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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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細雨如飛,濺落了些雨珠子,風一陣涼過一陣。
    戰亂剛過不久,西麵,南麵都還有零星的仗,哪怕是京城也常見烏泱泱的流民,每天都有好多流民悄無聲息地死去,不會有人在乎,甚至沒有人多看半眼。
    抬屍人披星戴月,日日勤忙,說是天下太平,可太平底下依舊餓殍滿地。
    京兆的察子速度,果然不比諦聽的白望郎慢。
    很快就打探清楚,浣花街北頭的餘屠戶和金屠戶今天都不曾出攤,說是餘屠戶和他娘子回村給他嶽母祝壽去了,這事左鄰右舍的都知道,昨天晚上,鄰居老夏頭打酒路過,還瞧見了他們夫婦兩個背著背簍子出門。
    金屠戶的媳婦花娘子也說,金屠戶昨天應不在家,她去城外看了嚐新祭的熱鬧,也不知自家男人跑到了哪裏。
    “沒準跑去找他外頭的老相好,他總出去鬼混,我不在乎,隻要肯出錢出力,養老娘和我兒子,誰管他外頭有多少個小的。”
    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差役就帶了餘屠戶的小徒弟,金屠戶家的妻兒,鄰居牛大,孫二來。
    餘屠戶的小徒弟不過十一二,有點口吃,看著怯生生的。
    花娘子卻是個漂亮女子,眼睛略浮腫也不掩美貌,楊菁多看了她懷裏的孩子兩眼,唇紅齒白,秀氣乖巧。
    幾人緊張地走近前,仔細看了那遮住腦袋的身體。
    花娘子頓時站立不穩,瑟瑟發抖,臉色煞白,她小兒子才兩歲,還不知事,一臉茫然地揪著娘親的衣擺。
    牛大和孫二齊齊哭出聲:“哥啊,你死得好慘,你怎麽就去了,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哭得稀裏嘩啦的。
    陳法曹:“……先別急著哭,可看清楚了?”
    “官爺,就是金大哥。”
    “金大哥去年殺豬,喝了酒,刀不穩當還傷到了右腿,看看這疤瘌,指定錯不了。”
    陳法曹愣了下,後槽牙癢癢得厲害,回頭瞄了楊菁一眼,麵上頗有幾分訕訕。
    查準了屍源,這案子便簡單許多。
    別說陳法曹這種老刑名,楊菁這般遍閱懸疑推理小說的,就是周成,目光都一下子就定在花娘子的身上,目中頗有些驚疑。
    曆來辦案,妻子死先查丈夫,丈夫死先查妻子,半點毛病沒有,別管縣衙府衙,還是京兆,亦或者大理寺,諦聽皆是如此。
    周成讀了一堆的舊檔,腦子裏那些夫為妻綱的念想都快給他看沒了,閱了二十年的舊案卷,丈夫死於妻之手的,竟過三成。
    風聲簌簌,細雨如織,漏澤園年久失修,柱子上泛著黑乎乎的油光,就好似花娘子此時的心情。
    她默默摟緊了兒子,眼神飄忽,在如此多的視線注目下,肩頭輕輕抖動,弱不勝衣,竟有幾分楚楚可憐。
    周成心念一動,臉上不禁有點尷尬。
    楊菁由著陳法曹目光炯炯地盯著花娘子,張口催問她的行蹤,伸手接了白望郎們新遞送的卷宗,一目十行。
    花娘子交代,昨日她三姑病了,她出城去她三姑家探病,一直到暮鼓之前才歸。
    昨天正好城裏辦嚐新祭,不少人家成群結隊出城,一時間出出入入的,亂騰得很,還鬧出點事故,好像是遇見了偷孩子的拐子,暮鼓那會兒,這花娘子幫著打拐子來著,守衛還隱約記得。
    陳法曹也問到了這一節,固然花娘子沒辦法憑此洗脫嫌疑,但他神色多少還是有些緩和。
    周成點了點頭,小聲同楊菁耳語:“孩子小,花娘子一家嚼用都靠金屠戶,缺了壯勞力,她一弱女子日子可不好過。”
    “我覺得吧,這女子殺人,下毒的多,動刀分屍的卻少,金屠戶身高七尺,孔武有力,尋常弱女子想殺他可不容易。”
    楊菁眨了眨眼,忽然轉頭問花娘子和金家的這些鄰居:“金屠戶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
    牛大愣了愣:“呃,單,單的?”
    楊菁歎了口氣,掃了掃花娘子懷裏的小兒,呢喃:“單眼皮啊。”
    花娘子猛地收緊了手臂,把小兒摟得更緊些,臉上越發蒼白,她也是單眼皮,偏向丹鳳眼,挺好看。
    這孩子的眼,一笑彎彎,不笑時也像擦了胭脂,眼睛又大又亮,雙雙的眼皮,小小年紀已能看出長大後必是個俊美的小郎君。
    花娘子忍了半晌,仍是沒忍住色變,下意識將孩子的頭按在自己的肩頭上,又連忙鬆開,張了張嘴,一時卻不知要辯解什麽。
    楊菁抬眸盯著花娘子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打量,輕聲道:“花娘子的根骨很好,骨頭不顯粗,但結構堅固,我看你肩頭,胳膊,胸腹的線條都柔順漂亮……”
    肌肉頗為緊實。
    “力氣想必不算小?”
    事實上,花娘子家裏從祖父,到父親,都是殺豬賣肉的屠戶,家裏弟弟小她十歲,未出嫁之前都是她幫祖父和父親打下手,殺豬宰羊不在話下,雖說不至於比壯勞力強,卻也是個出了名能幹的小娘子。
    嫁了金屠戶後,她也是忙前忙後,家裏家外一肩挑,比金屠戶勤快得多,倒是有了兒子,她便隻在家裏照應孩子,很少出門了。
    楊菁歎了聲:“殺人是件很難的事,不可能沒留下痕跡,處理屍體更難——金屠戶死在了哪兒?”
    “我猜,那一定是個你們都感覺很安全的地方。”
    楊菁若有所思,“金家平日在何處殺豬?”
    牛大已經聽得傻了眼,磕絆了幾下,支支吾吾:“他們家豬圈後頭有塊空地,弄木板搭了個棚子,平日裏,平日就在那處。”
    楊菁點點頭,問道:“是那裏麽?哦,不是。那是在你們家?是?不對。”
    周成已經讓自家好搭檔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腦袋嗡嗡響。
    花娘子也越來越緊張,眼神飄忽。
    楊菁了然:“原來如此,是在花家啊。”
    花娘子猛然抬頭,滿眼的驚恐,嘴唇白得駭人。
    楊菁肅然道:“殺人和殺豬可不一樣,一個沒有經驗的人想把人殺死,肯定會留下很多的痕跡。”
    “處理屍體就更難了,你應該很清楚吧,到底有多難。”
    花娘子渾身巨顫,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咬牙道:“不要說了,是我!”
    這句話說出口,花娘子反而鎮定許多,深吸了口氣:“我不後悔,我隻恨自己殺他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