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集:英雄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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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清河
    三月的清河縣,剛褪去冬寒,街麵上的熱鬧就像雨後的春筍,一層層冒了出來。早市上,賣炊餅的張老漢推著獨輪車,車軲轆“吱呀”響著穿過人群,嗓子洪亮地吆喝:“熱乎炊餅喲——剛出爐的!”旁邊賣豆腐腦的王二,正用長勺把雪白的豆腐腦舀進粗瓷碗裏,撒上蝦皮、香菜,熱氣裹著香味,引得路過的孩子拽著娘的衣角不肯走。
    可今日,這些尋常的吆喝聲,卻蓋不住另一個更讓人興奮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從城門口的驛站,飛到街頭的茶館,再鑽進家家戶戶的院牆裏。
    “哎哎!你們聽說沒?武都頭要回來了!就是當年打死老虎的那個武鬆!”
    茶館裏,李老栓把手裏的茶碗往桌上一墩,茶水濺出幾滴,引得滿座茶客都朝他看過來。他得意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聲音又拔高了幾分:“我那遠房侄子在驛站當差,今早親眼看見武都頭的馬隊了!據說這次是在東京立了大功,升了巡捕都監,管著好幾個州的刑獄治安呢!”
    “真的假的?”旁邊一個穿短打的漢子湊過來,手裏還攥著個沒吃完的包子,“我前兒還聽人說,武都頭在邊關殺了不少韃子,聖上都賞了黃馬褂呢!”
    “可不是嘛!”另一個茶客接話,眼睛亮得很,“聽說他這次回來,儀仗可氣派了!前麵有衙役開道,後麵跟著十幾個親隨,騎馬的騎馬,步行的步行,那馬蹄聲‘噠噠’的,從城門口一直響到西大街,震得窗戶紙都顫!”
    人群裏,一個穿青布長衫的秀才放下手裏的書,慢悠悠地說:“武都頭這才是真英雄啊!想當年他剛到清河,就打死了景陽岡的老虎,救了多少過路人;後來在陽穀縣當都頭,也斷了不少冤案。如今高升歸來,真是咱們清河的福氣!”
    這話剛落,旁邊一個老婦人卻歎了口氣,聲音低低的:“唉,就是可惜了他兄長武大郎……當年那事,多冤啊……”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熱鬧的茶館瞬間安靜了幾分。有人趕緊使了個眼色,示意老婦人別再說——誰不知道武大郎的事,最後是西門慶出麵壓下去的?如今西門慶在清河權勢滔天,誰敢當著麵提這茬?
    老婦人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閉了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神卻有些落寞。
    可這短暫的沉默,很快又被新的議論聲蓋過。有人說要去城門口等,看看武都頭的風采;有人說西門府肯定會設宴招待,到時候說不定能遠遠瞅一眼;還有人打賭,武都頭這次回來,會不會去武大郎的舊宅看看。
    消息像潮水一樣,順著街頭巷尾蔓延,連深宅大院的西門府,也沒能擋住這股浪潮。
    東小院的角門外,小廝福貴正靠著門框打盹,忽聽見路過的兩個丫鬟在嘀咕“武都頭回來”,他一下子醒了,豎起耳朵聽。等丫鬟走遠,他趕緊跑回院裏,想把這消息告訴李瓶兒——倒不是有多忠心,隻是閑得慌,想找個由頭跟主子搭句話。
    可剛走到廊下,就被繡春攔住了:“你幹什麽?娘正歇著呢,別進去搗亂!”
    福貴搓了搓手,壓低聲音:“繡春姐姐,我聽說個大事!那個武鬆武都頭,要回清河了!還是升了官回來的,可威風了!”
    繡春心裏一動——她以前聽李瓶兒提過武鬆,知道是個正直的好漢。她瞪了福貴一眼:“知道了,別到處瞎傳!娘要是想知道,我自然會告訴她。你趕緊去門口守著,別讓人進來!”
    福貴撇了撇嘴,不情願地走了。繡春站在廊下,望著院外的方向,心裏琢磨著:要不要把這消息告訴娘?娘最近心情那麽差,說不定這事兒,能讓她稍微寬點心。
    而前院的潘金蓮院裏,春梅也剛從外麵回來,手裏還拿著剛買的胭脂,一進門就嚷嚷:“娘!您猜我聽說了什麽?武鬆要回來了!”
