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字數:4155 加入書籤
進來?
誰進來?
廳內眾人皆是一愣。
直到那道身影跨進門檻,眾人才看清,來人竟是府裏那個幹了多年灑掃、向來不起眼的丫鬟紅梅。
紅梅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裙洗得發毛,身上還沾著些塵土。
她身為最低等的灑掃丫鬟,在侯府多年從來都是低頭做活,主子在場時從不敢抬頭,更從沒正麵對上過主子們的目光。
邁進廳門時,她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肩膀控製不住瑟縮,卻又像是強撐著,下定某種決心,才鼓起勇氣踏進廳來。
雲綺為何要叫這麽個低等丫鬟來?
連蕭蘭淑一時都摸不著頭腦,一旁的雲正川卻變了臉色。
在看清紅梅的刹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神色變了變,又立刻讓自己壓下去。
“爹爹素來不管侯府下人的事,但應該記得這個紅梅吧?”雲綺看向雲正川,“當年鄭姨娘還是灑掃丫鬟的時候,和她是同屋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雲正川的聲音隱隱帶著慍怒。
他眉心擰成一團,眼底的怒火湧動,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威嚴不屑的模樣,“府上的下人多了去了,一個灑掃丫鬟我怎麽會記得?”
雲綺莞爾一笑:“爹爹不記得沒關係,我叫紅梅過來,就是要幫爹爹好好回憶回憶。”
回憶?
雲正川猛地攥緊扶手,心中頓時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這時,紅梅緩緩抬眼,目光怯怯地落在沈鴻遠身上。
她眼眶漸漸泛紅,聲音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您……您就是那位沈老爺吧?是綠竹的父親?”
也是直至今日,所有人才知道鄭姨娘的本名,她叫玉微,沈玉微。
這名字藏著沈家對獨女的珍視與期許。
玉是如珠似玉,是父母將她視作掌上明珠,如寶玉般珍貴。微是見微知著,盼她聰慧靈秀,能從細微處明辨是非。
然而在過去幾十年裏,她做灑掃丫鬟時,隻被叫作管事嬤嬤隨意定下的“綠竹”。後來被抬為妾室,便成了連名都不再有的“鄭姨娘”。
紅梅深吸口氣,聲音帶著幾分孤注一擲:“……沈老爺,我今日過來,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綠竹她……並非是旁人所傳的那樣。她從未勾引過老爺,她當年是被老爺強迫的!”
“你說什麽?”沈鴻遠雙目霎時睜大,滿是皺紋的臉,嘴唇因震驚而微微顫抖。
而一旁的雲燼塵,也在這一刻瞳孔驟然一縮,目光鎖在紅梅身上。
啪!
隻聽一道清脆的碎裂聲驟然炸響。
雲正川猛地將手中茶盞摜在地上,碎瓷片混著茶水濺了一地。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指著紅梅的手指因憤怒而發抖。
“你個賤婢!竟敢在此胡言亂語、血口噴人!來人!把這滿口瘋話的東西拖下去,掌嘴五十,再發賣到莊子上不得回來!”
“這才剛說一句,爹爹就急著把人拖走了?”雲綺的嗤笑聲適時響起,帶著幾分涼薄的嘲諷。
“若紅梅真是造謠,等她說完再處置也不遲。爹爹這麽急著堵她的嘴,該不會是被說中心虛了吧?”
雲正川的怒火正無處發泄,一旁的蕭蘭淑卻猛地吸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
她死死盯著紅梅,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接著說!把當年的事,一字一句都說清楚!”
後院裏,原本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下人們也炸開了鍋。
所有人臉上都帶了幾分驚愕,交頭接耳的議論聲瞬間消失。
鄭姨娘當年是被老爺強迫的?這是怎麽回事?
紅梅被雲正川的怒火嚇得渾身一顫,卻在雲綺的目光下,像是得了支撐。
她雙手捂住臉,壓抑的哭聲終於忍不住溢出,斷斷續續地說起了往事:“雖……雖過了這麽多年,可那日傍晚的事,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日老爺在外應酬,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我正好在老爺和夫人的屋裏打掃,見老爺進來,忙想著退出去,結果老爺突然叫住我,讓我去把綠竹叫來打掃。”
“我不敢違命,趕緊去叫了綠竹,老爺就讓我先退下了。可我心裏總覺得不安,就偷偷躲在院子的石榴樹後,擔心會不會出什麽事。”
“結果……結果我就聽見屋裏先是傳來花瓶摔碎的哐當聲,沒一會兒,就見綠竹衣衫淩亂跌跌撞撞地出來,她頭發散了,領口也被扯破……”
時隔這麽多年,這是紅梅第一次將那日看到的情景說出口。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愧疚翻湧上來,讓她話音發顫,雙肩也控製不住地抖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灰撲撲的衣襟上。
後院裏,全府的下人都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說,鄭姨娘根本不是趁老爺醉酒主動湊上去,而是被老爺特意叫去的?若真是這樣,蓄意勾引四個字從何說起?
而且,若她真存了攀附主君上位的心思,遇上這樣的機會隻會半推半就,又怎麽會弄碎花瓶、衣衫不整地狼狽奔逃?
聽到這話,沈鴻遠雙眼通紅,語氣滿是壓抑的痛苦:“……然後呢?”
紅梅再也忍不住,淚水模糊了視線:“然後……然後我就看見綠竹還沒踏出門檻,就被追上來的老爺一把拽了回去,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我在院裏嚇得不敢動,還聽見屋內傳來綠竹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可沒一會兒,綠竹就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嘴,隻剩下斷斷續續的嗚咽……”
她猛地跪倒在地,淚流滿麵,滿是自責:“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太害怕了,也太懦弱了!若是我當時敢衝進去幫幫綠竹,或許她就不會被老爺強迫,不會落得後來的下場……”
“再後來……”紅梅擦了把淚,聲音哽咽著繼續,“夫人從城外寺廟祈福提前回府,正好在房裏撞見了老爺和綠竹。”
“老爺反口就說,是綠竹在屋內灑掃時,趁他醉酒主動湊上去勾引,他才一時糊塗。”
“夫人聽了當場震怒,立刻命人把綠竹拉下去打了二十板子,這事也就這麽定了性……”
後院裏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這些年,鄭姨娘因為趁主母有孕攀附主君的行徑,不知受了多少明裏暗裏的辱罵與唾棄。
可若紅梅說的是真相,那她哪裏是什麽“攀附的狐媚子”?分明是個被強權逼迫、連反抗都無人看見的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這樣的遭遇,實在是太慘了。
雲正川徹底被激怒,猛地一拍桌案,額角青筋暴起,指著紅梅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放屁!”
“我乃堂堂侯爺,身份尊貴,犯得著強迫你口中那個低賤的灑掃丫鬟?簡直是無稽之談!你說我強迫了她,有何證據?”
紅梅被嚇得渾身發抖,卻顫抖著將手伸向自己的衣襟:“我……我的確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老爺強迫了綠竹,可我有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