,沒過多久,事情就有了明顯的變化。
先是來保親自帶著幾個小廝,送來了足量的銀骨炭。那銀骨炭烏黑發亮,燒起來沒有煙,熱量十足,很快就把屋內烤得暖烘烘的。來保一邊指揮小廝往炭盆裏添炭,一邊對著李瓶兒賠笑臉:“六娘,都是小的不好,讓您和哥兒受委屈了。這些炭您先用著,不夠了再跟小的說,小的保證及時送來。”
李瓶兒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她知道,來保這不過是做表麵功夫,若不是今日她攔路抗爭,這些炭恐怕永遠也送不來。
接著,廚房的王婆子親自送來了飯菜。四菜一湯,有紅燒肉、清蒸魚、炒時蔬,還有一碗雞湯,都是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王婆子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六娘,這是廚房特意給您做的,您病著,得好好補補身子。哥兒還小,要是想吃什麽,您盡管跟我說,我讓廚房給哥兒做。”
李瓶兒讓繡春把飯菜端進屋裏,依舊沒有多說什麽。她看著那些熱氣騰騰的飯菜,卻沒有絲毫胃口,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
下午,賬房的先生親自送來了五十兩銀子,說是給李瓶兒和安兒請醫用藥、補充用度的。緊接著,李太醫也被請來了。李太醫仔細給李瓶兒診了脈,又看了看安兒的情況,神色凝重地說:“六娘這是產後氣血虧虛,衝任受損,加上憂思過度,才導致崩漏不止。需要慢慢調理,切忌再動氣勞神。我給你開個溫補的方子,每日一劑,連服半個月,應該能有所好轉。哥兒則是營養不良,有些受了風寒,我再開個小兒用的方子,調理一下脾胃,多給孩子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慢慢就會好起來。”
李太醫開了方子,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才離開。繡春拿著方子,連忙去藥鋪抓藥,煎好後給李瓶兒服下。湯藥雖然苦澀,卻帶著一絲希望——至少,她和安兒暫時不用再擔心凍餓和病痛了。
下人們的態度也發生了明顯的轉變。以前那些冷漠的、譏諷的目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討好。漿洗房送來的衣物變得幹淨柔軟,尿布也換成了細軟的棉布;負責打掃庭院的小廝每天都會把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連積雪都及時清理;甚至連門房的老張,見到繡春和如意出門,都會主動打招呼,問要不要幫忙。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對繡春和如意視而不見,甚至在他們經過時竊竊私語,現在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敬意,甚至有些諂媚。
繡春和如意終於鬆了口氣,覺得日子似乎有了盼頭。如意抱著安兒,看著孩子漸漸紅潤的小臉,笑著對李瓶兒說:“娘,您看哥兒今天多精神,吃了奶後還笑了呢。這下好了,咱們總算能好好過日子了。”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希望和喜悅,仿佛所有的困難都已經過去,未來是一片光明。繡春也微笑著點頭,她的心中也湧動著一股暖流,這是她很久沒有感受到的溫暖和安寧。
然而,李瓶兒看著安兒的笑臉,心中卻沒有半分輕鬆。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是用她的尊嚴和反抗換來的。西門慶心中的不滿,潘金蓮的嫉妒,都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爆發。她清楚地記得,西門慶今日看著她離去時的眼神,那裏麵沒有絲毫的愧疚,隻有憤怒和不悅。她也知道,潘金蓮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個失寵的妾室突然得到重視,甚至敢當眾頂撞官人,這無疑會讓潘金蓮感到威脅。潘金蓮的手段和心機,李瓶兒是見識過的,她絕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威脅到她地位的人。
在繡春和如意享受著短暫的安寧時,李瓶兒卻在心中默默盤算著未來的路。她知道,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再受到任何傷害。她必須找到一種方法,既能保護自己,又能維護這個家庭的和諧。她知道,這將是一場艱難的鬥爭,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前方的路有多麽艱難,她都將勇敢地走下去。
果然,李瓶兒攔路抗爭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潘金蓮的耳朵裏。
當時潘金蓮正在院裏和春梅一起賞花,春梅把從下人口中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潘金蓮聽完後,先是愕然,隨即勃然大怒,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啪”的一聲,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濺了一地。
“反了!真是反了!”潘金蓮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這個賤人竟敢如此囂張!竟敢當眾頂撞官人!她以為她是誰?不過是個失寵的妾室,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春梅連忙上前,一邊給潘金蓮順著氣,一邊說:“娘,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六娘也就是一時急糊塗了,才做出這種蠢事。官人心裏肯定也不高興,過不了多久,就會冷落她的。”
“冷落她?”潘金蓮冷笑一聲,眼神裏滿是狠毒,“我看她是越來越大膽了!今日敢攔路頂撞官人,明日就敢騎到我頭上來!我絕不能讓她得逞!”
她走到窗邊,看著芙蓉院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更深的忌憚。她原本以為,李瓶兒隻是個柔弱的軟柿子,隻要慢慢磋磨,就能讓她和那個“不祥”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可現在看來,她錯了——一個連死都不怕、敢於直接撕破臉抗爭的女人,遠比一個隻會哭泣的弱者要難對付得多。
“春梅,”潘金蓮轉過身,語氣冰冷,“你去給王婆送個信,讓她想個辦法。不能再讓李瓶兒這麽下去了,必須盡快把她和那個孩子除掉,永絕後患!”