    潘金蓮正坐在鏡前描眉,聞言手猛地一頓,眉筆在臉上劃出一道黑印。她轉過身,臉色有些發白:“你說什麽?武鬆?他……他回來幹什麽?”
    春梅把胭脂放在梳妝台上,湊到潘金蓮身邊:“聽說他在東京立了功,升了巡捕都監,這次是路過清河,說不定還要住幾天呢!外麵都傳遍了,說他這次回來,排場可大了!”
    潘金蓮的手指緊緊攥著帕子,指節都泛了白。武鬆……那個讓她夜夜做噩夢的名字,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又冒出來了?
    西門慶的忌憚與算計
    西門慶的書房,在府裏最靠裏的位置,安靜得很。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大多是些官場應酬的典籍,還有幾本話本小說,封麵都翻得有些舊了。桌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麵寫了一半的字,墨汁還沒幹。西門慶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把玩著一個玉貔貅——這是去年從一個古董商手裏買來的,通體瑩白,雕工精細,據說能招財辟邪。
    玳安站在桌前,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稟報:“老爺,外麵都傳遍了,武鬆確實要回清河。驛站那邊的人說,他明天一早就到,帶著十幾個親隨,還有官府派的衙役開道。”
    西門慶把玩玉貔貅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抬起頭,眼神有些陰沉:“確定是武鬆?沒錯?”
    “錯不了!”玳安趕緊點頭,“驛站的劉驛丞,以前跟小的認識,他親自跟小的說的。還說武鬆這次升了巡捕都監,管著濟州、東平府好幾州的刑獄,比以前的官大多了。”
    西門慶把玉貔貅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書房裏靜得很,隻有這敲擊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武鬆……這個名字,像一根埋在他心底的毒刺,這麽多年了,一直沒拔出來。當年武大郎的事,他至今想起來,還覺得心有餘悸。雖然他用銀子買通了驗屍的仵作,又找了縣衙的師爺幫忙,把案子壓成了“暴病身亡”,可武鬆當時那眼神——像要吃人一樣,他到現在都忘不了。
    後來武鬆走了,去了陽穀縣,又去了東京,他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誰知道,武鬆竟然又回來了,還升了官!巡捕都監,管刑獄的……這要是武鬆心裏還記著當年的事,借著官身查起來,怎麽辦?
    西門慶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來。他辛辛苦苦經營這麽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家業——綢緞莊、當鋪、藥鋪,還有官府裏的關係,要是因為武鬆,把這一切都毀了,他怎麽甘心?
    “來保!”西門慶忽然喊了一聲,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門外的來保趕緊推門進來,躬身行禮:“小的在,老爺有什麽吩咐?”
    西門慶緩緩站起身來,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那排裝飾精美的書架前。他的手指輕輕滑過一排排書脊,仿佛在撫摸著知識與智慧的脊背。他轉過身,目光深邃,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緩緩說道:“武都頭榮歸故裏,這可是我們清河縣的大事,絕不能有絲毫怠慢。你現在就去辦幾件事:首先,讓下人們把府邸內外徹底清掃一遍,從前院到中院,再到後院,每一個角落都不能遺漏,特別是我那書房,要打掃得一塵不染,再換上一塊嶄新的桌布,要那種上好的綢緞,體現出我們府上的尊貴與雅致。
    其次,你去後廚吩咐一聲,明天午間要設宴,準備最上等的席麵——熊掌、魚翅、燕窩,這些珍饈美味一個都不能少。還有,那壇禦賜的‘珍珠紅’美酒,也給我取出來,那是皇上賞賜的佳釀,平時舍不得喝,但今天是大喜之日,一定要拿出來與賓客共飲,以示我們的誠意和尊貴。
    第三,讓文書房的人,以我的名義,給縣裏的官員、士紳都發帖子,邀請他們明天來府裏赴宴,為武都頭接風洗塵。要記得,帖子要寫得恭敬而熱情,體現出我們對武都頭的敬意和對賓客的歡迎。務必讓每個人都感受到我們府上的熱忱與好客。
    來保,這些事情你都要一一記下來,確保每件事都辦得妥妥當當,不得有誤。”西門慶說完,目光如炬地盯著來保,仿佛在檢驗他的忠誠與能力。
    來保恭敬地點頭,表示完全理解了西門慶的指示:“小的這就去辦,保證讓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讓武都頭和各位賓客都能感受到我們府上的盛情。”說罷,他便快步走出房間,開始著手準備即將到來的盛大宴會。
    “等等!”西門慶叫住他,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還有一件事,你給我盯緊了府裏的人,尤其是後宅的丫鬟、婆子。告訴她們,明天宴席上,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說!誰要是敢多嘴,尤其是提當年武大郎的事,或者……東小院裏的事,直接亂棍打死,扔去亂葬崗!”
