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張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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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時不到,村長領著鎮派出所的民警趕回來了,所長顯然已經在路上聽村長描述了大致情況。
    他迅速指揮民警控製住柴浪的那幫同夥,並仔細查看了柴浪的屍體。隨後,所長麵色凝重地對村長說:
    “老哥,這出了人命,案子就大了,得按規定移交市局刑警隊處理。我們先把這些參與鬥毆的人帶回所裏理清情況,你務必組織好人,保護好現場,等市局的技術人員過來接手。”
    派出所的民警將張大龍以及柴浪的十幾個哭嚎的親屬押上車後,村長立刻吩咐村裏的治安員拉好警戒線,不讓任何人靠近。
    我看著這一幕,對村長說:“村長,進屋說兩句話吧。”村長點點頭,跟著我走進客廳。
    我遞給他一支煙,直接問道:“張大龍這人……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下這麽重的手,要置柴浪於死地?”
    村長深吸了一口煙,搖搖頭:“阿辰,說實在的,我也納悶。大龍平時在村裏是出了名的老實人,話不多,隻知道埋頭種地。我真不清楚他今天為什麽這麽衝動,直接就把人刀了。”
    我追問:“他家裏是什麽情況?”
    村長歎了口氣:“大龍啊,快六十的人了,一直沒娶上媳婦。年輕的時候在田埂邊撿到一個男嬰,他就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硬是靠種地把孩子拉扯大了。那孩子,年紀跟你差不多。”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村長,不管怎麽說,張大龍今天是為我家出頭才惹上這官司。我們不能不管。你看,能不能組織一下村裏那些平日受過柴浪欺負的村民,聯名寫個材料,說明柴浪平日的劣跡和這次主動挑釁的情況?”
    “這樣或許能讓法院在判的時候酌情從輕處理。願意簽名作證的鄉親,我私下會給他們一些經濟補償,不能讓大家白忙活。”
    村長立刻說:“阿辰,就算你不交代,這事我也會去做。人畢竟是我叫來的,於公於私,我都一定會盡全力幫大龍的!”
    我接著說出另一個想法:“還有,村長,你能不能跟所長打個招呼,我想現在去所裏見張大龍一麵。我總覺得他剛才有話想要對我說,可能當時人太多不方便。趁現在市局的人還沒把他提走,我想跟他單獨聊聊。”
    村長看了看時間:“行,你現在就過去。我這就給所長打電話說一聲。”
    我轉身招呼柳山虎和李建南:“老柳,建南,我們出去一趟。”又對孟小賓交代:“阿賓,你留在家,照看好我爸。”
    “明白了,老大。”孟小賓應道。
    走到院子門口,父親和幾位本家叔伯還沉默地站在那兒,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空氣中彌漫著不安和血腥氣。
    對於這些樸實的村民來說,當街殺人、身首分離的場景,實在是太具衝擊力了。其實別說他們,就連我、柳山虎和李建南三人,也是頭一次親眼目睹這種斬首的現場。
    我走到父親身邊,低聲說:“爸,別太擔心,沒事的。你先回屋休息,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父親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出口。
    柴浪的屍體已經被一塊不知從哪找來的白布蓋住。我和柳山虎、李建南繞過那片刺眼的白色,上車徑直開往鎮派出所。
    所長帶著一名輔警已經在派出所門口等候。我下車快步上前,伸出手:“所長,貴姓?”
    “張辰是吧?你好,我姓關。”關所長和我握了握手。
    “關所,您好。村長應該和您打過招呼了吧?”
    我邊說邊示意了一下李建南。李建南會意,從車裏拿出一捆A4紙,遞給了旁邊的輔警。
    “大過年的,給各位添麻煩了,一點心意,給兄弟們夜班加個餐,買點煙抽。”
    關所長臉上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些,擺擺手:“阿辰你太客氣了!這……走吧,我帶你進去見張大龍。”
    他領著我走到一間羈押室門口:“阿辰,我給你留半個小時。有什麽話盡快說,我在外麵,有事隨時叫我就行。”
    “行,麻煩關哥了。”我點點頭。
    關所長打開門,我走了進去。張大龍戴著手銬,坐在一張木板床上,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黝黑的臉上刻滿了深深的溝壑,眼神卻異常平靜。
    我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麵:“大龍叔,這裏沒外人了。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張大龍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小子,按村裏的輩分,你該叫我一聲伯伯,我比你爸還大七歲呢。”
    我改口道:“大龍伯。”
    張大龍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阿辰,你不知道,柴浪這個人,是爛到根子裏的人渣。今晚他雖然沒辦法把你們父子怎麽樣,但他既然當眾喊出了要挖你家祖墳這種話,以他的性子,等你們不在村裏,他絕對幹得出來。我這是替你永絕後患了。”
    我皺緊眉頭:“大龍伯,你這又是何苦呢?就算隻是為了幫我家出頭,也犯不著搭上自己啊。”
    張大龍搖了搖頭,目光直視著我:“阿辰,我幫你這個忙,不是白幫的。”
    我立刻問道:“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麽?”
    張大龍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阿辰,我的情況,村長大概跟你說了吧?”
    “嗯,說了一些,說你一個人帶大個孩子,不容易。”
    “是啊,”張大龍歎了口氣,眼神有些飄遠,“我打了一輩子光棍,唯一的親人就是那個撿來的兒子,叫文武。文武是個好孩子,孝順,也聰明。
    “可我這個當爹的窩囊,身體不好,也沒啥本事,掙不到大錢。村裏和他一般大的年輕人,都出去闖世界了。文武為了照顧我,怕我老了沒人管,隻能留在村裏,陪著我守著那幾畝地,埋沒了啊。”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我心裏清楚,自己沒幾年活頭了。我不能讓孩子最好的年紀,也耗在這窮山溝裏。年輕人,應該出去見見世麵,不能像我一樣,一輩子困在田裏,到頭來什麽也不是。”
    聽完這些話,我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粗獷的莊稼漢,心裏不禁肅然起敬。
    “大龍伯,就為這個?你隻要開口,這個忙我一定會幫,何必用這種決絕的方式?”
    張大龍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阿辰,你不懂。我這麽做,一是替村裏除了柴浪這個禍害,二是……也是為我兒子文武鋪路。我用自己的命,換他一個前程,也換你家一個清靜。這筆債,你欠下了,就會更用心地去還。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嗎?”
    我心頭巨震,鄭重地點頭:“大龍伯,我明白了。你放心,張文武以後就交給我。我會給他安排一份工作,如果他想學做生意,我也可以出本錢。隻要他肯努力,我絕不會虧待他。謝謝你……為我們家做的一切。”
    張大龍聽到我的承諾,臉上那深刻的皺紋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文武那孩子,就托付給你了。”
    從羈押室出來,關所長還在門口等著。我上前對他說:“關哥,張大龍在裏麵,還得麻煩你交代兄弟們,盡量關照一下,別為難他。另外,刑警隊那邊,你有熟悉的關係嗎?能不能幫忙遞個話,案情方麵,看看能不能……費用方麵不用擔心。”
    關所長擺擺手,打斷了我的話:“哎,費用什麽的就見外了。放心吧,刑警隊那邊我有哥們,回頭我打個電話溝通一下,這點忙還是能幫上的。情況我們會如實反映,但也會強調柴浪平日裏的惡行以及他當時的挑釁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