春梅心中一驚,連忙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潘金蓮看著春梅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她知道,王婆手段多,肯定能想出辦法。李瓶兒今日的反抗,隻會加速她的滅亡。
餘燼未冷,懸念再生——夜色中的符紙與抉擇
夜幕緩緩降臨,芙蓉院的屋內被溫暖的燭光所籠罩,仿佛置身於春日的暖陽之下。李瓶兒在喝下了一劑由李太醫精心調配的湯藥後,感到身體裏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氣力,那一直折磨著她的下腹墜痛感也有所減輕。她靠在床頭,手中輕撫著柔軟的被褥,目光溫柔地落在身旁熟睡的安兒身上。
安兒今天吃飽了,穿暖了,又喝了李太醫開的小兒湯藥,睡得格外香甜。他的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均勻,偶爾小嘴巴會動一下,仿佛在夢中品嚐著美味的蜜餞。李瓶兒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孩子柔軟的臉頰,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心中湧起一絲久違的暖意。她的眼中閃爍著母愛的光芒,仿佛能透過這溫暖的觸摸,將所有的不安和病痛都驅散。
然而,這份暖意很快就被憂慮所取代。李瓶兒深知,今日的抗爭雖然換來了暫時的安寧,卻也埋下了更深的隱患。西門慶的不滿,潘金蓮的報複,都像懸在她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她不能掉以輕心,必須盡快想好下一步的對策。
她開始在腦海中反複思索,回憶起與西門慶的每一次爭執,每一次潘金蓮的冷嘲熱諷。她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更加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和安兒。她想到了李太醫,那位醫術高明且心地善良的老人,或許他能提供一些幫助或者建議。她也想到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那個忠誠而機智的姑娘,或許她能成為自己在府中的眼線。
李瓶兒深吸一口氣,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李太醫,探探他的口風,看看是否有什麽良策。同時,她也要更加小心地觀察府中的風吹草動,尤其是潘金蓮的一舉一動。她知道,隻有未雨綢繆,才能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保護自己和孩子。
夜色越來越深,芙蓉院的寧靜中似乎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李瓶兒閉上眼睛,試圖在疲憊中尋找一絲安寧。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必須以更加堅強的姿態去麵對。
她從枕邊拿起那個小匣子,打開,取出那張符紙。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今日激烈抗爭之後,符紙上的燙意似乎減輕了許多,那些暗紅色的符文也恢複了之前的淡墨色,連那個火焰般的標記,也變得平淡無奇,不再有之前那種詭異的光澤。
李瓶兒摩挲著符紙,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這符紙的異變,難道真的與她的情緒有關?昨日她絕望憤怒時,符紙就發燙變色;今日她抗爭之後,情緒稍微平複,符紙就恢複了正常?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符紙到底是什麽?是能感應人心的寶物,還是會被情緒影響的邪物?
她又想起了孟玉樓。孟玉樓送她這張符紙時,說是為了辟邪,可這符紙卻屢次出現詭異的異動。孟玉樓到底知不知道這符紙的奧秘?她送這張符紙,到底是出於好心,還是別有用心?如果是好心,為何不直接說明符紙的用法和異動的原因?如果是別有用心,那她的目的是什麽?是想利用這符紙害她,還是想借這符紙傳遞什麽信息?
這些疑問像一團亂麻,纏繞在李瓶兒的心頭,讓她無法理清。她看著符紙,又看了看熟睡的安兒,心中陷入了兩難的抉擇——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張符紙,不知道該不該用它來對抗潘金蓮和即將到來的危機。
如果用了這符紙,萬一它真的是邪物,會不會傷害到安兒?會不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深淵?如果不用,麵對潘金蓮的狠毒和西門慶的冷漠,她又該如何保護安兒,如何在這深宅大院中活下去?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的寒風依舊在呼嘯。李瓶兒緊緊攥著符紙,眼神變得複雜難明。她知道,她沒有太多時間猶豫,潘金蓮的報複隨時可能到來。她必須盡快做出決定,為了安兒,也為了自己。
那雙剛剛恢複了些許神采的眼睛裏,再次燃起了幽暗而決絕的光。那光裏,有母性的堅韌,有抗爭的決心,還有一絲對未知命運的坦然——無論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一線生機,她都會帶著安兒,勇敢地走下去。
(本集完)
第96集 《幼子相較閑語起》 內容提示:
李瓶兒雖爭取到資源,但安哥兒因前期虧空,依舊體弱多病。而潘金蓮可能會刻意展示健康活潑的孩童,或拿西門慶其他健康子嗣作對比,暗中散播“嫡子不如庶出”、“病秧子難養”等閑話。麵對體弱多病的安哥兒和流言,西門慶剛被激起的一點父愛可能再次動搖,嫌惡之情複萌,覺得這孩子終究是“不省心”、“帶衰”。眼見安兒健康恢複緩慢,又聞流言蜚語,李瓶兒焦灼萬分,深感無力,剛剛建立起的一點抗爭信心可能備受打擊。潘金蓮等人可能利用安哥兒體弱多病的特點,設計新的圈套,例如誣陷李瓶兒照顧不周,或將某些意外歸咎於安哥兒的“不祥”。體弱多病的安哥兒會成為新一輪攻擊的靶子嗎?李瓶兒將如何應對關於孩兒健康的流言?西門慶的態度會如何影響安哥兒的處境?那張符紙是否還會產生新的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