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有什麽真正超過雲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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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綺這一巴掌自然是有成效的。
    至少霍驍總算知道克製了。
    沒過多久,下人們很快便將晚膳在屋內的八仙桌上布好。
    菜式擺得滿滿當當,卻都是些最穩妥不出錯的。
    清燉的鴿子湯湯色清,旁邊是蒸得軟嫩的鱸魚,隻撒了層細鹽和蔥絲提鮮。素炒時蔬選了應季的青菜,脆嫩爽口。還有碟醬色濃鬱的醬鴨,肉質酥爛卻不膩。
    每一樣都家常溫和,既不挑口味,也極少有人忌口,顯然是廚房沒摸清雲綺喜好,特意選的這些菜式。
    也是在下人布菜的時候,霍驍目光觸及桌上的菜色,心底又是一陣刺痛。
    雲綺先前在將軍府隻待了一晚,還是獨守空房,連廚房做的一口熱膳都沒吃過,府裏的廚房哪裏知道她愛吃什麽,又忌口什麽。
    所以才會隻上這些不出錯的菜式。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
    若是當初沒有休她,這將近兩個月的時光,足夠他們慢慢磨合,足夠他把她的喜好和不喜都一一記在心裏。
    霍驍神色有些沉默。
    方才整場激烈裏,那樣的時刻雲綺每次都攀著他不讓他退。
    他望著少女鬢邊汗濕的發,望著她眼尾泛著的紅,本以為是她默認,即便懷了身孕也無妨。
    那瞬間心髒像被鼓敲,悶響裏裹著滿溢的震動,動作極盡克製卻仍舊帶上幾分失控,恨不能將所有熾熱的念想都留在那相擁的時刻。
    想給她更多,多到能讓這份縹緲的溫存,凝成實實在在的牽掛。
    他內心甚至雀躍,若是她願意懷上他的孩子,是不是就證明,她心裏也愛著他,還願意重新嫁給他。
    而那份期待剛冒頭,事後他便聽見少女雲淡風輕地說,她回去自己會吃避子藥。而且再過段時日,她的一位醫者朋友可能會製出男子用的避子藥來。
    當時霍驍搭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連掌心被指甲掐出印子都渾然不覺。喉結沉沉滾了兩滾,話湧到嘴邊,卻什麽都問不出口。
    他沒問她為何會有避子藥,也沒問她為何要讓朋友研究男子用的避子藥。
    隻覺得方才還跳得滾燙的心髒,被一股冷意裹著,鈍痛著一點一點往下沉,沉得連呼吸都沾了澀味。
    雲綺哪裏知道,不過是上幾道菜的功夫,這些個男人又能在這裏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她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祥珠在一旁恭敬候著,眼瞧著新上的糖醋排骨離夫人遠了些,正準備上前幫著夾菜,卻被霍驍叫住:“你下去吧。”
    祥珠愣了愣,不明白好端端伺候夫人用膳,將軍怎麽突然要遣她走,可也不敢多問,隻能應聲退下。
    祥珠前腳剛把房門帶上,後腳霍驍便伸手將雲綺抱進懷裏。
    男人肌肉堅實的手臂環著她的腰,聲音裹著剛褪去幾分的沙啞,語氣沉沉:“我喂你。”
    她累著了。
    哪怕隻有一天,他也曾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君,如今縱不算夫妻,也有了夫妻之實。隻要她在他身邊,就該由他事事照顧著。
    雲綺鼻尖縈繞著醬鴨的油香,便抬了抬下巴,朝著那盤色澤紅亮的醬鴨晃了晃:“要那個。”
    霍驍立馬執起銀筷,目光在醬鴨上掃了圈,夾了塊靠近鴨胸、沒什麽筋骨的嫩肉,遞到她嘴邊來。
    *
    這邊,將軍府的房裏飄著飯菜的香氣,雲綺懶洋洋地窩在霍驍懷裏,隻偶爾抬抬下巴指明想吃的菜式,便有食物遞到唇邊,眼底滿是慵懶。
    而另一邊,侯府的昭玥院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整張紫檀木長桌上鋪滿了宣紙,連桌角都垂落著半張寫滿字的紙,地上更是層層疊疊堆著紙卷。
    風從窗縫裏溜進來,卷起幾張散落在腳邊的紙,露出上麵寫的大大小小的字。
