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激動的臉，最後定格在凱爾身上。
    他沒有笑，也沒有怒，那雙總是燃燒著火焰的眼睛裏，此刻是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
    “凱爾。”
    他隻叫了一個名字，喧鬧的甲板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風吹動船帆的獵獵聲。
    “你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羅傑的聲音不高，卻像船錨一樣沉重，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那是我們所有人一起追尋的終點。你現在要告訴我，你要在終點線前停下？”
    這話語裏沒有質問，隻有陳述。
    但正是這種陳述，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分量。它承載著這艘船從起航之日到今天的所有風雨，承載著夥伴們共同的夢想。
    “我明白。”凱爾迎著羅傑的目光，神色坦然，“但終點對我來說，或許和你們有些不同。”
    “有什麽不同！”賈巴忍不住吼道，“難道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正因為是一家人。”凱爾的視線轉向船艙，那裏麵躺著他最不成器的兩個徒弟，“我才不能把兩個發著高燒的小鬼丟在這裏。香克斯那家夥，發起燒來比巴基還不老實。”
    “那可以換人！我去！”
    “我去！我水性好，打架也湊合！”
    船員們再次群情激奮。
    “都閉嘴！”雷利低喝一聲，壓下了騷動。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
    “凱爾，給我們一個真正的理由。照顧小鬼這種事，我們誰都能做。但錯過最終之島，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凱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周圍的船員們都屏住了呼吸。。
    “我的身體，和你們有點不一樣。”凱爾開口了，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們知道我的果實是波波果實。”
    眾人點頭，這當然知道。
    “我這些年，一直在研究怎麽用它來強化自身。”凱爾繼續說道，“通過操控極其細微的電磁波，我可以影響甚至控製生物體內的電流。”
    “生物……電流？”一個船員撓著頭，滿臉困惑，“那是什麽？一種新的放電招式嗎？”
    凱爾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簡單來說，就是刺激我自己的細胞，讓它們一直保持在最活躍的狀態。”
    這下更沒人聽得懂了。
    一群在大海上與風浪和敵人搏鬥的文盲，對這些精細到“細胞”層麵的詞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光月禦田倒是聽得兩眼放光，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哦哦！凱爾桑的意思是，他能讓自己一直很有活力嗎？就像……就像剛吃飽飯一樣？”
    這個比喻雖然粗糙，但意外地貼切。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凱爾點了點頭，決定用更直白的方式解釋，“這種長期的細胞活化，有兩個最直接的效果。第一，我的肉體恢複能力和強度遠超常人。第二……”
    他停頓了一下，環視著眾人。
    “我的衰老速度，被極大地減緩了。”
    甲板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凱爾。
    他們看看凱爾那張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的臉，又互相看了看彼此臉上被海風和歲月刻下的痕跡。
    賈巴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湊到凱爾麵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等、等等！你今年到底多大來著？等我算算！”
    “三十多歲了。”凱爾坦然道。
    “三……三十多？！”
    這個數字像一顆炸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在場的船員，年紀差不多看起來都像大叔，而凱爾年輕瀟灑的麵容顯得格格不入。
    “所以……”凱爾攤了攤手，“你們看，我還是個‘年輕人’。你們這群老家夥的時代即將迎來最輝煌的落幕，而我的冒險，其實才剛剛開始。”
    他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狡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漫長未來的感慨。
    “如果現在就跟你們一起，知道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秘密，看到了旅途的終點。那在接下來可能還很漫長的歲月裏，我該去做什麽呢？當一個活著的傳說，每天在酒館裏吹噓自己年輕時的光輝事跡嗎？會無聊死的。”
    他搖了搖頭：“那也太無趣了。無趣的人生，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一點點發現這個世界的真相。我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當我抵達那個地方時，可以笑著對你們說：‘看，我來了，沒有比你們晚太多’。”
    一番話說完，甲板上鴉雀無聲。
    之前還激烈反對的船員們，此刻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凱爾，眼神複雜。他們聽不懂什麽細胞、什麽生物電流，但他們聽懂了凱爾話裏的意思。
    那不是逃避，也不是放棄。而是一種更宏大、更自由的選擇。
    對海賊來說，還有什麽比自由更珍貴的嗎？
    那是為了保留一份對世界的好奇，為了讓未來的冒險不至於因為過早知曉答案而褪色。
    這種奢侈得近乎任性的理由，偏偏又充滿了獨屬於海賊的浪漫，讓他們無法反駁。
    “真是個……讓人火大的理由啊。”賈巴退後兩步，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撓著頭，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雷利靠在主桅杆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久，他發出了一聲輕笑，搖了搖頭。
    “真是敗給你了。”
    一直沉默的羅傑，臉上的嚴肅表情不知何時已經融化。
    他看著凱爾，那雙明亮的眼睛裏，重新燃起了欣賞與理解的火焰。
    他一步步走到凱爾麵前，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船長對船員的全然信賴。
    “庫哈哈哈！”
    羅傑標誌性的大笑聲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來，響徹了整個港口。
    “你這家夥！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羅傑笑著，一把攬住凱爾的脖子，“說得好像我們都是一群急著退休的老頭子一樣！”
    他收回笑容，眼神變得無比認真。
    “我明白了。”
    羅傑伸出拳頭，停在凱爾的胸前。
    “那就這麽定了，照顧好那兩個小鬼。”
    凱爾也笑了，伸出拳頭，與他的重重地碰在一起。
    “當然。”
    “小的們！”羅傑猛地轉身，對著全體船員高高舉起手臂，聲音中的豪邁與喜悅再無半分陰霾，“都聽到了嗎！別再愁眉苦臉的了！”
    “我們的夥伴，隻是選擇了一條稍微繞遠的航線而已！”
    “哦！！！”
    壓抑的氣氛被這一聲呐喊徹底點燃，船員們終於釋然地歡呼起來。
    他們再次看向凱爾的眼神裏，已經沒有了不舍和焦急，隻剩下理解和祝福。
    “凱爾哥！以後可要請我們喝酒啊！”
    “等你到了最終之島，我們可不認賬了，寶藏都是我們的！哈哈哈！”
    “寶藏可是先到先得啊！混蛋！”
    奧羅·傑克遜號再次恢複了啟航前的活力與喧囂。
    凱爾站在人群之外，看著夥伴們重新開始忙碌，看著羅傑再次站到船頭，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