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半側著身子打量著凱爾，小手將厚重的書本抱得更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
    他的笑容很溫和，不像是鎮上那些大人看到她時，那種混合著厭惡與恐懼的扭曲表情。
    他的眼睛是純粹的金色，像午後最溫暖的陽光，裏麵沒有一絲惡意。
    米霍克鷹隼般的目光在凱爾和那個小女孩之間轉了個來回，眼神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想起了凱爾那棟豪華別墅裏的兩個小女仆，想起了那個抱著玩偶熊的佩羅娜，現在又是一個對陌生小女孩和顏悅色的凱爾。
    是他的錯覺嗎，凱爾似乎對這個年齡段的女孩有著特別的耐心。
    凱爾感受到了來自米霍克的無聲審視，嘴角一抽，在心底瘋狂呐喊。
    冤枉啊！天可憐見，我可不是什麽蘿莉控！
    隻是我恰好感興趣的女孩……她們都還是蘿莉罷了！這能怪我嗎！
    當然他也知道，以米霍克的性格，這更多的是一種揶揄。
    這家夥一定看出了什麽。
    果不其然，米霍克的視線在羅賓身上稍作停留，那雙能洞察秋毫的眼睛捕捉到了一絲不和諧的痕跡，
    在女孩陳舊的連衣裙一角，有不少暗紅色的汙漬，像是番茄被捏爆後濺上的汁液。
    原來如此，是霸淩嗎？愚蠢的霸淩，在任何地方都一樣令人作嘔。
    米霍克了然，不再言語。
    對強者而言，欺淩弱小是最無趣的行為。
    弱者揮刀向更弱者，強者揮刀向更強者。
    與此同時，一直沉默的莫利亞也從羅賓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氛圍。
    那種被世界孤立的疏離感，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獨，像一根無形的刺輕輕紮了一下他的心髒。
    或許是感受到了三人的沉默，小羅賓的警惕心又提了起來。
    模糊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浮現，是她在偷看學者們丟棄的報紙時，瞥見的懸賞令。
    海賊！他們是危險的海賊！
    眼前這三個人……尤其是那個黑發金眸的男人，好像就是其中最不得了的一個！
    海賊，是會帶來災難的！
    恐懼再次壓倒了好奇。
    小羅賓猛地回過頭，清澈的瞳孔裏閃過一絲決絕。
    下一秒，異變陡生！
    刷拉拉——！
    在凱爾三人周圍的地麵上、樹幹上，憑空“長”出了一隻隻白皙的小手，它們同時張開，帶著一種詭異的壓迫感，齊刷刷地圍住了他們。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莫利亞都愣了一下。
    趁著這短暫的錯愕，小羅賓像一隻受驚的小鹿，頭也不回地紮進了茂密的樹林深處，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地麵與樹幹上的手臂也隨之如潮水般退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凱爾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微笑垮了下來。
    他緩緩收回手，捂住心口，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我……看起來有那麽十惡不赦嗎？”他失落地垂下頭，“我隻是一個路過的帥氣大哥哥而已啊！”
    米霍克瞥了他一眼，沒搭理這個裝嫩的戲精。
    莫利亞倒是難得地開了口，語氣帶著幾分複雜：“她……很怕我們。”
    “走吧，跟上去看看。”凱爾瞬間收起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神色恢複了平靜，“過不了多久，這座島要出事了。”
    三人不緊不慢地跟隨著林間留下的細微痕跡，穿過樹林。
    前方豁然開朗，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片開闊的沙灘上，小羅賓正踉踉蹌蹌地跑向一個巨大的身影。
    “薩烏羅！”她大聲呼喊著，聲音裏帶著哭腔和委屈。
    一個如同小山般的巨人正坐在那裏，聽到呼喊，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了憨厚而寵溺的笑容。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溫柔地將奔來的羅賓托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得來嘻嘻嘻，怎麽了羅賓？跑得這麽急。”巨人薩烏羅的聲音溫和得與他龐大的身軀截然相反。
    “有、有海賊……”羅賓指著樹林的方向，話還沒說完。
    薩烏羅臉上的笑容就像被浪花衝刷的沙雕，一點點地崩塌、瓦解，最後隻剩下僵硬的輪廓。
    三個身影從林間的陰影中緩緩走出，為首的那個黑發金眸的男人，臉上還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
    轟——！
    薩烏羅的腦子裏仿佛有驚雷炸響，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巨大的身軀僵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他一定是看錯了……
    是他？！波導王，亞倫·凱爾！