    最後幾句話,西門慶說得咬牙切齒,嚇得來保趕緊磕頭:“小的記住了!小的一定盯緊,絕不讓人亂說話!”
    來保走後,西門慶又坐回太師椅上,拿起玉貔貅,緊緊攥在手裏。他看著桌上那半張宣紙,上麵寫著“富貴榮華”四個字,忽然覺得有些諷刺。這富貴榮華,看著風光,可底下藏著多少隱患?一個武鬆,就可能讓這一切化為泡影。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明天的宴席,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讓所有人都看看,他西門慶是多麽敬重武鬆,多麽有氣度。隻要武鬆不疑心,隻要這場麵過得去,一切就都好辦。
    他又想起潘金蓮——那個女人,當年也摻和了武大郎的事。明天宴席,潘金蓮肯定要出來見客,要是她露了馬腳,被武鬆看出來,怎麽辦?
    西門慶皺了皺眉,起身朝潘金蓮的院子走去。他得提醒潘金蓮,明天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出岔子。
    潘金蓮的驚懼與偽裝
    潘金蓮的臥房,布置得比李瓶兒的東小院精致多了。梳妝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有蘇州產的細膩胭脂,杭州產的芬芳香粉,還有從遙遠的西域帶來的珍珠膏。這些珍貴的化妝品不僅色彩鮮豔,而且香氣撲鼻,讓人一聞便知其非凡的品質。梳妝台的旁邊,擺放著一麵精雕細琢的銅鏡,鏡麵光滑如水,映照出潘金蓮那張精致的麵容。
    牆上掛著一幅精美的仕女圖,畫中的仕女穿著粉色的襦裙,輕盈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擺動,手裏拿著一把精致的團扇,扇麵上繪有精美的花卉圖案。仕女的姿態嬌媚動人,仿佛隨時都會從畫中走出,與潘金蓮一同享受這閨房的寧靜與美好。
    潘金蓮正坐在梳妝台前,讓春梅給她簪一支赤金點翠的蝴蝶簪。這簪子是西門慶前幾天剛給她買的,簪頭的蝴蝶翅膀上鑲著細小的碎鑽,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潘金蓮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支蝴蝶簪在她的發髻上顯得格外耀眼,仿佛一隻真正的蝴蝶停歇在她的秀發之上。
    “娘,您看這支簪子,多配您啊!”春梅笑著說,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插在潘金蓮的發髻上,生怕弄亂了她那精心梳理的發型。潘金蓮對著鏡子,滿意地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簪子,感受著那細膩的金質和冰涼的碎鑽,心裏正得意,忽聽見春梅說:“娘,我剛才從外麵回來,聽說武鬆要回清河了。”
    潘金蓮的手猛地一抖,蝴蝶簪從發髻上掉下來,落在梳妝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梳妝台上的化妝品被簪子碰得微微顫動,潘金蓮的心也隨之顫抖。簪子從梳妝台上滾到地上,簪頭的碎鑽磕掉了一顆,那顆小小的鑽石仿佛是潘金蓮心中的不安和恐懼,瞬間破碎了。
    潘金蓮的心中湧起一陣慌亂,武鬆的歸來讓她想起了過往的種種。她知道,武鬆的歸來可能會打破她現在的生活,甚至可能揭開她隱藏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但心中的波瀾卻難以平息。她知道,自己必須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暴,而這一切,都始於春梅那句不經意的話語。
    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驚惶:“你……你說什麽?武鬆?他……他真的要回來?”
    春梅趕緊撿起簪子,心疼地看了看:“娘,您別急啊,是真的。外麵都傳遍了,說他升了巡捕都監,明天一早就到清河,還要在府裏住幾天呢。”
    潘金蓮的身子晃了晃,幸好春梅趕緊扶住她,她才沒摔倒。她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抓著扶手,指節都泛了青。武鬆……那個男人的臉,一下子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濃眉大眼,眼神像寒星,渾身透著一股煞氣。當年武大郎的靈堂前,武鬆就那樣盯著她,眼神裏的恨意,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一樣。
    “他……他回來幹什麽?”潘金蓮的聲音帶著哭腔,“是不是知道了當年的事?是不是要找我報仇?”
