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親十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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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十五下]
池冬槐跟範心萍僵持不下的時候。
最後是程雲柚靈機一動,下床悄聲鑽出去又突然裝作風風火火地衝進來,對大家說——
“查寢啦!大家快點收拾起來,要點名啦!”
程雲柚趕緊給她們幾個遞眼色,司子美和林薇也趕緊接茬。
“來了來了,喂?媽,電話我先掛了啊,導員要來通知事情,下次說下次說。”司子美首當其衝。
林薇看起來也比較乖乖牌。
她是池冬槐媽媽最認可的一位室友,所以林薇還算是有點說得上話,她趕緊過去。
“冬槐,導員和書記馬上就到了!趕緊趕緊,聊完了嗎?”林薇探頭過去,微笑,“阿姨晚上好。”
範心萍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程雲柚和司子美也湊過來打招呼,她再怎麽還是要顧及一些顏麵,隻能勉強回應。
“阿姨,那我們先掛了哦,老師馬上要來查寢了!”程雲柚說。
這通電話掛得可謂是很不情願,範心萍沒好氣地看了池冬槐一眼,最後才訕訕地掛了。
電話一斷。
502宿舍內幾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但當她們轉頭看向池冬槐的時候。
就發現她的手還有些微小的顫動。
剛才被凶到了,有些後怕擔心的感覺,而且眼眶也是紅紅的。
三個人都沒說話。
司子美直接一把將池冬槐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沒事的,你現在人在京北。”
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無非是隔著電話鬧騰一下。
但池冬槐知道,在媽媽那裏,她要是做了什麽逾越的事情,就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程雲柚安慰她說,“沒事,我從小到大搞砸的事情多的去了!咱們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過你媽媽是怎麽知道的?”林薇覺得事情很奇怪。
雖然確實是世界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但偏偏是這種熱鬧的時候,以她多年來追劇追番的第六感來說。
這個事情必定有人在背後作妖。
她們一邊安撫池冬槐的情緒,一邊思考這件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好在池冬槐其實不是太糾結的人。
她知道事情最後一定會走到這一步,她也不是沒有準備的人。
隻是媽媽總是這麽劈頭蓋臉地給她呼嘯而來,總是讓她在那個瞬間不太能接住情緒。
這天晚上,池冬槐比平日早了一些去洗漱休息。
原本計劃做完的那道題也沒能做完。
計劃被打破的感覺不是很好受,她雖然早早躺在床上,但卻翻來覆去一直沒能睡著。
她沒有看時間,不知道自己熬到了幾點。
早就過了她平時入睡的時間,身體已經產生了不適反應,困意卻依舊沒能湧入。
池冬槐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事,沒關係。
正思索著,她忽然感覺到一陣風從腳腕處鑽進來,在這個靜謐的夜裏,嚇得她差點又要哭了。
但隨後貼過來的就是程雲柚溫熱的呼吸,她靠近悄聲說:“槐槐,我今晚可以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呀?”
池冬槐不想說她了。
“你嚇死我了…”她驚魂未定,聲音裏都還帶著一點點鼻音。
“啊,我不會給你嚇哭了吧?”程雲柚自己還挺好意思問。
“……”池冬槐沉默。
程雲柚“嘿嘿”地壞笑了兩聲,鑽進她的被窩,兩個人的溫度瞬間融合在一起。
“怎麽這麽可愛,這麽就嚇哭了,會讓人忍不住欺負你的哦。”程雲柚說她。
“就你欺負我…”池冬槐小聲說,“幹嘛突然過來,要跟我一起睡?”
學校的四人寢是上床下桌,左右各倆。
司子美和林薇在同一邊,池冬槐則是跟程雲柚在同一邊,其實剛才她翻身的時候程雲柚全部感覺到了。
每天晚上池冬槐都是那個睡得最早的人,大家之前還經常說,真是羨慕她那健康的睡眠質量。
今天沒睡著的動靜實在是太明顯。
但程雲柚還是沒有選擇直說,而是自己找了個借口:“都怪司子美叫我陪她看寂靜嶺,我都不敢一個人睡啦。”
池冬槐輕聲笑,程雲柚繼續眼巴巴地問她。
“槐槐,我這幾天都要跟你一起睡,可以嗎?”
