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要離開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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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管家在打掃隔間的時候,還特意讓人送來了洗漱用具。
    銅盆裏是打好的清水,旁邊還放著玫瑰香胰子、細鹽包,還有細軟的棉帕子。
    雲綺先捏了撮細鹽溶於溫水漱口,又用沾了香胰子的棉帕淨手潔麵。
    先是脫下狐毛披風,又解開襦裙。襻扣順著指尖一粒粒解開,襦衣如流雲般委地,露出裏間那襲月白透紗中衣。
    這衣料是產自江南的蟬翼紗,織得輕如薄霧,堪堪籠住身形,月光透過紗麵灑在肌膚上,像是給瑩白的羊脂玉蒙了層水汽。
    領口微敞處,露出頸間細膩的肌膚。衣裳剪裁貼身,腰線處掐出柔美弧度,將身形襯得嬌軟如柳,袖口鬆鬆挽起三寸,皓腕從紗料中露出。
    燭火搖曳間,雲綺的影子投在牆上,明明什麽都沒露,卻因材質與剪裁有種說不分明的誘惑。
    窗外的風掠進幾縷,紗衣的紋理如春水蕩漾,將少女身上的純淨與綿軟揉成一團,在明暗交錯間暈染開來。
    雲綺踩著地磚走到雲燼塵鋪好的床鋪旁。
    伸手拂過鵝絨被麵的細密針腳,才緩緩掀開被角,側身躺進被褥裏。柔軟的被子覆上她的脊背,將她包裹。
    叫謝凜羽和雲燼塵走,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晚上還是會有人過來的。
    *
    已是子時一刻。
    墨硯齋書房的簷角外,掛著半輪冷月。
    雲硯洲的貼身小廝青禾腳步匆匆,掀開門簾來到書案前給雲硯洲回話。
    “大少爺,周管家已經看著人對那個丫鬟蘭香施了責罰。”
    他語氣恭順,“說是動刑時二小姐一直在旁求情,連帕子都哭濕了,但周管家還是按您的吩咐,打完了二十板子。”
    雲硯洲指尖若有似無摩挲著鎮紙邊緣,神色淡淡:“知道了。”
    “還有就是,按照您先前的交代,二少爺讓人準備東西給大小姐送去,小的便將您已經準備好的那些暖手爐、披風、炭火和被褥等都拿了過去。”
    “周管家回話說,東西都送到大小姐手中了。”
    青禾上前半步,從袖中掏出一枚銅鑰匙,“這是周管家給您的藏書閣隔間鑰匙。”
    鑰匙擱在紫檀木案上時發出輕響,“周管家出來時給隔間落了鎖,沒有您的吩咐,大小姐是沒法從裏麵出來的。”
    “你下去吧。”聽完青禾的回話,雲硯洲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吩咐。
    待青禾輕手輕腳退下後,清冷的月光順著窗欞爬上案幾,將那枚銅鑰匙鍍上一層冷銀般的光澤。
    他捏起那枚鑰匙放入掌心,指腹的薄繭慢慢碾過齒紋間的刻痕,隻覺得這鑰匙泛著比夜色更沉的涼意。
    雲硯洲想起少女不久前還在這書房裏,在自己麵前吃完栗子糖糕後,嘴角還沾著點糖渣。
    她當時仰著頭,一臉天真爛漫和不加掩飾的依賴,說大哥怎麽對她這麽好,說她最喜歡大哥了。
    而現在,她應該討厭他這個大哥了吧。
    他明明很清楚,他的妹妹最厭汙糟之地,帕子沾了一點灰都不能容忍。又天生畏寒,往年冬日裏總要窩在暖閣裏,雙手捧著暖手爐,連指尖都不肯露出來。
    如今她明明是被人栽贓陷害,他卻偏要罰她去藏書閣麵壁思過,還是在這樣寒意漸重的秋夜,去那樣四處漏風的冷清地方,甚至還要待上整整一天一夜。
    她一定覺得很委屈,心裏也一定在怨恨他。
    雲硯洲的神色隱沒在燭火照不到的陰影中,看不清情緒。
    他幾乎對任何事情,都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妥當。
    但唯獨對她,他並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
    想要將她護在羽翼下偏愛,想要毫無保留地站在她身側,又怕無度的縱容會慣壞她的性子。
    於是隻能狠下心懲罰她,用戒尺責打她,想讓她靜靜思過,可自己心底卻像被細針紮著,泛著細密的鈍痛。
    他閉了閉眼,眼前清晰浮現出她在他麵前執拗開口的模樣。
    她說反正她說什麽,做什麽,結果都一樣,那她寧願像現在這樣。
    她在馬車上時,沒說父親和母親如今對她有多麽不好,隻說他們如今都厭棄她。而今晚這一切,他將所有細節都看在眼底。
    在他回來前,雲汐玥這樣的陷害,父親和母親那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偏私,或許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了。
    她甚至都不願意再去辯駁。任性的背後,不過是早已不對其他人抱有希望,寧願用那樣的方式保護自己。
    雲硯洲想,或許他該懲罰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他。
    說到底,是他這個大哥沒有保護好她。是他在她身世發生巨變的時候,在她之前受委屈的時候,沒有在她身邊。
    他將那枚鑰匙握在掌心,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皮膚。
    終究還是尋了過來。
    鑰匙旋開銅鎖時,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步入隔間之後,房內一片寂靜,隻有深夜的秋風穿過窗欞縫隙的微聲,卷著些細塵在光束裏打轉。
    屋內光線昏暗,隻有窗邊的桌上放著一盞燭火,火苗被從窗縫鑽進來的風一吹,微微搖曳著,在牆麵投下晃動的光影。
    雲硯洲抬眼,看見地上鋪好的被褥裏,蜷著一團單薄小小的、讓人心疼的身影。
    不知是因秋夜寒涼還是心底不安,將自己整個兒埋進棉被裏,本就巴掌大的小臉隻露出半張,像隻不安又把自己縮進殼裏取暖的小貓。
    床鋪邊的炭盆裏還燃著炭,所以房內不算很冷,隻是盆裏的炭已經燒得隻剩些暗紅的炭核,眼看就要滅了。
    雲硯洲走過去,在睡著的少女身旁坐下。
    借著搖曳的燭火,他看見她即使是在睡夢中,仍是緊緊蹙著眉,眉心擰成一個小疙瘩,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唇角微微向下抿著,像是把滿心委屈都鎖進了夢裏。
    雲硯洲這樣靜靜看了很久,直到燭火又晃了晃,才終於收回目光。
    他伸出手,從一旁的炭簍裏捏起幾塊新炭,輕輕添進炭盆裏。
    就這樣陪她一夜,天亮在她醒來前再走吧。
    心裏這樣想著的時候,窗外又吹進來一陣風,恰好將桌上唯一的那盞燭火吹滅了。
    屋內瞬間陷入一片漆黑,隻有炭盆裏的那點火光還映出些許輪廓。
    雲硯洲神色微動,手指在膝頭頓了頓,想要起身,重新去將燭火點燃。
    然而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被褥窸窣的細微聲響。
    緊接著,一雙微涼的小手覆上了他的後背,指尖隔著布料觸到他脊椎的凸起,繼而緩緩下滑,像藤蔓攀援般環住他的腰。
    身後的人將臉輕輕貼在他後背,發梢掃過他後頸,溫熱的呼吸透過布料傳遞到他的肌理,喃喃的聲音混著夢囈般的沙啞。
    “不要離開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