    她還記得,當年武鬆從陽穀縣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武大郎的墳前。後來他找她問話,她嚇得差點露了餡,幸好西門慶及時趕到,把武鬆打發走了。再後來,武鬆就走了,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可誰知道,他竟然又回來了!
    “娘,您別自己嚇自己啊!”春梅趕緊安慰她,“當年的事,都過去那麽久了,驗屍的仵作收了老爺的銀子,縣衙的人也都被老爺買通了,死無對證!武鬆就算回來,也拿不出證據來!再說,您現在是西門府的五娘,老爺最疼您了,他一個外官,就算再厲害,也不敢在咱們清河的地界上,跟老爺作對啊!”
    潘金蓮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春梅說得對,她現在不是當年那個跟著武大郎、任人欺負的女人了。她是西門慶的寵妾,吃穿不愁,還有老爺護著。武鬆就算再恨她,也不能怎麽樣。
    “可是……明天宴席,我要不要去見他?”潘金蓮還是有些害怕,“要是他認出我,怎麽辦?”
    “當然要去!”春梅堅定地說,“娘,您要是不去,反而顯得心虛!您就大大方方地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老爺一起招待客人。見到武鬆,您就跟見其他客人一樣,笑臉相迎,該說什麽說什麽。越是坦然,他才越不會起疑!”
    潘金蓮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還是有些白。她抬手,用胭脂在臉頰上多塗了些,讓臉色看起來紅潤些。然後她拿起那支蝴蝶簪,自己重新插在發髻上,對著鏡子,一遍遍地練習笑容。
    “對,我不能怕。”潘金蓮在心裏對自己說,“武鬆就算再厲害,也不能把我怎麽樣。隻要我咬死不認,隻要老爺護著我,我就沒事。”
    她對著鏡子,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可眼底的恐懼,卻怎麽也藏不住。她知道,明天的宴席,就是一場硬仗。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一點差錯。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老爺來了!”
    潘金蓮心裏一緊,趕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堆起笑容,迎了出去。她知道,西門慶肯定也是為了武鬆的事來的。
    李瓶兒的微光與觀望
    東小院的陽光,似乎總是比前院要柔和一些,仿佛是經過了歲月的過濾,變得不再那麽刺眼。院裏的那株老梅樹,枝椏光禿禿的,沒有了往日的繁茂,隻有幾個小小的芽苞,透著點生機,仿佛在告訴人們,春天雖然遲到,但終究會到來。李瓶兒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裏拿著一塊舊帕子——這是她從花府帶來的,上麵繡著一朵小小的荷花,針腳有些鬆散了,但依然可以看出繡工的精細。
    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心裏亂糟糟的。剛才繡春把武鬆要回來的消息告訴她了,她心裏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期待,有害怕,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希望。她想象著武鬆的樣子,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有著不凡的武藝和過人的膽識,他會不會像傳說中的那樣,有著一雙能夠洞察人心的眼睛?
    武鬆……她雖然沒見過這個人,卻聽繡春說過很多次。繡春說,武鬆是個好漢,當年在景陽岡打死了老虎,救了很多人;後來在陽穀縣當都頭,為人正直,斷案公正,老百姓都很喜歡他。繡春還說,武鬆的兄長武大郎,是被人害死的,可惜最後案子被壓下去了,武鬆也走了。李瓶兒想象著武鬆的兄長,一個平凡的賣炊餅的男子,卻因為命運的不公,遭遇了悲慘的結局。
    李瓶兒抬起頭,望著院外的方向。她想起自己的處境——被西門慶厭棄,被潘金蓮算計,被流言包圍,像困在籠子裏的鳥,怎麽也飛不出去。而武鬆,這個正直的好漢,會不會像一道光,照亮她這黑暗的日子?她幻想著,如果有一天,武鬆能夠出現在她的麵前,他會不會是那個能夠解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人?