池冬槐其實很少跟別人睡一張床,她從小就是一個人,不會有朋友來家裏過夜,自己也不會被允許去別人家裏。
初高中的住宿管理也嚴格,她根本沒有什麽跟別人一起睡覺的機會。
偶爾聽別的女孩子說,和閨蜜們開睡衣派對,一起窩在房間裏玩過家家,晚上再一起擠在床上睡覺。
她總是有些羨慕的。
池冬槐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才故意這麽說的,鼻腔一酸,她微微點頭,應著一聲。
“嗯。”
那些少女時代的缺口,現如今,也在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被填補著。
…
和範心萍之間的爭吵是一個漫長的拉鋸戰。
池冬槐實在不擅長爭吵。
她總是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希望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服媽媽,說著說做出一些小小的讓步。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想要得到什麽都必須通過條件交換。
但這次範心萍的態度非常強硬,剛開始什麽都沒鬆口,被池冬槐軟磨硬泡了好幾天。
一直到周五下午。
池冬槐甚至已經打算照常先去樂隊訓練,有什麽事情,再繼續跟大家商量。
範心萍才給她丟過來一堆截圖和幾段六十秒的語音。
“你自己好好看看這上麵都是怎麽說的,池冬槐,我知道你覺得我對你嚴格,但是天底下哪個父母不是愛孩子的?我要是真的不愛你,真的隻是把你當做炫耀的工具,一開始就不會讓你去學架子鼓!這些東西你自己看吧,你看完就知道我為什麽堅持不要你搞那個什麽破樂隊,那個地方是你這種孩子應該去的地方嗎?現在你一個人在京北,我和你爸爸現在的確是管不到你,但你這學期放假總要回來的吧?你總不可能就這麽跟我們耗下去!”
池冬槐點開那些截圖。
雖然提前猜到了一些,但也沒想到有些人的心思會如此歹毒。
她們表演的視頻被人發到了網上,點讚量竟然飆升到了大十幾萬,不出所料。
評論區最多的就是誇薄言帥的。
也有很多人注意到池冬槐,說她看著奶呼呼的一個小萌妹,竟然打架子鼓這麽有力量!超絕反差!
但評論裏還有另外一種聲音。
【表麵光鮮靚麗罷了,這樂隊主唱渣男啊,不知道跟多少女生睡過,而且還不負責。】
【哦?有瓜,前排兜售瓜子花生可樂!!】
【你們不知道嗎?他們樂隊經常換鼓手,你們覺得是因為什麽?還不是以因為上一個睡膩了。】
【我靠!那現在這個看起來很乖的妹妹豈不是也!】
【搞樂隊的有幾個幹淨的啊,你們別太天真了,別說跟主唱了,這鼓手那麽快就融入集體,那麽快被所有人那麽認可,你們覺得原因是?】
【我擦嘞!!她不會跟每個人都…】
這些說辭全部都向著越來越深淵的方向發展著,池冬槐看完以後,難得在心中冒了個髒詞。
“智障。”
但看了這些,她其實也算是明白為什麽媽媽會那麽生氣了。
池冬槐再次回複,認真地告訴範心萍。
【媽媽,我知道你的顧慮,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會跟你好好證明的!】
消息回完,池冬槐覺得自己現在要打的是一場硬仗。
她深呼吸一口氣,再次整理背帶,朝著訓練室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走去。
即便中途有這麽多插曲,池冬槐還是非常準時地來到了訓練室,她一貫比大家都要提早一小時來。
她總會自己提前練習。
池冬槐依舊自己乖乖練習到大家到來,其他人來的時候,她其實有感覺到大家的情緒都有些微妙的不對。
那些消息既然會傳到她媽媽那裏,傳到她這裏,那當然也會傳到其他人耳朵裏。
她覺得他們是都知道了。
開始今天的訓練之前,所有人都調好了自己的設備後,池冬槐忽然開口。
她開門見山地問:“你們都看到網上那些消息和言論了嗎?”
