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集:舊案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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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源縣的晨光透過薄霧灑在公安局大樓的玻璃幕牆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卻照不進雷傑心裏的陰霾。強力維穩啟動三天來,街麵見警率翻倍,商場恢複營業,學校正常開課,連菜市場的討價還價聲都多了幾分往日的熱鬧——表麵上,這座城市正在從爆炸案的恐慌中複蘇,但雷傑辦公桌上的“廣場爆炸案”偵查進度表,卻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山貓”逃脫的畫麵在他腦海裏反複回放:淩晨一點的城中村,待拆遷的平房後窗,那條用褪色床單擰成的繩子還在夜風裏晃蕩,地上殘留的半瓶礦泉水瓶上,“山貓”的指紋清晰可見,卻偏偏晚了五分鍾——就差五分鍾,就能抓住爆炸案的直接凶手,順藤摸瓜找到幕後指使者。
    “內鬼”這兩個字,像針一樣紮在他的神經上。雷傑翻開行動部署記錄,參與抓捕“山貓”的核心人員隻有七人:他自己、郭勇、李剛、小陳、技偵隊長老王,還有兩名特警隊員。郭勇雖然保守,但在掃黑這件事上從未含糊;李剛是老刑警,當年差點被馬文斌穿小鞋,對黑惡勢力恨之入骨;小陳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從風嶺鎮到公安局,次次衝在前麵;老王和特警隊員更是身家清白,根正苗紅。
    到底是誰?雷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手指劃過桌麵的文件——爆炸案現場提取物證報告、“山貓”的社會關係圖、趙天霸殘部的活動軌跡……每一份都標注著“機密”,卻像被人掀開了窗簾,讓暗處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雷傑猛地站起身,拿起警帽。既然明麵上的偵查屢屢受挫,不如換個方向——那些被塵封的舊案,或許藏著趙天霸團夥的尾巴,更重要的是,這些案子年代久遠,可能還沒被“內鬼”盯上,說不定能撕開一道口子。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獨自走向公安局後院的檔案室。這裏是整棟大樓最偏僻的角落,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紅磚牆斑駁,門口掛著“閑人免進”的牌子。檔案管理員老張正在整理卷宗,看到雷傑進來,連忙起身:“雷局,您要查什麽?我幫您找。”
    “不用,張叔,我自己看看。”雷傑笑著擺擺手,目光掃過一排排鐵製檔案架。架子上堆滿了藍色的檔案袋,標簽泛黃,有的邊角已經磨損,上麵的字跡模糊不清。空氣中彌漫著紙張老化的黴味和灰塵的幹燥氣息,陽光透過高窗斜著照進來,光柱裏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像被定格的時光碎片。
    “您慢慢看,需要幫忙隨時叫我。”老張識趣地退到門口,輕輕帶上了門。
    雷傑走到“命案積案”區域,指尖拂過檔案袋的標簽,動作緩慢而謹慎。1998年的“出租車司機遇害案”、2005年的“珠寶店搶劫殺人案”、2012年的“工地墜亡疑案”……每一個標簽背後,都是一樁未了的冤屈,一雙等待真相的眼睛。他要找的,是那些手段殘忍、可能與黑惡勢力有關,卻因“證據不足”或“線索中斷”被擱置的案子——趙天霸團夥盤踞淩源多年,不可能隻留下李振國這一樁命案。
    兩個小時過去了,雷傑的指尖已經沾了一層灰,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蹲在地上,翻到最底層的一排檔案袋,其中一個藍色檔案袋的標簽引起了他的注意——“2019.08.15 女大學生李某被害案”,標簽邊緣用紅筆寫著“懸案”二字,字跡陳舊,卻透著一股沉重。