    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紮。一方麵,她渴望得到救贖,渴望有人能夠理解她的苦楚,帶她逃離這個充滿陰謀和算計的世界;另一方麵,她又害怕,害怕武鬆的到來會打破她現有的平靜,害怕自己無法承受新的希望和失望。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如同那株老梅樹,雖然現在光禿禿的,但總有一天,會迎來新生。
    李瓶兒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知道,無論她如何期待,武鬆的到來都是未知數。她隻能默默地等待,等待那個可能改變她命運的人,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思緒隨著微風飄揚,希望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太天真了。武鬆跟她非親非故,甚至因為武大郎的事,對西門府的人都不會有好感。他怎麽會管她一個深宅棄婦的死活?說不定,他連西門府的門都不會進,更別說幫她了。
    “娘,您在想什麽呢?”繡春端著一碗熱茶走過來,放在李瓶兒麵前的石桌上,“天有點涼,您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李瓶兒拿起茶碗,指尖碰到溫熱的碗壁,心裏稍微暖了些。她看著繡春,輕聲問道:“繡春,你說……那個武鬆,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是個好人嗎?”
    繡春點點頭,坐在李瓶兒身邊:“是啊娘!我以前聽我爹說過,武鬆在陽穀縣的時候,有個賣菜的老漢被地痞欺負,武鬆正好路過,把地痞教訓了一頓,還幫老漢討回了被搶走的錢。後來那老漢想謝謝他,給他送了些菜,他都不肯要,說這是他該做的。這樣的人,肯定是好人!”
    李瓶兒抿了一口熱茶,心裏的希望又多了些。要是武鬆真的是個好人,那他會不會看不慣潘金蓮的所作所為?會不會覺得西門府的事不對勁,查一查?
    可是……查出來又能怎麽樣呢?潘金蓮有西門慶護著,西門慶在清河權勢滔天,武鬆就算查到了什麽,也未必能把他們怎麽樣。反而可能會連累她和安哥兒——要是潘金蓮知道她盼著武鬆來查,肯定會更恨她,說不定會更早對她下手。
    “娘,您別想太多了。”繡春看出李瓶兒的心思,輕聲安慰道,“不管武鬆是不是回來,咱們還是先顧好自己和哥兒。隻要咱們小心點,潘金蓮就找不到機會害咱們。等哥兒再大些,說不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瓶兒點點頭,心裏卻還是有些放不下。她看著懷裏熟睡的安哥兒,孩子的小臉很白,呼吸均勻。她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心裏暗暗發誓:不管怎麽樣,她都要保護好安哥兒。就算武鬆不能幫她,她也要靠自己,撐下去。
    她拿起石桌上的舊帕子,繼續絞著。陽光透過樹枝,灑在帕子上,那朵小小的荷花,在光影裏忽明忽暗,像她心裏那點微弱的希望——雖然小,卻還沒熄滅。
    盛宴將啟,暗藏機鋒
    第二天一早,西門府就熱鬧起來了。
    前院的大門上,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歡迎”兩個金字,在陽光下閃著光。這些燈籠不僅為來訪的賓客指引了方向,更增添了一種喜慶和熱烈的氣氛。從大門到正廳的路上,鋪著一條長長的紅色地毯,兩邊站著一排排穿著新衣服的丫鬟、小廝,他們身著統一的服飾,顯得格外精神抖擻。這些仆人們手裏拿著托盤,托盤裏擺放著精致的茶水和各式各樣的點心,供賓客們品嚐。正廳的屋簷下,掛著五顏六色的彩帶,還有幾串小燈籠,風一吹,“叮鈴”作響,如同歡快的樂曲,為整個府邸增添了無限生機。
    後廚裏,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大師傅們圍著灶台,有的在燉熊掌,那熊掌燉得軟爛入味,香氣四溢;有的在蒸燕窩,燕窩蒸得晶瑩剔透,口感滑嫩;還有的在炸魚翅,魚翅炸得金黃酥脆,令人垂涎欲滴。整個後院彌漫著各種美食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後院。小徒弟們跑前跑後,端著盤子、遞著調料,額頭上都冒了汗,他們雖然忙碌,但臉上卻洋溢著興奮和自豪。
    巳時剛過,賓客就陸續到了。清河縣的知縣李大人,穿著藍色的官袍,顯得莊重而威嚴,他帶著師爺,慢悠悠地走進來。西門慶趕緊迎上去,雙手抱拳,恭敬地說道:“李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李大人笑著回禮:“西門大人客氣了!武都頭榮歸故裏,咱們清河的官員,自然要來捧場。”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讚許和敬意。
