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集:基層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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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公安局辦公樓的走廊裏,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公告欄前圍了十幾個人,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著剛貼上去的《關於“11·3”抓捕行動問責決定》。紙頁上的黑體字格外刺眼:“特警大隊大隊長雷傑同誌,在‘11·3’抓捕行動中,因風險評估不足、指揮決策失當,導致三名隊員重傷、關鍵嫌疑人死亡,對公安隊伍形象及案件偵查造成負麵影響。經局黨委研究決定:給予雷傑同誌黨內警告處分,暫免其特警大隊大隊長職務,調任政策研究室工作(保留正科級待遇),責令其深刻反思,加強理論學習……”
    “唉,雷隊這也太冤了,誰能想到黑皮屋裏有炸彈啊?”年輕民警小李撓著頭,語氣裏滿是惋惜。他上個月剛從警校畢業,跟著雷傑參加過兩次巡邏,對這個雷厲風行的大隊長很是敬佩。
    “冤也沒辦法,出了這麽大的事,總得有人擔責。”老民警老張歎了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公告,“而且你沒看出來嗎?這事兒不簡單,天霸那邊肯定在背後做了手腳,雷隊這是被推出來當擋箭牌了。”
    人群外,雷傑背著雙手,靜靜地站在樓梯口。他穿著一身挺括的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委屈,隻是像在看一份與自己無關的文件。昨天郭勇找他談話時,他就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馬文斌在局黨委會議上步步緊逼,其他領導要麽沉默,要麽附和,郭勇就算想保他,也扛不住壓力。
    “雷隊。”小陳從人群裏擠出來,手裏拿著雷傑的警官證和鑰匙,眼眶紅紅的,“這是您的東西,大隊那邊……我已經跟政委交接好了,您的辦公室我也收拾好了,東西在樓下。”
    雷傑接過警官證,指尖碰到塑料外殼,有些冰涼。他翻開看了一眼,照片上的自己穿著警服,眼神銳利,那是他剛調任特警大隊時拍的,才過去不到半年,卻像隔了很久。“辛苦了,小陳。”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大隊的事,你多幫襯著點,受傷的隊員那邊,記得常去看看。”
    “我知道,雷隊。”小陳點點頭,眼淚差點掉下來,“您放心,我們都等著您回來。”
    雷傑拍了拍小陳的肩膀,沒再說什麽,轉身往樓下走。他的辦公室在特警大隊二樓,靠窗的位置,收拾好的東西堆在門口——一個半舊的帆布行李箱,裏麵裝著幾件換洗衣物;一個紙箱,裏麵放著他常看的幾本書,有《特種作戰戰術》《刑偵邏輯學》,還有一本翻得卷了邊的《水滸傳》;最上麵放著一個磨損的綠色行軍水壺,那是他在部隊時的戰利品,一直帶在身邊;旁邊還有一盆綠蘿,葉子翠綠,是他剛到大隊時買的,放在窗台上,每天澆水,現在也一並帶走。
    “雷隊,這盆綠蘿我幫您抱著吧。”小陳想伸手,卻被雷傑攔住了。
    “不用,我自己來。”雷傑抱起紙箱,綠蘿的葉子蹭到他的手臂,帶著一絲涼意。他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的門牌——“特警大隊大隊長辦公室”,然後轉身離開,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政策研究室在辦公樓的最角落,三樓,緊挨著衛生間。走廊裏光線昏暗,牆壁上的牆皮已經脫落,露出裏麵的紅磚。辦公室的門是舊的木門,上麵貼著“政策研究室”的牌子,油漆已經掉了一半。雷傑推開門,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裏麵有三個房間,外間是辦公區,擺著四張舊辦公桌,桌麵開裂,抽屜拉起來“吱呀”響;裏間是資料室,堆滿了泛黃的文件和簡報;最裏麵還有一個小房間,是臨時休息室,放著一張行軍床和一個衣櫃。
    “雷隊,您來了。”一個穿著藍色襯衫的中年女人從辦公桌後站起來,臉上帶著客氣的微笑,“我叫李娟,負責簡報撰寫,您就坐我旁邊這個位置吧,剛打掃過。”
    雷傑點點頭,把紙箱放在辦公桌上,綠蘿放在窗台上——窗戶很小,玻璃上有一道裂痕,陽光隻能透過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斑。“麻煩你了,李姐。”
    “不客氣,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李娟笑了笑,又指了指對麵的辦公桌,“那位是老王,負責文件匯編,他今天請假了,明天您就能見到他。咱們室加上您,一共五個人,其他兩位去市局送材料了,下午能回來。”
    雷傑“嗯”了一聲,坐下,打開紙箱,把書一本本拿出來,放在桌角。李娟看著他,想說什麽,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局裏的人都知道雷傑是“被貶”來的,沒人敢多問,怕觸他的黴頭。
    整個上午,辦公室裏隻有打字機的“噠噠”聲和李娟翻文件的聲音。雷傑坐在桌前,麵前攤著一份《公安工作簡報匯編》,可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腦子裏全是抓捕行動的畫麵——爆炸的火光、隊員的慘叫聲、黑皮被炸得麵目全非的屍體……他反複問自己,到底哪裏錯了?是情報沒核實清楚?還是對對手的凶殘預估不足?