    他抽出檔案袋,入手沉甸甸的,袋口用棉線捆著,已經有些鬆脫。雷傑坐在閱覽桌前,打開台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卷宗裏的每一頁紙。他輕輕展開第一頁,受害者李某的照片映入眼簾——二十歲的女孩,梳著馬尾辮,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褲,笑容幹淨,眼神明亮,照片下方寫著“淩源師範學院大三學生,2019年8月15日失蹤,8月18日發現遺體”。
    卷宗裏的屍檢報告詳細記錄了死因:頸部有環形勒痕,係窒息身亡,生前遭受過犯,體內檢測出少量安眠藥成分。現場勘查記錄顯示,遺體發現於城郊的月牙河灘,那裏荒無人煙,平時隻有釣魚的人偶爾去,案發三天前下過雨,現場被破壞嚴重,隻提取到幾枚模糊的輪胎印和幾根不屬於受害者的深藍色化纖纖維。
    雷傑的手指停在“深藍色化纖纖維”幾個字上,眉頭微微皺起。他繼續翻閱,看到受害者的家庭情況:李某家在農村,父親早逝,母親患有類風濕的關節炎,常年臥病在床。她利用暑假在市區的“快樂漢堡”快餐店兼職,每天晚上十一點下班,步行回學校附近的出租屋,8月15日那天,她比平時晚了半小時下班,從此再也沒回去。
    快餐店的同事在筆錄裏說:“李某很懂事,每天都準時上班,從不遲到早退,她說要攢錢給媽媽治病,還想申請助學金。那天晚上打烊後,她還幫我整理了倉庫,說路上不安全,讓我早點回家……”看到這裏,雷傑的喉嚨有些發緊,他能想象到那個夜晚,女孩獨自走在黑暗的小路上,對未來充滿期待,卻不知道危險正在靠近。
    專案組當年的排查記錄厚厚一疊,走訪了快餐店員工、出租屋鄰居、學校同學,甚至排查了月牙河灘周邊的幾十戶人家,卻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輪胎印鑒定為“輕型貨車專用輪胎,常見於物流、貨運車輛”,但淩源有上百輛這樣的貨車,無法逐一排查;深藍色化纖纖維鑒定為“工業用化纖,常用於工作服”,同樣範圍太廣,最終案子成了懸案。
    雷傑合上卷宗,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女孩的笑容和屍檢報告上的文字在他腦海裏交織,讓他感到一陣憤怒和無力。他睜開眼,目光再次落在“輕型貨車”和“深藍色化纖纖維”上,一個模糊的記憶突然閃過——上個月調查趙天霸產業時,他在一份《天霸實業廢棄資產清單》上看到過“城郊物流倉庫”的記錄,清單裏寫著“倉庫內留存廂式貨車5輛,型號為福田輕卡,2015年購置,2018年停用”,還有“倉庫保管員工作服為深藍色化纖材質,共10套”。
    2019年案發時,這些貨車雖然停用,但很可能還停在倉庫裏;保管員的工作服也是深藍色化纖——這難道是巧合?雷傑的心髒猛地跳了起來,他立刻拿出手機,翻出之前保存的《天霸實業廢棄資產清單》,手指劃過屏幕,找到“城郊物流倉庫”的地址:淩源縣東郊,靠近月牙河灘,距離遺體發現地點不到三公裏!
    時間、地點、物證,三個關鍵點完美重合。雷傑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拿起卷宗,再次確認輪胎印的型號——“福田輕卡專用輪胎,花紋為橫向鋸齒狀”,而清單裏的貨車,正是福田輕卡!
    “難道……”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心裏形成:李某的死,不是隨機的侵犯殺人,而是趙天霸團夥所為,可能是女孩無意中發現了他們的秘密,被滅口了。而當年的案子之所以成為懸案,說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引導偵查方向,掩蓋了真相。
    雷傑沒有聲張,他悄悄用手機拍下卷宗裏的物證照片和排查記錄,然後將卷宗放回原位,仔細整理好,仿佛從未動過。他走出檔案室時,老張正在門口整理文件,看到他出來,笑著問:“雷局,找到您要的東西了嗎?”