    接著,縣丞、主簿,還有城裏的士紳們,也都陸續到來。有開綢緞莊的王老板,他身穿錦衣,顯得富態而和藹;有開當鋪的劉掌櫃,他身著素淨的長袍,顯得精明而幹練;還有幾個秀才、舉人,他們或談笑風生,或沉思默想,各具風采。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寒暄著,議論著武鬆,氣氛很是熱鬧。他們談論著武鬆的英勇事跡,對他的歸來表示歡迎和敬意。
    潘金蓮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在西門慶身邊。她穿著一件水紅色的錦緞襦裙,裙擺上繡著纏枝蓮的圖案,顯得既華麗又不失雅致。腰間係著一條翡翠腰帶,腰帶上的翡翠晶瑩剔透,與她的襦裙相得益彰。頭上插著那支赤金點翠的蝴蝶簪,簪子上的赤金閃閃發光,點翠工藝更是精致無比,顯得格外貴氣。臉上塗著淡淡的胭脂,看起來嬌媚動人,她的美麗與氣質,成為了整個宴會的焦點之一。
    她跟著西門慶,給各位賓客打招呼。對李大人的夫人,她笑著說:“夫人今日穿的這件衣服真好看,襯得夫人氣色真好。”對王老板的娘子,她又誇對方的首飾別致。可沒人知道,她的手心,早就攥出了汗。她時不時地朝門口望一眼,心裏既期待又害怕——武鬆,到底什麽時候來?
    終於,在午時正,門外傳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還有甲胄輕微的摩擦聲。緊接著,管家來保的聲音高聲響起:“武都監到——!”
    喧鬧的正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說話,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是武鬆!他沒穿官服,隻穿了一身玄色的勁裝,勁裝的領口、袖口都縫著青色的邊,顯得幹淨利落。外麵罩著一件半舊的藏青鬥篷,鬥篷的下擺有些磨損,卻更襯得他身姿挺拔,像一棵鬆樹。他的頭發用一根青色的布帶束著,臉上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疲憊,可那雙眼睛,卻像鷹一樣銳利,掃過全場時,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親隨,都是穿著鎧甲的士兵,手裏拿著長槍,站姿筆直,透著一股沙場曆練出的殺氣。
    西門慶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他快步迎上前去,雙手抱拳,熱情洋溢地說道:“武都監!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您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
    武鬆停下腳步,目光在西門慶臉上停留了一瞬。他早就聽說過西門慶,知道他是清河縣的豪紳,也聽說過他與武大郎之間複雜的關係。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隨即抱拳還禮,聲音洪亮,不卑不亢:“西門大人,客氣了。武某隻是途徑故裏,叨擾大人了。”
    他的目光隨即掃過全場。賓客們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隻有幾個膽子大的,偷偷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仿佛害怕被他的目光灼傷。當他的目光掃到潘金蓮身上時,微微頓了一下。他記得這個女人,當年在武大郎的靈堂前,她哭得梨花帶雨,那般淒美動人,可眼神裏卻沒有半分悲傷,反而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武鬆心中暗自思忖,這潘金蓮雖是武大郎之妻,卻與西門慶有著不為人知的糾葛。他記得那日靈堂上,潘金蓮的哭聲哀婉動聽,卻似乎更多是為了表演給別人看,而非真正的哀悼。武鬆心中對這種虛偽的行為感到厭惡,但他並未表露出來,隻是默默地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西門慶見武鬆的目光在潘金蓮身上停留,心中不由一緊。他深知武鬆的武藝高強,更知道他為人正直,眼裏揉不得沙子。西門慶雖然平日裏囂張跋扈,但在武鬆麵前,卻也不得不收斂幾分。他連忙轉移話題,熱情地邀請武鬆入席,希望借此緩和氣氛。
    武鬆雖然對西門慶的邀請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禮貌地接受了邀請。他心中明白,自己此次回鄉,本是為了探望親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然而,他心中對西門慶和潘金蓮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們與武大郎之死的關聯,始終存有疑惑。武鬆決定在此次回鄉期間,要暗中調查清楚,還武大郎一個公道。
    潘金蓮被武鬆的目光一掃,嚇得渾身一僵,趕緊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帕子,指甲都快掐進肉裏了。她心裏祈禱著:別認出我,千萬別認出我!