    薩烏羅使勁眨了眨眼，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就是這張臉，這張許多年前就曾出現在海軍本部最高級別緊急戰報上的臉，深深地印在了薩烏羅的記憶裏。
    還有他身後的兩個人，那個眼神比刀子還鋒利的劍客，以及那個詭異的家夥……這兩個家夥，兩年前也同樣跟在他的身後！
    奧哈拉是世界政府加盟國，是學者們的聖地，怎麽可能會出現這種等級的……怪物。
    身為原海軍中將，薩烏羅比任何人都清楚凱爾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恐怖分量。
    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心髒。
    但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第一時間將肩膀上的羅賓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然後用自己山巒般的身軀將女孩死死地護在身後。
    他克服了雙腿的戰栗，鼓起全部勇氣，用前所未有的凝重姿態，直麵那三個緩步走來的身影。
    凱爾停下腳步，看著如臨大敵的巨人，再看看躲在巨人身後、隻敢探出半個小腦袋偷看自己的羅賓，終於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
    我看起來就真的那麽像個壞人嗎？
    “你們……究竟想做什麽！”薩烏羅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有些嘶啞，“奧哈拉是和平的島嶼，不允許你們在這裏胡作非為！”
    “我們什麽都不想做。”凱爾攤了攤手，感覺心好累，“就是來旅個遊，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全知之樹。誰知道會把你嚇成這樣。”
    眼看溝通陷入僵局，凱爾也失去了繼續演下去的興致。
    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斂去，金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薩烏羅。
    “哈古瓦爾·D·薩烏羅。”
    當這個全名被清晰地念出時，薩烏羅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們對你，對這個孩子，對這座島都沒有惡意。”凱爾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們隻是過客。之所以過來打個招呼，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薩烏羅的肩膀，與那雙充滿驚恐與好奇的黑色眼眸對視。
    “小姑娘，記住，知識不是罪。想要探尋曆史真相的求知欲，更不是。”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便向著樹林外走去。
    “就這麽走了？”米霍克跟了上來。
    “不然呢？”凱爾聳了聳肩，“人家不歡迎我們，總不能賴著不走吧。我可是個新時代有素質的高等海賊。”
    莫利亞邁開大步，跟在兩人身後，回頭看了一眼。
    沙灘上，巨大的身影依舊保持著戒備的姿態，久久沒有動彈。
    直到三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林間，薩烏羅才渾身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薩烏羅？”羅賓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沒事，羅賓。”薩烏羅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羅賓的頭，“他們……走了。”
    走了？
    羅賓回頭望向那片空無一人的樹林，小小的腦袋裏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那個叫凱爾的男人，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知識不是罪……
    ……
    兩天後。
    奧哈拉西海岸，一處人跡罕至的懸崖之上，凱爾、米霍克和莫利亞三人隨意地坐著。
    凱爾嘴裏叼著一根草莖，雙手枕在腦後，望著遠處海天相接的那條蔚藍色的分割線，眼神有些放空。
    突然，他緩緩坐直了身體，吐掉了嘴裏的草莖，原本慵懶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深邃。
    他站起身，走到懸崖的最邊緣，任由狂風吹動他的黑發和衣擺。
    他眺望著遠方那片空無一物的海平麵，仿佛能穿透空間的阻隔，看到另一番景象。
    “別急。”
    米霍克和莫利亞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他們順著凱爾的目光望去，視野的盡頭除了藍天與白雲便是無垠的大海。
    “你在看什麽？”米霍克皺起了眉頭，他的見聞色霸氣已經覆蓋了相當廣闊的海域，但感知範圍內確實空空如也。
    凱爾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站著。
    在他的“視野”中，景象卻截然不同。
    數十艘猙獰的鋼鐵巨艦，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劈開萬頃波濤，朝著這座知識的聖地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