    中午吃飯時,食堂裏的人看到雷傑,都主動避開,沒人敢跟他坐一桌。他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默默吃著,米飯沒什麽味道,菜也涼了,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吃完飯,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走到辦公樓後麵的小花園,坐在長椅上,拿出手機,翻出受傷隊員的照片——周強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石膏,對著鏡頭比耶;大劉還在昏迷,身上插滿管子;小王的右手裹著厚厚的紗布,眼神裏滿是失落。
    “對不起。”雷傑輕聲說,聲音被風吹散,沒人聽見。
    接下來的幾天,雷傑每天按時上下班,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走,從不遲到早退。他坐在辦公桌前,要麽看文件,要麽幫李娟整理簡報,偶爾去資料室翻找舊檔案,像個普通的文員,沒有絲毫抱怨。李娟和同事們一開始還很拘謹,後來見他態度平和,也漸漸放鬆下來,偶爾會跟他聊幾句家常,卻沒人敢提特警大隊,更沒人提“11·3”行動。
    可隻有雷傑自己知道,他心裏的火從來沒滅過。晚上回到出租屋,他會把所有的線索都攤在桌上——張建國的信訪件、黑皮的檔案、天霸拆遷公司的工商資料、受傷隊員的病曆……他對著這些東西,常常坐到淩晨,反複複盤抓捕行動的每一個細節:
    案發前,小陳的偵查組確認黑皮在那棟自建房裏,熱成像顯示隻有一個人,麵包車也在院後,情報沒問題;
    行動前,他反複強調要“活捉”,突擊組的裝備也檢查過,破門錘、盾牌、微聲***都沒問題;
    爆炸發生後,技術隊勘查現場,發現詭雷是用汽油桶和雷管做的,安裝在門後,一開門就會觸發——這種簡易****,隱蔽性強,很難提前發現,除非進行全麵搜查,可當時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
    “不是我的錯?”雷傑揉了揉太陽穴,卻又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不管怎麽說,隊員是因為他的決策受傷的,他必須負責。可他又不甘心,對手太狡猾了,不僅知道他要抓黑皮,還提前設置了陷阱,像是早就知道他的行動路線。
    “難道局裏有內鬼?”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馬文斌在行動前的反常、抓捕時突然出現的貨車、爆炸後馬文斌的“發難”……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方向——有人把行動信息泄露給了天霸的人!
    雷傑猛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空。他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他沒有證據,也沒有權力,就算知道有內鬼,也無能為力。他需要冷靜,需要重新思考——在淩源,光靠武力和衝動是沒用的,對手熟悉這裏的規則,善於利用關係網和輿論,他必須換一種方式,像潛伏在叢林裏的狙擊手,耐心等待時機,收集足夠的證據,才能一擊必中。
    第二天早上,雷傑沒有穿警服,而是換上了一身灰色的夾克和藍色的運動褲,腳上穿了一雙舊運動鞋——這是他在部隊時的常服,舒適,不顯眼。他走進辦公室,把警服疊好,放在衣櫃裏,然後對李娟說:“李姐,今天我想出去調研一下,看看基層的治安情況,順便收集點簡報素材。”
    李娟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啊,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方便交流。”雷傑笑了笑,拿起筆記本和筆,走出辦公室。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是縣醫院。早上九點,醫院裏人很多,掛號處排著長隊,走廊裏擠滿了病人和家屬。雷傑走到ICU門口,透過玻璃往裏看——大劉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心電監護儀上的曲線平穩,旁邊的護士正在給他換藥。
    “雷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雷傑回頭,看到周強的妻子抱著孩子,手裏提著一個保溫桶,正站在不遠處。
    “嫂子,你來了。”雷傑走過去,接過保溫桶,“周強怎麽樣了?手術順利嗎?”
