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承諾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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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卡斯上船後的第三個月,奧羅·傑克遜號剛剛結束了一場與某個王國艦隊的“友好交流”。
甲板上,醫務室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龍,充滿了海賊特色的哀嚎。
“庫洛卡斯先生!快!我的牙裏卡了顆子彈!”諾茲頓張著深淵巨口,一顆冒著黑煙的啞彈嵌在他的臼齒之間,看上去滑稽又驚悚。
“混蛋!誰讓你用牙去接子彈的!”庫洛卡斯額頭青筋暴起,手裏的鑷子捏得嘎吱作響,但動作卻穩如磐石,三兩下就將那顆危險的“蛀牙”給撬了出來。
“下一個!”
塔羅愁眉苦臉地遞上自己那條軟趴趴的右臂:“那個……醫生,好像脫臼了,還順便骨折了三段。”他在戰鬥中嫌武器不順手,直接把自己的胳膊當成了鏈枷來甩。
庫洛卡斯眼皮狂跳,幾乎是咆哮著將他推進了醫務室:“你們這群家夥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消耗品嗎?!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們全拆了,換成鐵做的!”
香克斯和巴基兩個小鬼頭則在一旁探頭探腦,巴基指著自己鼻尖上一個微不可見的血點,大驚小怪地嚷嚷:“庫洛卡斯醫生!我!我這裏!我被敵人的殺氣擦傷了!感覺快要死了!”
香克斯則捂著肚子,一臉嚴肅:“都怪巴基,我笑得太厲害,肚子抽筋了。”
“都給我滾去刷甲板!”庫洛卡斯一聲怒吼,嚇得兩個小鬼瞬間沒了蹤影。
凱爾靠在不遠處的欄杆上看著這亂中有序的一幕,不禁莞爾。
曾幾何時,這種傷勢足以讓船員們休養好幾天,宴會都得取消。
而現在,在庫洛卡斯的妙手與咆哮之下,大家第二天就能滿血複活。他已經成了這艘船上僅次於朗姆酒的定心丸。
羅傑叉著腰,看著庫洛卡斯忙碌的身影,放聲大笑:“庫哈哈哈!真是個可靠的夥伴啊!”
庫洛卡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尤其是看到羅傑又在用剛包紮好的手去拎酒桶時,他的血壓又一次飆到了頂點,手裏的魚叉死死握緊。
入夜,喧囂退去,海麵波滔依舊。
船員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宴會,經過一下午的“維修”,大家都帶著一身藥味,難得地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篝火旁,羅傑忽然看向身邊正在擦拭醫療工具的庫洛卡斯,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認真地問道:“庫洛卡斯,跟我們說說吧,關於拉布,還有那個……倫巴海賊團的事。”
船員們的談笑聲漸漸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戰力絲毫不遜色於戰鬥船員的船醫身上。
庫洛卡斯的動作一頓,昏黃的火光在他鏡片上反射,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沉默了許久,仿佛在整理那段塵封的記憶。
“他們……”庫洛卡斯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懷念,“和你們……不,和我們一樣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一群快樂的音樂家。”
他開始講述那個關於音樂與約定的故事。
一頭愛上了音樂的小鯨魚如何執著地跟隨一艘滿載音樂家夢想的海賊船。
名為“約克”的船長和那群夥伴們在進入偉大航路前,與年幼的拉布許下的約定——航行一圈後,一定會回到雙子峽來接它。
“他們將拉布托付給我,相信我能照顧好它,也相信他們自己一定能回來。”庫洛卡斯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這個詞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拉布那孩子,一開始還很聽話,但幾年過去,它就意識到夥伴們不會輕易回來了。”庫洛卡斯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無奈與心疼,
“它開始用頭撞擊紅土大陸,想要撞開那道阻礙,去尋找它的夥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撞得頭破血流,傷痕累累,也從未停下。”
甲板上一片寂靜,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的海浪聲。
巴基的紅鼻頭抽了抽,眼眶也跟著紅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嘴硬道:“可惡,是煙太大了……”
香克斯則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小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鄭重。
“混賬東西……”賈巴將酒杯重重地頓在甲板上,眼神裏燃起一團火,“說好了要回去,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
“沒錯!”
“這算什麽約定!”
船員們群情激奮,他們或許無法理解複雜的醫理,但對於“承諾”與“夥伴”這兩個詞的分量卻比誰都清楚。
“庫哈哈哈……”羅傑的笑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笑聲中沒有了往日的豪邁,反而多了一絲沉凝的決意。
他站起身走到船頭,迎著海風,背對著眾人。
“庫洛卡斯,”他的聲音傳遍了整艘船,“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
“小的們,都聽好了!”羅傑猛地轉身,目光如炬,掃過每一位船員的臉,
“從今天起,尋找倫巴海賊團就是我們羅傑海賊團的航行目標之一!我們要找到他們,不管是死是活,然後揪著他們的領子問個清楚,為什麽讓自己的夥伴等了幾十年!”
“哦哦哦哦哦!”
“痛扁他們一頓!”
“為了拉布!”
船員們的熱血被瞬間點燃,一掃剛才的沉悶,高聲呐喊著。
在一片激昂的宣誓聲中,凱爾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坐在角落裏,看著同伴們一張張充滿決心的臉,看著庫洛卡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羅傑那頂天立地的背影。
他比誰都清楚倫巴海賊團的下落。
那不是一個可以揪著領子質問的結局。
那是一場在無風帶的魔鬼三角海域,因敵襲和瘟疫而引來的、緩慢而絕望的團滅。
沒有背叛,沒有遺忘。有的隻是至死不渝的忠誠,和為了兌現承諾,在死亡降臨前,用盡最後力氣合奏的一曲訣別之歌。
那首歌被錄下保存在一隻音貝裏,希望能有一天能漂洋過海,傳到那頭傻傻等待的鯨魚耳中。
而那群快樂的音樂家,如今隻剩下一具依靠黃泉果實複活的骷髏,在那片迷霧之海的幽靈船上日複一日地獨奏著。
那是一場……為亡魂舉辦的、永不散場的獨奏音樂會。
凱爾端起麵前的橙汁,一飲而盡。
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髒。他看著眼前這群信誓旦旦、要為拉布討個說法的夥伴們,第一次感受到了“全知”所帶來的沉重。
這份殘酷的真相,他無法說出口。
那會擊碎庫洛卡斯最後的一絲念想,也會讓夥伴們此刻炙熱的誓言變成一個冰冷的地獄笑話。
凱爾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