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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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泰的視線已經模糊,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形輪廓;
耳邊是自己喉嚨裏發出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嗬嗬聲。
文策靜立在他麵前,剛才的問話已經得到了答案。
此刻,他正通過無形的意識鏈接,等待著遠在監獄深處的林默,下達最終的裁決。
短暫的沉默後,指令傳來。
“送他上路。”
文策微微頷首,從背包中取出一枚小巧卻威力集中的炸彈,放在陳泰身下。
冰冷的炸彈外殼觸及傷口,引得陳泰的身體產生一陣無意識的劇烈痙攣。
陳泰渙散的瞳孔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異物刺激而微微聚焦了一瞬。
他的意識也在極致的痛苦與瀕死的迷離中沉浮。
兒子……正嶽……殉職……爆炸……
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爆炸的火光吞噬。
張兆遠……那個很多年前,被他親手送入地獄的炸藥工程師的兒子……
那個炸藥工程師……張宏的那張因憤怒而猙獰的臉,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陳泰!你黑白不分,誣陷好人!你看著!”
“你今天怎麽送我兒子進去,老天爺總有一天,也會讓你嚐嚐失去兒子的滋味!”
“你會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那嘶啞的詛咒,穿越了數十年的光陰,此刻如同喪鍾,在他靈魂深處轟鳴。
報應……
原來,這真的是報應。
他一生鑽營,攀附權貴,踩著無數像張兆遠、像林默這樣的“小人物”屍骨向上爬;
以為掌握了權力便掌握了一切。
卻不知,命運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他施加給別人的痛苦與絕望,最終以更慘烈的方式,加倍償還到了他自己身上。
斷子絕孫……
陳正嶽死了,他唯一的希望,他畢生的驕傲,死了。
而他,如今也躺在這冰冷的廢墟裏,血流殆盡,肢體殘缺。
不得好死……
眼下這般,被爆炸撕裂,在痛苦中緩慢煎熬;
眼睜睜感受生命流逝,不正是最真實的寫照嗎?
一種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毒蟲般噬咬著他的心髒。
如果……如果當初能秉持一點公正,留存一絲良知,是不是結局就會不同?
下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是不是該做個好人?
這模糊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回轉。
然而,現實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
“嘀、嘀、嘀——”微弱的炸彈提示音仿佛死神的腳步。
紅光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最終化為一道長亮的、刺目的猩紅!
“轟!!!”
又一聲爆炸,猛然響起!
這一次的爆炸,規模遠小於之前的那一次,但更加集中,更加……殘忍。
悶響聲中,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哢嚓”聲。
陳泰的上半身被猛地向上掀起,隨即又重重落下。
緊貼炸彈的後背部位,瞬間被炸開一個恐怖的空洞;
焦黑的邊緣混合著碎裂的骨骼和內髒組織,飛濺四周。
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肉燒焦的糊味彌漫開來。
他殘留的眼神瞪得大大的。
他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兒子在爆炸的火光中對他招手?
看到了張宏那充滿詛咒的眼神化為實質的火焰?
無人得知。
陳泰,這位曾經在龍城治安界翻雲覆雨的人物;
最終在他用不義手段攫取的奢華別墅裏,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結束了自己充滿罪孽的一生。
至死,他都沒有閉上那雙充滿痛苦、悔恨和一絲茫然的眼睛。
——————
與此同時,那座張宏殞命的廢棄房間內。
張宏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裏,維持著死前望向別墅的姿勢;
臉上凝固著那混雜著狂喜、解脫與無盡悲涼的笑容。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進入房間。
是木石。
他奉林默之命,前來收殮這位複仇者的遺體。
木石在張宏的屍體前微微停頓,那雙慣常毫無波瀾的眼睛裏;
似乎也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
他蹲下身,動作並不輕柔,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鄭重,開始檢查張宏的衣物。
很快,他在張宏外套內側一個縫製的隱蔽口袋裏,摸到了一小片硬物。
取出來,是一張被仔細折疊、邊緣已被汗水與少量血漬浸染得發黃的紙條。
木石將它展開,借著清晨的日光,看清了上麵的字跡。
那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書寫之人處於極大的情緒波動或身體痛苦之中;
但每一筆每一劃,都仿佛用盡了生命最後的氣力,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決絕!
“你曾誣陷我炸死旁人,今朝,且親身一試這毀滅之味!”
木石凝視著這行字,通過意識鏈接,將信息原封不動地傳遞給了林默。
監獄深處,林默“看”著這行仿佛燃燒著靈魂火焰的文字。
他仿佛能看到,張宏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裏,是如何一遍遍在心中刻下這複仇的誓言;
是如何在絕望的深淵中,靠著這最後的信念支撐著活下去;
直至將這信念化為同歸於盡的實踐。
肅穆。
一種屬於複仇者之間,無需言說便能共鳴的肅穆感,在無形的意識中彌漫。
“清理我們所有痕跡。”
林默的指令在文策和木石等死士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帶上他,離開。將那句話……留在陳泰身邊。”
木石領命。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承載著張宏一生仇恨與執念的紙條,重新折疊好,收入懷中。
然後,他動作利落地將張宏的遺體扛上肩頭,仿佛扛起了一段沉甸甸的複仇史詩。
另一邊,文策指揮著其他死士,清理著現場所有可能指向他們的細微痕跡。
並且帶走了張宏的被檢測出來的炸彈。
而他們攜帶的幹擾設備,也確保了別墅原有的監控監聽係統;
在關鍵時間段內的記錄化為一片雪花。
做完這一切,文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片狼藉的爆炸中心。
他走到一麵相對完好的牆壁前,用從現場撿起的、沾染了焦黑與暗紅的一根金屬條;
用力刻下了那行剛剛看到的,屬於張宏的判決書:
“你曾誣陷我炸死旁人,今朝,且親身一試這毀滅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