    筆鋒帶著幾分稚拙,卻每個字都寫得格外認真,一眼便能看出是在反複練習。
    雲汐玥坐在案前,早已累得腰酸背痛,握著狼毫的手也微微發顫。她動了動已經累僵的手腕,骨節都發出輕微的哢嗒聲。
    一旁的蘭香看著心疼不已,端著溫好的參茶上前,勸道:“小姐,您又從清晨寫到現在,整整一天都沒歇過,手腕都腫了,快歇一歇吧。”
    雲汐玥卻隻是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將手腕按了按,目光依舊落在自己尚顯稚拙的字跡上,語氣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堅定:“我還能繼續寫,蘭香,再去給我拿些新的宣紙來。”
    蘭香發現,自從上次小姐在竹影軒外的樹蔭下撞見三少爺與大小姐,踉蹌著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裏後,小姐像是變了許多。
    這十幾天來,小姐鉚足了勁般發憤圖強,把所有心思都撲在了提升自己上。
    每日天剛蒙蒙亮,她便準時起身,跟著府裏最嚴苛的禮儀嬤嬤學規矩。站身形時脊背挺得筆直,哪怕雙腿酸麻也不肯多挪半步。
    連行禮時手腕的弧度、屈膝的角度,都要對著銅鏡反複琢磨,直到嬤嬤點頭才算完。
    到了下午,她又端坐在書房裏,跟著大少爺請來的教書先生念書識字。
    先生講詩詞典故時,小姐都聽得格外認真,遇到不懂的地方,便追著先生細細請教,半點不敢懈怠。
    前些日子,小姐更是特意讓夫人出麵,將京中最有名望的書法大師柳真言先生請進府裏,說要跟著大師學寫字。
    書法向來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學成的,講究的是筆力的掌控、章法的布局,得日複一日地臨摹、琢磨,才能慢慢摸到門道。
    不過小姐卻對柳大師語氣堅定地說,她不求一蹴而就,眼下隻想先學好一個字。自那之後,便日日從早到晚,隻要有空都在練習。
    雲汐玥的確變了。
    自從那日在竹影軒外,她親眼看見自己處心積慮想要接近的雲燼塵,竟在躺椅上的雲綺旁邊屈膝跪下,說他生來就該是姐姐的狗。
    那話也直直紮進她心裏,讓她瞬間被絕望裹住。
    原來她費盡心思獻殷勤想要討好的人,對另一個人竟是這般俯首帖耳。她在這兩人之間,簡直像個多餘的笑話。
    可這絕望又何止源於此?
    先前她次次想與雲綺作對,卻次次被壓得抬不起頭,甚至總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無論是設計想讓雲綺在宮宴上出醜,還是假裝自己被雲綺推下水後來就真被雲綺當眾推下水。每一次較量,她都像個跳梁小醜,把狼狽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也是那日轉身逃離的瞬間,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雲綺縱然是不學無術,被人說蠢笨無知,在京中聲名狼藉,可她活得坦蕩自在,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與評判。
    而她自己呢?一直把超過雲綺當成執念,可細想下來,她除了侯府真千金這層身份,其實也根本什麽都沒有。
    她是侯府嫡女,卻是從小身為最低等的奴婢長大的。世家貴女們精通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連入門都難。禮儀上,她也根本沒有其他世家千金從小教養熏陶的從容優雅。
    在外旁人就算敬她,恭維她,也隻是衝著她侯府嫡女的這層身份,根本不是真心敬她這個人。
    她有什麽能真正超過雲綺,讓人另眼相待的地方?
    想通這些時,她心裏所有的絕望和不甘忽然就化作了堅定。
    若真要比過雲綺,她便不能再盯著那些虛無的爭鬥,而是要在雲綺所不擅長的地方,一點點補齊自己的短板。
    她要成為一個真正知書達禮、能寫會畫、精通風雅的貴女,一個和雲綺截然不同的人,靠自己在京中貴女圈站穩腳跟。
    而幾日後昭華公主女兒的滿月宴,就是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