    武鬆的目光,在潘金蓮身上停留了不過一瞬,就移開了,仿佛隻是隨意掠過。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正廳中央的那張桌子上——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熊掌、魚翅、燕窩,還有那壇貼著“禦賜”標簽的“珍珠紅”。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一蹙。
    西門慶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武鬆眉宇間透露出的不滿,他依舊笑容滿麵,熱情洋溢地招呼著:“武都監,您這一路風塵仆仆,辛苦了,快請上座!各位大人、各位鄉親,也請各位落座!今日我們西門府的宴席,現在就正式開始!”
    賓客們在西門慶的引領下,紛紛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丫鬟們身著整潔的服飾,端著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開始在席間穿梭,為每位賓客斟滿美酒。然而,在這熱鬧非凡的場景中,卻沒有人注意到武鬆坐下後,他的目光再次悄悄地掠過潘金蓮的身影,那眼神中的寒意,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
    盛宴剛剛拉開序幕,但在這看似喜慶和熱鬧的正廳之下,其實早已暗流湧動。武鬆的歸來,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不僅打破了西門府往日的寧靜,更使得那些潛伏在暗處的舊日恩怨、深藏不露的陰謀詭計,開始逐漸浮出水麵,顯露出它們猙獰的麵目。
    在座的賓客們或許還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歡宴之中,但武鬆的心中卻早已掀起了波瀾。他對於西門慶的虛偽和潘金蓮的背叛,有著難以言說的憤怒和厭惡。他那銳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這華麗的宴會,洞察到每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
    西門慶依舊在席間穿梭,與賓客們談笑風生,試圖營造出一種和諧的氛圍。但武鬆的歸來,無疑給這場宴會增添了一種微妙的緊張感。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試圖從武鬆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中,解讀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而潘金蓮,這位美麗的女子,此刻卻顯得格外安靜。她坐在席間,偶爾與身旁的賓客交談幾句,但她的目光卻時不時地掠過武鬆,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又似乎在回避著什麽。她的心中,是否也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和計劃?
    隨著宴席的進行,氣氛逐漸變得熱烈起來。但在這熱鬧的表象之下,卻隱藏著一股不可言說的暗流。武鬆的歸來,無疑成為了這場宴會中一個不可忽視的變數,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可能成為引發這場暗流爆發的***。
    潘金蓮坐在精致的紅木椅子上,手中端著一個精雕細琢的玉杯,杯中盛滿了香氣四溢的美酒。然而,她的心情卻如同杯中的酒一樣,無法平靜。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武鬆那銳利的目光,不時地掃過她的身體,如同鋒利的針尖一般,讓她感到渾身上下都刺痛難耐。她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這場宴席結束後,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麽樣的命運呢?
    李瓶兒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前往前院參加熱鬧的宴席。她選擇留在了東小院,懷中緊緊抱著她那幼小的安哥兒,耳邊傳來前院的喧鬧聲,卻無法得知那裏的具體情況。她的心中充滿了迷茫,不知道武鬆是否會在這個關鍵時刻伸出援手,幫助她度過難關。她隻覺得,自己的命運,似乎就要因為這個男人的歸來,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太陽漸漸西沉,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東小院的地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駁的金色光斑。李瓶兒抱著安哥兒,坐在廊下的石階上,靜靜地望著前院的方向。她的心中既有對未來的期待,也有著難以言說的不安。她不知道前院的宴席上正在發生什麽,也不知道武鬆是否已經做出了決定,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比的焦慮。她隻能默默地等待,等待著命運的宣判,等待著那個可能改變她和安哥兒一生的男人,帶來最終的答案。
    這場盛宴,到底會帶來什麽?是新的希望,還是更深的災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須等著,等著那個或許能改變她命運的答案。
    (本集完)
    第102集 《晴天霹靂》 內容提示:
    接風宴上,西門慶極力奉承,賓客們眾星拱月,但武鬆的反應始終克製而疏離,可能問及一些看似尋常,卻讓西門慶和潘金蓮心驚的問題。宴席中可能出現意外插曲,如某個不知情的賓客酒後失言,提及武大郎舊事;或是孫雪娥、李瓶兒院中下人因故出現在附近,引起武鬆注意。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潘金蓮可能在應對時出現細微破綻,被武鬆銳利的目光捕捉。武鬆可能在宴席尾聲,或是私下與西門慶交談時,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或決定,讓西門慶和潘金蓮瞬間如墜冰窟。武鬆究竟掌握了什麽?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西門慶和潘金蓮將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威脅?這場接風宴,是否會成為引爆舊日恩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