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男人嘛,哄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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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次暴雨夜後,裴羨覺得自己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隱秘的開關。從前十數年如古井般沉寂的日子,在那一夜之後,盡數亂了分寸。
    傾盆大雨裏,他追上去擁住她時,指尖觸到她披風布料的微涼。涼亭中,他蹲在她身前細細係緊披風係帶,抬頭時撞進她眼底微漾的光。
    屏風後,她直接數到三便傾身吻上來,那句無聲的喜歡讓他的心髒驟然失了節拍,重重悸動。
    深夜裏,她猝不及防鑽進他的被中,溫熱的身軀貼著他,讓他連自欺欺人的推開她都做不到。
    他們曾像兩個溺水的旅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在深夜裏緊密相擁,彼此的體溫透過薄衣交融,仿佛要將對方的氣息揉進骨血裏,再也分不開。
    次日清晨,他也曾在夥計上樓的腳步聲漸近時,失控地將她抵在牆上,唇齒間的抵死糾纏裏,藏著連自己都未曾預想過的、洶湧的渴望。
    那日清晨撞見霍驍與謝世子時,他麵上無波無瀾。
    他清楚這兩人的身份。一個是她的前夫,一個是她的竹馬,眼底對她的在意都不加遮掩,他隻能平靜對待。
    可偏偏,她在桌下用腳尖輕輕蹭在他的腿間,那點隱秘的觸碰,像羽毛般撓在心上,讓他忘卻了周遭的一切。
    裴羨從前總以為自己早已斷了七情六欲,無欲無求,可身體的反應從不說謊。
    那些因她而起的心跳加速、喉間發緊,連帶著身下頂起衣料的弧度,都在清晰地告訴他。
    不是她撩撥了他的欲望。
    而是她本身,就成了他所有渴望的源頭。
    這些畫麵像浸了墨的筆,在他原本空白的心上反複暈染,連帶著窗外的景色都褪去了往日的蒼白,開始有了鮮活的色彩。
    裴羨知道,自己好像愛上了一個人。
    可那場洶湧的悸動過後,一切又驟然歸於平靜。
    這些日子,雲綺沒有再找過他,他也未曾收到過她的任何消息。
    想一想,她本就沒答應嫁給他給他負責的機會,更從未說過之後會再尋他。
    也是從這時,裴羨才發現,京中人人都知道雲綺曾熱烈地追求過他,可他自己卻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她平日裏都會去哪些地方,不知道她平日喜歡做些什麽,不知道她身邊有幾個能說體己話的好友。
    更不知道某個深夜裏,她是否也會像自己一樣,想起雨幕中那個相擁。
    那些外界關於雲綺的議論傳言,裴羨不會再信任何一句隻言片語。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沒有任何人是真正了解她,能夠評判她。
    外界眼中,裴羨的生活沒有絲毫變化,他依舊是從前那般,按時處理事務,言行舉止都帶著清冷疏離。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每到深夜獨自一人時,隻要閉上眼睛,少女的樣子便會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她說,兩個怕冷的人,肌膚貼著肌膚,心跳挨著心跳,暖意才會一點點沁出來。
    她說要他抱她,抱得再緊些。她說她需要他,就像他其實也需要她一樣。
    靠著這點回憶,也能抵過漫漫長夜。
    後來有一晚,更漏敲過三更,簷角的月光漫過窗欞,在裴羨的床榻上織了層薄紗。他眼簾微垂,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的影。
    他想到,或許隻是那日恰逢暴雨相遇,她一時興起,便對他做了那些事、說了那些話,轉身就拋在了腦後。
    又或許,就像從前他三番兩次無視她,她便故意誆他寅時四刻去聽風亭,讓他在寒霧裏枯坐一整天那樣。
    那一夜的溫存,或許也隻是她有意,想讓他當了真,讓他愛上她,再將他這樣晾著,算作是對他的懲罰。