方時第一個愣住,看向旁邊的宗遂。
這些事情肯定是宗遂第一個知道,他沒將這件事告訴池冬槐,也建議大家不要說。
畢竟有些話對女孩子來說還是太髒了。
宗遂覺得這些被她知道了,總歸是讓人不開心的,所以他們今天是聊完才來的。
卻沒想到,池冬槐直接問了。
方時有點猶豫,幹巴地笑了幾聲,吉陽冰也隻是看宗遂的眼色,宗遂沉默了幾秒。
“小槐,那些…”那些東西都不需要在意,他會處理好。
但宗遂的解釋還沒說出口,薄言忽然撥了一下吉他弦,把他後半段的話語截斷和淹沒。
薄言看著池冬槐那淡然的神色,笑了。
“當然看了。”薄言也直接,“我在他們嘴裏都快成百人斬了。”
池冬槐下意識地接話:“你不是嗎?”
難得見薄言沉默。
隨後他十分不屑地說:“抱歉啊,我還真是個清清白白的。”
池冬槐:“……………”
薄言看起來倒是不覺得這事驕傲或者值得炫耀,他就是單純地,流露出了對女人厭惡和不屑一顧。
他們倆之間沉默了一陣子。
宗遂這才找到機會,他也邁步上台,接著說剛才沒說完的話。
“小槐,網上的那些事情你不必在乎,我這邊會聯係校方處理,如果造謠的人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校方也會嚴肅處理的。”宗遂表示,“這些我已經提前溝通好了。”
她隻需要安心做她的事情就可以。
池冬槐點頭,宗遂做事情,她當然是放心的,隻是…這次的事情影響的不是她的心情。
而是她媽媽那邊的情況。
池冬槐隨即歎了口氣,眉頭開始皺起,要說媽媽的事情,就會讓她覺得為難和吃力一些。
“我現在,有些不好處理的情況…需要跟大家溝通一下。”
她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了停,大家的神色迥異。
方時耐心地在等,他這個人比較隨性,覺得什麽都行,就算天塌了也是大家一起死的美麗精神狀態。
吉陽冰比較嚴肅。
他對池冬槐是有些認可的,但兩人的關係一直有些模糊尷尬,一旦出什麽事,他就會有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宗遂有些緊張地關心,他明顯比較擔心她的情緒。
薄言倒是一如既往的,隨便,你們誰都一樣,誰來都不給好臉色和態度。
池冬槐知道這是當下必須要解決的要緊事,她隻醞釀了一小會兒,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
其中也包括,她媽媽是一個多不好搞定的人。
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家長依舊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畢竟,其實人隻有在擁有經濟獨立權以後,才會擁有真正獨立的人格。
她現在…還沒有什麽,能從父母手中掙脫的能力,那個套在她身上的鎖鏈太多年,她已經快被馴化成徹底不會反抗的存在。
“你來參加之前,沒有提前跟你父母溝通好嗎?”吉陽冰率先發難。
池冬槐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隻能低頭說:“抱歉…”
她如果提前溝通,可能從一開始都不會被允許被加入。
這是她難得的任性。
但吉陽冰今天卻沒有說什麽,隻是無奈搖頭,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自然知道池冬槐已經是他們樂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吉陽冰自己就是最不喜歡換人的,他也希望這件事可以順利解決。
方時對這種事情是真沒轍,他家裏一直都很開明,沒見過這麽教科書式的嚴苛父母。
薄言淡淡地撥弄著琴弦,仿佛這一切都跟他無關,他隻是聽著,聽他們聊了很多可能性。
然後,側目看到池冬槐那皺眉的小表情。
看得他有點煩躁。
她總是否認,說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好像拿這件事沒轍,薄言實在不懂這點事有什麽沒轍的。
幾人沉默之間,電吉他的琴弦撕開寂靜的空氣。
“你就那麽聽話?”薄言是真煩了。
訓練時間安排得好好的,現在要給她處理問題,拖拉半天沒個結果,而且她一直一副糯嘰嘰的樣子。
到底要怎麽?
薄言突然開口就這個態度,大家都愣了下。
聽到他又說。
“她不讓你做你就不做,她要你幹什麽就幹什麽,那麽講道理有什麽用?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會爭,想要的機會不搶,誰幫你?就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要耽誤多久?”