    “挺順利的,醫生說恢複得不錯,再過兩周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周強妻子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又歎了口氣,“就是大劉,還沒醒,醫生說……要看他自己的意誌。”
    雷傑點點頭,心裏一陣刺痛:“嫂子,你別擔心,大劉是個硬漢子,肯定能醒過來。周強那邊,我去看看他。”
    周強住在普通病房,右腿打著石膏,吊在支架上,正在看報紙。看到雷傑進來,他立刻放下報紙,想坐起來,卻被雷傑按住了。
    “別亂動,好好躺著。”雷傑坐在床邊,拿起一個蘋果,用水果刀削著,“感覺怎麽樣?疼不疼?”
    “沒事,小傷。”周強笑了笑,眼神卻有些複雜,“雷隊,局裏的決定……我聽說了,你別往心裏去,那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雷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周強,“是我太大意了,沒考慮到對手會用炸彈。你們放心,這個仇,我一定報,張建國的案子,我也一定會查清楚。”
    周強咬了一口蘋果,眼眶有些紅:“雷隊,我們都信你。不管你現在在哪個崗位,我們都是你的兵,隻要你一句話,我們隨時都能上!”
    雷傑拍了拍周強的肩膀,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湧起一股暖流——有這樣的隊員,就算再難,他也不能放棄。
    從醫院出來,雷傑去了城西夜市。現在是上午,夜市還沒開始營業,隻有幾個攤主在收拾攤位,準備下午的食材。張建國的燒烤攤還在,隻是攤位上蒙著一層塑料布,上麵落滿了灰塵,旁邊的招牌歪在一邊,寫著“張記燒烤”的字跡已經模糊。
    雷傑走到旁邊的烤串攤,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叫劉叔,之前小陳走訪時見過。劉叔正在切肉,看到雷傑,愣了一下:“你是……之前跟小陳一起來的那個警察?”
    “是我,劉叔。”雷傑笑了笑,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沒出攤,過來看看。”
    “唉,出攤也沒生意。”劉叔歎了口氣,放下刀,擦了擦手,“自從老張出事,這夜市就冷清了不少,好多人都不敢來了,怕惹麻煩。”
    “為什麽怕惹麻煩?”雷傑裝作好奇地問。
    “還不是因為天霸拆遷的人。”劉叔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才說,“老張沒出事的時候,就有人跟我說,別跟老張走太近,不然會被‘收拾’。老張出事那天晚上,我本來想報警,可我老婆拉住我,說‘咱們小老百姓,別管閑事,不然下次死的就是咱們’。”
    雷傑心裏一沉,又問:“劉叔,你知道老張為什麽不簽字拆遷嗎?我聽說是補償款的問題?”
    “不光是補償款。”劉叔歎了口氣,“老張跟我說過,他那房子是他父親留下的,有三十年了,裏麵有他小時候的東西,他舍不得拆。而且天霸拆遷給的補償款,比別人少一半,老張去找他們理論,他們說‘你家房子是危房,不值錢,不簽字就強拆’。老張氣不過,就想上訪,結果……”
    雷傑默默記在心裏,又跟劉叔聊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他剛走到夜市門口,就看到一個年輕人在跟攤主吵架,年輕人手裏拿著一張欠條,攤主低著頭,不停地道歉。
    “你欠我的錢,都拖了三個月了,再不還,我就找我哥來!”年輕人囂張地說。
    攤主臉色蒼白:“再寬限我幾天,我這幾天生意不好,等我賣完這批貨,就還你。”
    “寬限?我哥可沒那麽好說話!”年輕人一把掀翻攤主的攤位,蔬菜撒了一地,“你要是再不還,我就砸了你的攤,讓你再也做不了生意!”