    “嗯,看了幾份舊案,謝謝張叔。”雷傑笑著點頭,腳步卻沒有停頓,徑直走向辦公室。他需要立刻驗證自己的猜想,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郭勇和李剛,在揪出內鬼之前,他隻能相信自己和小陳。
    回到辦公室,雷傑撥通了小陳的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小陳,你現在立刻來我辦公室,帶上勘查工具,穿便衣,別讓任何人知道。”
    十分鍾後,小陳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走進雷傑的辦公室。“雷局,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他看到雷傑桌上的卷宗照片,眼神裏滿是疑惑。
    雷傑把照片遞給小陳,簡單介紹了李某的案子和自己的猜想。小陳越看越驚訝,手指指著“深藍色化纖纖維”的記錄:“雷局,您是說,這案子可能是趙天霸的人幹的?那個物流倉庫,我們上個月不是去過一次嗎?當時門是鎖著的,我們沒進去。”
    “對,就是那個倉庫。”雷傑點點頭,“現在不能聲張,內鬼還在暗處,我們隻能秘密去勘查。你跟我去一趟,帶上指紋刷、物證袋、相機,注意提取任何可能的證據,特別是輪胎印和纖維。”
    “好!”小陳立刻打開背包,檢查勘查工具:“指紋刷、磁性粉、物證袋、強光手電都帶了,沒問題。”
    兩人換了一身便裝,雷傑開著自己的私家車,沒有開警車,沿著東郊的小路駛向物流倉庫。路上,雷傑特意繞了幾條遠路,觀察有沒有車輛跟蹤——內鬼既然能泄露“山貓”的抓捕計劃,說不定也能監控他的行蹤。確認安全後,他們才駛向倉庫。
    倉庫位於東郊的一片荒地上,周圍是廢棄的農田,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雜草。大門是鐵質的,鏽跡斑斑,上麵掛著一把大鎖,鎖芯已經生鏽,顯然很久沒人開過。圍牆有兩米多高,上麵拉著鐵絲網,部分鐵絲網已經斷裂,露出尖銳的鐵絲。
    雷傑和小陳繞到倉庫側麵,找到一處鐵絲網斷裂的缺口,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院子裏雜草叢生,齊腰深,裏麵散落著廢棄的木箱、塑料瓶、破舊的輪胎,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腐爛植物的氣味。五輛福田輕卡整齊地停在院子北側,車身覆蓋著厚厚的灰塵,車窗玻璃有的已經破碎,有的被塑料布遮住,看起來至少有幾年沒動過。
    “就是這些車。”雷傑指著最中間的一輛貨車,“小陳,你去檢查輪胎,我去看看駕駛室,注意別破壞現場。”
    小陳拿出強光手電,蹲在貨車輪胎旁,輕輕拂去上麵的灰塵。輪胎上的花紋清晰可見——橫向鋸齒狀,和卷宗裏描述的一模一樣!“雷局,對得上!就是這種輪胎!”小陳的聲音帶著興奮,他拿出相機,從不同角度拍下輪胎花紋,然後用指紋刷輕輕刷過輪胎表麵,尋找可能的指紋。
    雷傑走到駕駛室旁,車門沒有鎖,輕輕一拉就開了。駕駛室裏布滿灰塵,座椅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儀表盤上的指針停在“0”的位置,方向盤上覆蓋著一層黴菌。他拿出強光手電,仔細檢查駕駛室的每一個角落:座椅縫隙、腳墊、儀表盤下方……突然,他的目光停在座椅背的裂縫裏——幾根深藍色的纖維卡在裏麵,雖然已經褪色,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顏色。
    “小陳,快過來!”雷傑壓低聲音喊道。
    小陳立刻跑過來,看到纖維後,眼睛亮了起來。他拿出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纖維,放進物證袋裏,貼上標簽:“2024.07.12 東郊天霸物流倉庫貨車駕駛室座椅纖維”。
    “雷局,這肯定是關鍵證據!”小陳激動地說,“輪胎印和纖維都對得上,這案子絕對和趙天霸有關!”
    雷傑點點頭,心裏卻沒有輕鬆——這個發現雖然重要,但也意味著,趙天霸團夥的罪惡遠比他想象的更深重。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僅僅因為可能看到了不該看的,就被殘忍殺害,還被掩蓋了五年真相。
    就在他們準備檢查其他貨車時,雷傑的手機響了,是技偵隊長老王打來的。雷傑看了一眼小陳,按下了接聽鍵,聲音盡量平靜:“老王,怎麽了?”
    “雷局,您昨天讓我們秘密核對2019年李某案的輪胎數據,我們剛才在係統裏調閱原始電子檔案時,發現……發現有問題。”老王的聲音帶著猶豫,還有一絲緊張,“關於輪胎花紋型號的那部分記錄,時間戳很混亂,有2020年的修改痕跡,好像是被人篡改過!”
    “篡改過?”雷傑的心髒猛地一沉,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2020年,正是馬文斌擔任交警支隊副支隊長的時候,而馬文斌是趙天霸的保護傘——難道當年馬文斌就已經介入了這個案子,篡改了電子檔案,導致案子成為懸案?