雞毛蒜皮…
這些事情在他眼中隻算雞毛蒜皮的小事。
池冬槐現在連爭辯力氣都沒有了,她低頭別開跟他對視的眼神。
“你根本不了解我。”
你不了解我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你不知道那些纏繞在我身上的、令我窒息的枷鎖。
更不會了解我是如何走到今天,帶著什麽樣與之抗爭的心情站在這裏。
他隻會冷漠地認為,這都是些小事。
對他來說,掙脫束縛是一件小事。
氣氛陷入尷尬。
方時趕緊上前來勸,他到薄言麵前:“好了薄言,未經他人苦就莫勸啊…你不應該說得這麽難聽。”
吉陽冰也在旁邊歎氣。
平日裏他們偶爾也會有摩擦,人跟人相處哪兒有完全契合的,宗遂這個人脾氣好,跟薄言挺互補。
每次有什麽事情,都是宗遂去勸他。
但今天,宗遂沒有再勸他,而是直接抓起了池冬槐的手,徑直朝著反方向走。
今天的訓練看起來泡湯了。
吉陽冰歎了口氣,往旁邊一坐,方時一個人在這兒跟薄言周旋,拿出了自己畢生的大道理跟他說。
“我們幾個爺們兒平時說話難聽點沒事,人小姑娘壓力都大了…她也不容易,你看,網上那些消息她看了,都沒說什麽。”
“這心髒夠強大了吧?”
“至於她媽媽那邊,是有些麻煩,但肯定可以好好解決的嘛,咱們一起想想辦法。”
“你別火氣那麽大啊!”
雖然薄言一直這樣,暴脾氣,根本不講國際基本法地發火,他行事過於我行我素。
方時他們老是說,搞藝術創作的人是這樣。
性格大眾的人是沒辦法寫歌的,極端和尖銳的人能產出更好的作品。
他們幾個是理解,但對池冬槐來說…
這事…哎。
方時說著說著徹底沒茬了,給吉陽冰使眼色去,吉陽冰肯定也沒什麽辦法啊,無奈攤手。
結果往旁邊隨意搭手的時候,摸到了一個小方盒。
他往旁邊一瞥,意外看到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禮物,上麵貼著個標簽紙,工工整整地寫著【薄言收】。
這種東西,他們幾個是不可能搞出來的。
吉陽冰看著方時那求助的眼神,倒也是有了計謀,他抓起那個盒子,起身。
“薄言。”
薄言依舊沒什麽好情緒,睨了一眼宗遂帶池冬槐走的方向,又轉頭看向吉陽冰。
“什麽事。”他淡淡地回答。
吉陽冰“喏”了一聲,將那個禮物盒扔了過來,薄言眼疾手快自然地接住,等到拿到手裏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皺眉。
什麽東西,包得花裏胡哨的?
竟然還係了絲帶。
吉陽冰往旁邊一靠,說:“池冬槐給你的。”
不可能是別人了。
薄言的神色令人微不可察地稍微有點變化,他麵無表情地拆開,打開外麵包裝得格外粉嫩的外殼。
內層是很有質感的黑色收納盒。
金屬卡扣摁開之後,裏麵正躺著用絨麵墊紙給保護得很好的一枚吉他撥片。
薄言略微皺眉,將它拿出來。
一枚帶著手工製作痕跡的撥片,夾著閃閃發光的銀杏葉,她挑的銀杏葉很漂亮。
剛好的金黃,是幾近完美的成色,沒有泛青,也沒有任何枯萎的痕跡。
可以看出她收集的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
而這個收納盒蓋子的內層,還卡著一張小紙條。
薄言伸手去拿的手頓了頓,但在遲疑半秒後,還是將它抽了出來,他站在偌大的、空洞的舞台上。
看到她給他的留言。
「致薄言:
雖然故事的一開始不太美妙,看起來也好像是你在威逼利誘,但其實不是。
謝謝你。
給了我這個可以站在舞台上的機會,我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珍惜的!
這是魔方的回禮。
祝你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和大家一起,唱到最後。」
在這張紙的最後,她在擁擠的空白處,認真、一筆一劃地寫上了最後三個字。
【池冬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