    這個念頭漫上來時,心口像被細針輕輕紮了下,微澀的疼。可裴羨隻是緩緩吐了口氣,垂著的眼簾依舊沒抬。
    就算是這樣,也很好。
    從前他對她那般冷漠,讓她受了委屈、惹她不悅。如今這份心甘情願的沉淪,就算是她留給自己的懲罰。
    隻是,心底或許還是有隱秘的期待,所以這些日子才會在空閑時來慈幼堂新搬的院落,來看望這些孩子。
    也在想著,或許可能會遇見她。
    因為慈幼堂,好像是他與她之間如今僅有的交集。
    人生大抵如此,不會事事順遂,卻也總在失意時藏著轉機。
    就像此刻,他聽見了院中喧鬧的聲音,推門出來,目光穿過那群雀躍著圍攏來人的孩子,恰好望見了她。
    雲綺也沒料到會這麽巧,竟在這兒撞見裴羨。
    尤其在對上那雙依舊清冷的眸子時,心底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
    因為她忽然想起,自從上次親了裴羨又鑽過他被窩之後,她就再沒找過裴羨,的確有些提了褲子不認人了。
    得知裴羨的身世之後,她能理解裴羨對原身還有剛穿來時的她,為何會是那種態度。
    長著這樣一張讓她喜歡的臉,又是那樣的身世經曆,她對這位裴大人還是有些憐惜的。
    隻是憐惜歸憐惜,這麽多男人,她也不是時時刻刻誰都能顧上,是吧。
    雲綺看見裴羨,還沒做出反應,身旁的柳若芙卻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顏夕瞧著不對勁,悄悄戳了戳柳若芙的胳膊,壓低聲音問:“怎麽了若芙?那人是誰啊?跟阿綺認識?”
    雖說柳若芙也是才來京城不久,但上次她機緣巧合下,跟著父親遇見過這位清冷淡漠的裴丞相,所以一眼就將人認出來,更聽說過京中關於阿綺和這位裴相滿城皆知的傳聞。
    她忍不住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小聲道:“何止是認識……這位裴丞相,曾是阿綺喜歡過的人,阿綺先前還曾轟轟烈烈地追求過他。”
    “啊?”顏夕眼睛都瞪圓了,震驚問道,“那結果呢?成了嗎?”
    “沒——”柳若芙偷偷看了眼雲綺,語氣裏帶著幾分不忍,“結果是,裴丞相當時當眾拒絕了阿綺,說他這輩子無意婚嫁,更不想跟阿綺有半分交集。”
    “不是?”顏夕聞言脫口而出,“眼盲心瞎的,還能有第二個?”
    縱使心底有些心虛,雲綺麵上也是絲毫不慌。
    男人嘛,就算不小心冷落了,哄哄就是了。
    她抬眼望向不遠處的裴羨,瞳仁裏先掠過一絲真切的訝異。
    但那訝異不過轉瞬,眉梢便輕輕耷拉下來,嘴角也撇出點軟乎乎的弧度,便朝著裴羨走過去,午後細碎的陽光也落在她發間。
    直到站定在裴羨麵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沒等裴羨開口,她先主動張開雙臂,腮幫子微微鼓了鼓,聲音軟軟:“裴羨……我想你了。”
    尾音拖得長長的,輕輕飄在風裏,不是撒嬌的刻意,倒像是憋了許久的話終於說出口,帶著點找到依靠的委屈,連眼神都黏在他臉上,亮閃閃的。
    裴羨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呼吸都幾乎停滯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此刻歸於寂靜,他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唯有這句想他,裹著她溫軟的氣息,在他耳邊盤旋。
    裴羨素來是清冷出塵的模樣,眼底像覆著層薄霜,周身縈繞著疏離,此刻他垂在身側的手卻蜷起,指節泛著淡淡的白。
    他沒問她的話是不是真的,也沒質疑這份想念來得突然。
    他隻是,再也不想像上次她對他說出這句話時那樣,沒有給她任何回應了。
    裴羨就站在那裏,同樣沒有顧及周圍人詫異的目光,隻緩緩低下頭,順著她張開的雙臂,將她虛擁進懷裏。
    掌心輕輕覆上她的後腦,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褪去了慣有的清冷,添了點不易察覺的啞:“……我在。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