    雷傑皺了皺眉,剛想上前,卻被一個老人拉住了。“小夥子,別管閑事,那年輕人是天霸小貸公司的,他哥是‘刀疤劉’,惹不起。”老人小聲說。
    雷傑點點頭,看著年輕人揚長而去,攤主蹲在地上,默默地撿著蔬菜,眼淚掉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他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這就是淩源的現狀,天霸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各個角落,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接下來的半個月,雷傑幾乎每天都泡在基層。他去了張建國曾經工作過的老機械廠家屬區,那裏是一片老舊的紅磚房,牆麵上爬滿了爬山虎,院子裏有一棵老槐樹,枝繁葉茂,是老人們乘涼的地方。
    他第一次去的時候,老人們都很警惕,看到他穿著便裝,卻不像普通人,沒人敢跟他說話。雷傑沒有急著詢問,而是幫住在一樓的王大爺扛煤氣罐——王大爺今年七十多歲,腿腳不方便,煤氣罐放在樓下,他自己搬不動。雷傑扛著煤氣罐,一口氣上了三樓,累得滿頭大汗,王大爺拿出毛巾給他擦汗,還倒了一杯涼茶。
    “小夥子,你不是這的人吧?”王大爺坐在槐樹下,搖著蒲扇,問雷傑。
    “我是外地來的,在縣裏工作,聽說這裏的老機械廠很有名,過來看看。”雷傑笑著說,手裏拿著一個小板凳,幫旁邊的李奶奶修漏水的樓道燈——燈座壞了,他從五金店買了一個新的,很快就修好了。
    李奶奶拉著雷傑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小夥子,你真是個好人,比那些拆遷隊的人強多了!他們上次來,不僅沒幫忙,還把我的花盆給踢碎了!”
    雷傑趁機問:“奶奶,您說的拆遷隊,是天霸拆遷的人嗎?”
    “可不是嘛!”李奶奶歎了口氣,“去年就來問過,說要拆我們這片區,給的補償款少得可憐,我們不同意,他們就天天來騷擾,砸窗戶、潑油漆,嚇得我們晚上都不敢睡覺。老張就是因為不簽字,才被他們害死的!”
    “老張?是張建國嗎?”雷傑裝作驚訝地問。
    “對,就是他!”王大爺接過話茬,“老張是個好孩子,以前在機械廠上班的時候,就經常幫我們這些老人修水管、修家電。有一次,廠裏拖欠工資,還是老張帶頭去討的,最後把工資要了回來。他那房子,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他舍不得拆,天霸的人就懷恨在心,把他給害了!”
    雷傑默默地聽著,心裏對張建國的敬佩又多了幾分——張建國不是簡單的“釘子戶”,他是為了自己的家園,為了公平正義,才堅持不簽字,卻沒想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還去了城北的菜市場,那裏是之前被騷擾的菜農張叔曾經擺攤的地方。他在菜市場裏轉了一圈,看到一個賣土豆的中年女人,跟張叔的照片有點像,就走過去,買了一袋土豆。
    “大姐,你這土豆挺好的,多少錢一斤?”雷傑笑著問。
    “兩塊五一斤,你要的話,算你兩塊。”女人笑著說,手腳麻利地給雷傑裝土豆。
    “謝謝大姐。”雷傑接過土豆,又問,“我聽說之前有個姓張的大哥,也在這賣菜,後來搬走了,你認識他嗎?”
    女人的臉色瞬間變了,手裏的秤杆頓了一下,然後小聲說:“你……你認識他?”
    “我是他的遠房親戚,來看看他,卻發現他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雷傑裝作著急地說。
    女人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說:“他不敢在這待了,天霸的人威脅他,說‘再敢說拆遷的事,就把你兒子的學校地址貼滿縣城’,他怕連累家人,就帶著老婆孩子走了,走之前沒敢告訴任何人,連我這個遠房表姐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雷傑心裏一沉,又問:“天霸的人為什麽威脅他?”
