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蓮台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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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佛祖保佑!”
李明啟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實意。
他額頭重重磕在地磚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弟子誠心供奉多年,今日果然得佛祖顯靈,讓弟子識破奸邪,逃過死劫!弟子日後一定重塑金身,再添香油,年年供奉不絕!”
李明啟覺得自己賭對了。
錢國棟那種臨時抱佛腳的,佛祖哪裏認得?
可他李明啟不一樣,他是慈雲寺的長期飯票,是重塑金身的大功德主。
佛祖有香火情分,自然分得清親疏遠近。
回想剛才生死一線,不正是佛祖在庇佑嗎?
那佛像基座的反光,讓他提前察覺了背後的殺機;
香爐突然翻倒,看似意外,可現在想來,不正是佛祖降下的一點混亂,給了他反殺的機會?
若非如此,他怎能先傷老刀,再奪喪狗的槍?
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種近乎扭曲的篤信湧上心頭。
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能躲過這場所謂的“報應”。
連手下背叛這種死局都能破,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李明啟撐著地麵想站起來,但一番搏鬥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後的鬆懈,讓他感到一陣虛脫和頭暈。
他背靠著佛像的蓮花座基,慢慢滑坐下去,打算休息片刻,喘口氣再走。
緊繃的神經一旦鬆懈,疲憊和傷痛便如潮水般湧上。
靠著堅硬的座基,他反而感到一絲奇異的踏實。
李明啟甚至開始盤算,等風頭過去,要捐一筆更大的錢,把慈雲寺修得更氣派。
或許,真該在這裏長供一盞長生燈?
這念頭讓他略微出神。
李明啟背靠的蓮花座基由大塊青石壘砌,外部包裹著厚重華麗的木質貼金蓮瓣裝飾。
當年他捐資重塑這尊佛像時,為了趕在某個“吉日”開光,工期催得非常緊。
承包工程的工頭為了按時完工並從中多撈油水,在不少地方偷工減料。
像這些木質的蓮瓣裝飾,內部並非整料,而是多塊木料拚接,為了省時省力,連接處用了大量的鐵釘和廉價的膠合劑,而非傳統的榫卯結構。
外表貼上一層厚厚的金箔,光彩奪目,內裏卻早已埋下隱患。
十幾年過去,香火不斷熏燎,潮濕的空氣浸潤,木材內部逐漸腐朽,鐵釘也悄然鏽蝕。
而李明啟對這一切卻毫不知情。
他隻覺得背後倚靠的“蓮台”堅硬可靠。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想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布包擱在腿上,沉甸甸的。
殺了老刀和喪狗,雖然損失了兩個得力手下,但也除去了心懷異誌的隱患。
剩下的路,要靠自己走了。
他得想想,先去哪裏避風頭,南邊那幾個碼頭……或許幹脆出國……
“嘎吱……”
就在這時,一聲仿佛老舊木家具不堪重負的呻吟,從他背後緊貼的石基內部傳來。
李明啟猛地從思緒中驚醒,警惕地側耳傾聽。
殿內死寂,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的腳步聲。
是錯覺嗎?
是僧人們終於來要過來看看情況了?
還是……阿彪他們又回來了?
李明啟猛地握緊手中的槍,視線銳利地掃向佛堂入口的方向。
他想立刻站起來戒備,可一陣劇烈的眩暈感狠狠襲來,失血和極度緊張後的虛脫在此刻全麵爆發。
他悶哼一聲,非但沒站起來,反而因為動作牽動,身體更重地向後靠去,將全部重量都壓在了那片木質蓮瓣與石基的連接處。
“嘎吱……哢嚓……”
這一次,聲音更清晰了,連成一片細密的碎裂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內部接連崩解。
李明啟臉色驟變,他終於意識到聲音的來源正是自己背後!
他掙紮著想要向前撲倒,逃離這處倚靠。
太遲了。
“轟——!!!”
伴隨著一聲木頭斷裂、石塊摩擦的恐怖巨響,
李明啟背靠的那片巨大的木質蓮瓣裝飾,連同它所附著的一部分石基表層,
因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集中重壓,猛地從主體結構上崩裂脫落!
沉重的木石結構,裹挾著積累多年的塵埃與朽氣,朝著前方的李明啟轟然拍落!
“不——!”
李明啟隻來得及發出半聲短促而絕望的驚呼,整個人就被正麵砸中!
斷裂的木料、剝落的金箔、碎開的石塊……將他完全覆蓋。
在意識被黑暗吞沒的最後一瞬,他視野中充斥的,是那尊佛像驟然逼近、卻依舊低垂著、毫無波瀾的冰冷眼眸。
巨大的煙塵在佛堂內緩緩沉降,最終,一切重歸死寂。
這死寂持續了許久。
事實上,自佛堂內最初傳出幾聲刺耳暴烈的炸響,那分明是槍聲,那時候寺內僧眾便已被驚得魂不附體。
原本在附近禪房誦經或灑掃的僧人皆駭然僵住,無人敢立即靠近大雄寶殿,隻聚在遠處廊下,麵色驚惶,低聲交換著恐懼的猜測。
待到一切聲響徹底平息,年長的知客僧才硬著頭皮,領著兩名還算鎮定的僧人,戰戰兢兢挪向殿門。
他們遲遲不敢入內,除卻對殿內情形的恐懼,還因寺外剛剛處置完另一樁禍事:
約莫一炷香前,兩個神色倉皇的男人從寺內狂奔而出,衝下陡峭石階時接連失足。
一個前額撞在棱角分明的階石上,登時沒了聲息;
另一個翻滾數丈,脖頸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折在石欄根部。
幾名僧人隻得先行趕去,見那慘狀,正是早先隨那位“李施主”入寺的其中兩人。
人命關天,他們一麵差人急急下山報訊,一麵守著那兩具尚溫的屍身,這才耽擱了許久。
此刻,站在大雄寶殿緊閉的門前,知客僧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推開沉重的殿門。
一股混雜著硝煙、濃稠血腥、皮肉焦糊與陳年香灰的怪異氣味猛地湧出,嗆得人幾欲作嘔。
殿內景象映入眼簾。
香爐傾覆,灰白的香燼潑灑遍地,與幾灘尚未凝結的粘稠血泊恣意交融。
老刀、喪狗的屍體分別倒在殿中與近門處,姿態扭曲。
那尊鎏金佛像靜靜矗立,隻是它蓮花寶座的一側,出現了一個醜陋的缺口,
露出裏麵粗糙灰暗的石塊和斷裂朽爛的木茬,猶如一個被撕開的華麗謊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