    “具體怎麽回事?”雷傑的聲音冰冷,強壓著怒火。
    “原始檔案裏,輪胎型號原本記錄的是‘福田輕卡專用輪胎,花紋橫向鋸齒狀’,但2020年3月,有人用管理員權限登錄係統,把‘福田輕卡’改成了‘普通輕型貨車’,還刪除了輪胎花紋的詳細描述。”老王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查了登錄記錄,用的是當時刑偵支隊的一個管理員賬號,但那個賬號在2020年5月就被盜了,一直沒找到是誰盜的。”
    雷傑掛了電話,站在原地,看著眼前布滿灰塵的貨車,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內鬼不僅在現在的行動中泄密,還在五年前就開始篡改檔案,掩蓋趙天霸的罪行。這個內鬼,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隱藏在公安係統內部的網絡,從馬文斌時代就存在,一直保護著趙天霸。
    “雷局,怎麽了?”小陳看到雷傑的臉色不對,連忙問道。
    “電子檔案被篡改了,2020年改的,用的是刑偵支隊的管理員賬號。”雷傑沉聲說,“內鬼比我們想象的更深,更早。”
    小陳的臉色也變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繼續查這個舊案,還是先找內鬼?”
    雷傑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倉庫門口,透過鐵絲網看向外麵的農田。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灑在雜草上,給這片荒涼的土地鍍上了一層暖色,卻照不進隱藏在這裏的黑暗。他手裏握著裝有深藍色纖維的物證袋,纖維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澤,像女孩未完成的夢想,也像等待被揭開的真相。
    “先回去。”雷傑最終開口,聲音堅定,“今天的事,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郭局和李隊。我們需要證據,更需要找出內鬼,否則查得越深,危險越大。”
    小陳點點頭,他知道雷傑的顧慮——內鬼能篡改五年前的檔案,就能在現在的偵查中製造更多麻煩,甚至可能威脅到他們的安全。
    兩人悄悄退出倉庫,將現場恢複原狀,然後開車離開。路上,雷傑沒有說話,腦海裏反複思考著:篡改檔案的管理員賬號是誰的?2020年時,刑偵支隊的管理員是誰?這個人現在還在公安局嗎?和馬文斌、趙天霸是什麽關係?
    車子駛回市區,路燈次第亮起,照亮了街道上的行人。雷傑透過後視鏡,看著越來越遠的東郊倉庫,心裏清楚,這條舊案線索,既是希望,也是陷阱。繼續查下去,可能會揭開更多真相,也可能打草驚蛇,讓內鬼采取更極端的手段;而如果先找內鬼,又可能錯過追查趙天霸罪行的最佳時機。
    回到公安局,雷傑把物證袋鎖進辦公室的保險櫃,然後撥通了市紀委吳天雷的電話。“吳主任,我有新情況要向您匯報,關於一樁五年前的懸案,還有……電子檔案被篡改的事。”
    電話那頭,吳天雷的聲音嚴肅起來:“你說詳細點,我現在就安排人過去。”
    雷傑知道,僅憑他和小陳的力量,已經無法應對這個隱藏極深的內鬼網絡。他需要市紀委的幫助,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才能徹底撕開這個黑暗的口子。
    掛了電話,雷傑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景。公安局大樓的燈光亮著,像一座燈塔,守護著這座城市的安寧。他想起卷宗裏李某的笑容,想起李振國的遺孀,想起風嶺鎮那些期待正義的村民——他不能退縮,無論內鬼有多深,無論趙天霸有多狡猾,他都要把真相查到底,給所有受害者一個交代。
    舊案的血跡雖然已經幹涸,但正義不會遲到。雷傑握緊拳頭,眼神裏充滿了堅定。一場更艱難、更危險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本集完)
    下集內容提示:老將點撥
    舊案線索的重大發現和內鬼存在的確鑿證據,讓雷傑感到壓力巨大,獨自應對恐力有未逮。他秘密求教於一位已退休多年、經驗豐富且正直可靠的老公安局長。老局長在聽完雷傑的敘述後,憑借其數十年的閱曆,點撥雷傑:內鬼往往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安全”位置;調查舊案與揪出內鬼可雙線並行,但需講究策略,例如“聲東擊西”,利用舊案調查吸引內鬼注意,暗中進行內部排查。老局長的點撥如醍醐灌頂,為雷傑指明了方向。雷傑開始著手製定一個更加精密、大膽的行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