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兄弟修羅場!

字數:4042   加入書籤

A+A-


    其實這話一說出來,楚臨就後悔了。
    不過是去清理個衣袖,用得著好幾個人陪著一起去嗎。
    而且他一個男子又身為太子,主動提出陪另一個男子還是自己的皇弟去清理衣袖,這聽上去怎麽都很奇怪吧?
    楚翊沉默的那片刻,空氣都像凝住了,更是讓楚臨有些坐立難安。
    聽到楚翊吐出“不用”兩個字,楚臨反而如釋重負般悄悄鬆了口氣。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給自己打圓場:“沒事,孤也就是隨便說說。”
    這話一說出來,還不如不說。
    原本就被尬住的氣氛,頓時更尬了。
    在管事的引領下,雲綺跟在楚翊身側,被引入一間垂著竹簾的內堂雅室。
    白瓷香爐飄著蘇合香,幾個侍從捧著銅盆與素白手巾魚貫而入,將清水傾入盆中時,水麵蕩起細微波紋,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楚翊立在窗前,墨色廣袖垂落身側,右袖自肘部以下洇著片不規則的湯漬,深褐與墨色相融,像枯筆蘸墨後在宣紙上掃出的殘痕。
    雲綺看了銅盆和手巾一眼。
    既然她是來“幫忙”的,麵上總得說得過去,便開口道:“我幫四殿下把手巾打濕吧。”
    話音落下,她撈起手巾浸入水中,素白絹布在掌心暈開,水珠順著指縫滴回盆裏,發出細碎的輕響。
    她剛要擰幹手巾,後頸忽然泛起一絲酥麻的癢意,身後忽有片陰影覆上來。
    楚翊不知何時欺近,肩線幾乎要貼上她的發梢,在她頭頂道:“我來吧。”
    他身上的氣息混著蘇合香的清苦與雪水似的冷冽,裹挾著近在咫尺的淡淡壓迫感。
    雲綺本來就是客氣一下,她可幹不來這種下人做的夥計,絲毫沒客套,直接把水淋淋的手巾遞過去:“那殿下自己來好了。”
    楚翊接過她遞來的手巾,腕骨微轉,單手握著手巾繃出清晰的骨節,將手巾擰至半幹。
    他緩緩將布麵撫平,指腹掠過褶皺時卻開口,聲線裹著暮色般的低沉:“上次不是說過,要喚我表哥嗎,怎麽又不叫了。”
    雲綺沒想到楚翊會問出這個問題。
    一個大男人怎麽老扭扭捏捏糾結這些細節,想讓她叫他表哥。
    麵上卻仍維持著處變不驚的表情,答道:“我和侯府到底已經沒有血緣關係,叫出這聲表哥總歸是心虛的。”
    話音落下,她忽而抬眼,眉眼微挑,“四殿下借著要我幫忙的名義叫我過來,就是想問我這個?”
    從兒時有記憶開始,楚翊就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任何東西都太過容易。
    從出生那一刻起,他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他的母妃是寵冠六宮、獨得父皇偏愛的貴妃。
    自兩歲起,他耳中便不斷充盈著周圍人的恭維,說他稟賦絕倫、天資出眾。他始終是父皇最寵愛的皇子,所受的待遇和重視甚至高於太子。
    入文華殿聽政,官員殷勤問候,禦膳房專研膳食,貢品先經他手挑選。
    闔宮上下、滿堂朝臣都絞盡腦汁想與他拉近關係。沒有任何人會忽視他,無視他、怠慢他。
    聽慣了千篇一律的恭維,又或者是因為想要得到的東西都太過輕易,時間久了,他開始陷入一種近乎麻木的倦怠。
    旁人都覺得他喜怒不形於色,可隻有他自己清楚,那些能讓他人欣喜若狂或怒發衝冠的事,於他而言都像隔著層薄霧。
    的確激不起他任何波瀾。
    但是從見到眼前少女的第一眼開始,他如深潭沉水般的情緒,忽然泛起了微瀾。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母妃壽宴的廳內。
    他隔著層層攢動的人群遠遠看向她時,分明見她漆黑的眸子對上了自己的目光,可她卻像是將他視作無關緊要的路人,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轉身與旁人談笑。
    第二次感到被無視,是她以畫作技驚全場後退場。
    她坐在席間,對他身旁的楚臨隔空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俏皮可愛的兔子點頭手勢,眼尾彎成兩輪皎皎月牙。可任憑他目光灼灼,她卻始終目不斜視,連餘光都吝嗇給予。
    所以在去攬月台時,他才會開口將她攔住。目光盯著她的雙眼,問她他們是不是之前見過,又問她是不是討厭自己。
    直覺這種東西總是很微妙。
    即便她在他麵前噙著純真爛漫的笑意,或是在他的要求下,聲音軟糯地喚了他一聲“表哥”。
    他也能輕易看穿,她那副乖軟順從的模樣不過是裝出來的,字字句句都透著敷衍的意味。
    可楚翊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為何她對旁人可以毫無保留地露出真心,唯獨在他麵前卻看似親近實則涼薄。
    並非因為他是皇子,畢竟她對太子都可以不設防地談笑。
    而且他聽聞,據說她和他那位自幼不在宮中、如今成為父皇一塊心病的七弟關係匪淺,想來這也是她今日被太子請來的緣由。
    為何她喜歡楚祈,卻討厭他?
    無論是身材容貌,還是天賦資質,他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楚翊覺得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了一點執念。
    他希望眼前的人,眼裏可以有他,而非一再地虛與委蛇或無視。
    楚翊用手巾擦拭著自己衣袖上被濺到的湯漬,見狀,雲綺便道:“既然殿下沒別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她轉身便要離開。
    但剛一轉身,手腕忽然被一片溫熱隔著衣料扣住。楚翊的指節握在她腕骨處,力道不重,卻叫人無法忽視。
    她回過頭,見楚翊神色未變,目光卻凝在一旁桌上方才侍從送來的一小罐燙傷藥膏。
    “手背,剛才被燙到了。”
    “可以幫我上藥嗎。”
    他的聲音低沉似碾過雲層的悶雷,明明隔得近,卻又帶著幾分啞意。
    雲綺這才注意到,男人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背。
    虎口上方凝著片淡紅的痕跡,邊緣微微發腫,顯然是方才被熱湯濺到的燙傷。
    之前在楚臨麵前,他不是還說自己無礙的嗎。
    還沒待雲綺開口答應或拒絕,原本虛掩的房門忽然被推得敞開半尺,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她一抬眸,便撞進一雙尾梢上挑、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裏。
    那雙眼浸著三分笑影,又像春溪裏未化的薄冰,在斜斜漏入的日光下晃出玩世不恭的粼粼波光。
    目光似不經意掃過男人扣著少女皓腕的手,語氣漫不經心卻藏著針尖:“我倒是不知道,四皇子竟這般嬌氣,上個藥還需要旁人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