    “還不是因為他說了實話。”女人歎了口氣,“他跟別人說,天霸拆遷的補償款不對勁,還看到他們偷偷轉移資金,結果被天霸的人知道了,就來騷擾他,砸他的攤,潑他的菜,最後還威脅他家人,他沒辦法,隻能走了。”
    雷傑點點頭,謝過女人,轉身離開。他手裏提著土豆,心裏卻沉甸甸的——天霸的勢力太龐大了,他們不僅敢殺人,還敢威脅普通百姓,銷毀證據,而這一切,都因為他們有“保護傘”,有恃無恐。
    這些天的走訪,雷傑沒有找到關於張建國血案的直接證據,卻讓他對天霸團夥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他們不是簡單的黑惡勢力,而是一個集拆遷、小貸、物流、娛樂於一體的“黑色帝國”,他們通過暴力手段控製基層經濟,通過賄賂拉攏官員,編織保護網,把淩源縣變成了他們的“後花園”,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隻能忍氣吞聲。
    傍晚,雷傑獨自一人登上了縣城邊的“望淩山”。山不高,隻有幾百米,山頂有一個小亭子,是市民休閑的地方。他沿著石階往上走,腳步沉穩,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汗水浸濕了他的夾克,貼在背上,卻不覺得累。
    山頂的風很大,吹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雷傑走到亭子邊,俯瞰整個淩源縣——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主幹道上的車燈匯成一條金色的河流,天霸大廈的燈光格外刺眼,像一顆毒瘤,鑲嵌在縣城的中心。
    他想起了醫院裏周強的笑容,想起了劉叔的歎息,想起了王大爺的眼淚,想起了張叔的無奈……這些普通人的臉龐,像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裏閃過。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的鬥爭,太局限於“抓凶手”“破案子”,卻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天霸團夥之所以能橫行淩源,是因為他們紮根在這片土地上,吸食著老百姓的血汗,而要鏟除他們,不僅要找到證據,還要打破他們的保護網,喚醒老百姓的勇氣。
    “之前的我,太急躁了。”雷傑輕聲說,風吹散了他的聲音,“以為靠一把‘尖刀’就能解決問題,卻忘了,這是一場持久戰,需要耐心,需要智慧,更需要和老百姓站在一起。”
    他拿出手機,翻到和林雪的加密短信界麵——上次行動失敗後,林雪隻給他發過一條短信:“保護好自己,等待時機。”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發信息,而是把手機放回口袋。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更紮實的線索,更充分的準備,才能給林雪一個滿意的答複,也才能給受傷的隊員、給張建國、給所有被天霸欺負的老百姓一個交代。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金色的光芒籠罩著他,像給他鍍上了一層鎧甲。他深吸一口氣,轉身下山,腳步比上山時更堅定。
    回到政策研究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辦公室裏的燈還亮著,李娟還在加班,正在打字機前寫簡報。看到雷傑進來,她驚訝地問:“雷隊,您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出去轉了轉,收集了點素材。”雷傑笑了笑,走到辦公桌前,打開筆記本,開始寫調研記錄——他把這些天走訪的情況,一條一條記下來,包括天霸拆遷的補償問題、小貸公司的暴力催收、老百姓的恐懼和無奈,還有張建國的往事,每一個字都寫得很認真。
    李娟看著他,心裏有些敬佩——她原本以為雷傑會消沉,會抱怨,卻沒想到他不僅沒有,還主動去基層調研,這種韌性,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雷隊,我煮了點麵條,您要不要吃一碗?”李娟站起來,指了指桌角的保溫桶。
    “謝謝李姐,不用了,我回去吃就行。”雷傑笑著說,又低頭繼續寫。
    李娟點點頭,沒再打擾他,心裏卻默默想:“這個雷隊,肯定不簡單,早晚還會回到他該去的位置。”
    雷傑一直寫到晚上十點,才把調研記錄寫完,足足有十幾頁。他把筆記本鎖在抽屜裏,然後拿起窗台上的綠蘿,澆了點水——綠蘿的葉子更綠了,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有生機。
    他知道,停職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政策研究室不是“冷宮”,而是他的“練兵場”,基層的走訪不是“浪費時間”,而是他的“礪劍石”。這把劍,在經曆了挫敗和反思後,已經褪去了浮躁的火氣,變得更沉靜、更堅韌、更鋒利。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空,星星很亮,月亮掛在天上,灑下清冷的光。他在心裏默念:“趙天霸,你等著,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把你和你的團夥繩之以法,還淩源一個太平。”
    (本集完)
    下集內容提示:初掌一方
    在政策研究室“沉澱”期間,雷傑結合其基層走訪的深刻體會和公安專業知識,撰寫了一份極具分量的調研報告,深刻剖析了淩源縣社會治安存在的深層次問題及治理建議。這份報告通過特殊渠道呈送林雪後,引起了她的高度重視。恰逢全縣幹部調整,某個偏遠或有複雜治理難題的鄉鎮(如城關鎮或某個礦區鎮)出現主要領導空缺,麵臨治理困境。林雪力排眾議,大膽提議由雷傑出任該鄉鎮黨委書記(或鎮長),讓其真正“初掌一方”,在實踐中鍛煉和驗證其能力,也為下一步更深層次的鬥爭建立一個堅實的“根據地”。此提議在縣委內部引發激烈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