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集:勝利捷報
字數:13196 加入書籤
“哀嚎峽穀”方向的天際線,還凝著爆炸後未散的光痕——最初是刺目的亮綠色,像有人將熔化的翡翠潑向天幕,光芒穿透稀薄雲層時,把下方連綿的山脈染成一片詭異的青綠,連岩石的紋理都清晰可見;半分鍾後,綠色迅速褪去,轉為深沉的暗紫色,像凝固的血液在天際暈開,邊緣還帶著淡淡的金色餘溫,那是能量劇烈碰撞後殘留的光跡;又過了許久,暗紫色也漸漸淡化,隻剩下一縷扭曲空氣的餘燼黑煙,像一條纖細的黑色絲帶,在微風中緩緩飄蕩,最終與灰色的雲層融為一體,隻留下空氣裏若有若無的灼熱感。
指揮中心內,緊繃了近三十個小時的神經終於鬆垮下來。負責監控空間參數的技術員小陳癱坐在旋轉椅上,雙手捂著臉,肩膀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指縫裏滲出的眼淚打濕了袖口,那是後怕與慶幸交織的釋放,他的終端屏幕還停留在“空間結構穩定”的綠色界麵,上麵的參數曲線平穩得像睡著了一樣;負責通訊的小姑娘林曉抱著隔壁工位的同事,哽咽著重複“結束了”,她的耳機還掛在脖子上,裏麵殘留著“雷霆”艦隊最後傳來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勝利報告;連最沉穩的作戰參謀老楊,也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速溶咖啡,一飲而盡,咖啡的苦澀在舌尖散開,他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底的紅血絲在冷白色的燈光下格外明顯,那是熬了兩個通宵的痕跡。
秦嶽獨自站在主控台旁,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他的右手捏著私人通訊器,金屬外殼被體溫焐得發燙,卻抵不住指尖傳來的寒意——屏幕上那條來自“影子”的信息還停留在界麵上:“‘保護傘’根係猶在,索恩不過枝幹。小心……‘遺產’。”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紮在他的視網膜上。他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蓋邊緣微微泛青,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生怕驚擾了這份表麵的平靜。
窗外,天剛蒙蒙亮,第一縷晨光透過指揮中心的防彈玻璃,照在主控台的金屬邊緣,反射出細碎的光斑。秦嶽的目光掃過屏幕上“哀嚎峽穀”恢複穩定的空間參數——紅色的警告框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代表安全的綠色——又轉向窗外漸漸蘇醒的基地:遠處的宿舍區亮起了燈光,有人穿著睡衣走向食堂,操場上已經有士兵開始晨練,腳步聲整齊劃一。這些日常的畫麵,本該讓人安心,可秦嶽心裏卻像壓著一塊冰。
“將軍!我們贏了!”一個年輕的技術員舉著平板電腦跑過來,屏幕上是各聚居地發來的慶祝消息,他的臉上帶著未經世事的興奮,“‘蝕骨會’的最後據點沒了,內部的蛀蟲也抓得差不多了,這下我們終於能好好搞重建了!”
秦嶽勉強牽了牽嘴角,拍了拍技術員的肩膀。他的手掌觸到對方年輕的肩膀,能感覺到那股蓬勃的朝氣,卻也清楚這份朝氣之下,藏著對黑暗的無知。“是啊,好好休息幾天,後麵還有很多事要做。”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風,技術員沒聽出其中的沉重,歡呼著轉身跑向人群。
秦嶽重新低頭看向通訊器,指尖在“遺產”兩個字上輕輕劃過,屏幕泛起細微的漣漪,像觸碰了一塊冰冷的石頭。他知道,那份即將發布的勝利捷報,會像一層溫暖的紗,暫時遮住人們對黑暗的恐懼,卻也會讓隱藏在陰影裏的敵人更加隱蔽。這場看似結束的戰鬥,不過是另一場暗戰的開端。
【勝利的權重】
官方公告的發布,定在“哀嚎峽穀”清剿結束後的第二十四小時。
總部大樓三層的信息發布中心,四個資深編輯圍在弧形控製台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的聲音此起彼伏,像密集的雨點。主編輯王姐今年四十八歲,頭發裏已經摻了幾根銀絲,她盯著屏幕上的措辭,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摧毀’這個詞太絕對,改成‘造成毀滅性打擊’——技術部門沒找到墨菲斯托的屍體,萬一他沒死,後麵會被質疑公信力。”
旁邊的編輯小李立刻修改:“那‘保護傘集團被徹底鏟除’呢?紅色名單上還有三個名字沒劃掉,是不是也得改?”
王姐點點頭,伸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改成‘核心成員落網,內部肅清取得階段性成果’,留有餘地。我們是發布公告,不是寫小說,每個字都要經得起推敲。”
數據核對員老張趴在桌上,麵前攤著一份手寫的紙質報表——電子數據怕被篡改,這是他連夜手抄的第三份。他指著“陣亡人數”那一欄,聲音帶著沙啞:“‘鐵棺’戰役犧牲12人,‘哀嚎峽穀’5人,內部肅反時2人因抵抗犧牲,總共19人。每個名字都和各部隊核對過三遍,家屬通知也發下去了,沒問題。”
王姐接過報表,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錯誤後,才按下發布鍵。上午十點整,公告準時出現在全球抵抗勢力的所有通訊渠道——基地的電子屏、聚居地的廣播喇叭、廢棄城市裏的臨時投影幕布,甚至是幸存者們隨身攜帶的簡易終端上,都彈出了這則帶著淡藍色邊框的消息。
在北美重建區的“磐石鎮”,公告的聲音通過廣場中央的老舊廣播喇叭傳出時,正在修補屋頂的老約翰停下了手中的錘子。他今年六十二歲,左手少了兩根手指,是三年前對抗深淵生物時被咬掉的。此刻,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飄著的虛擬公告投影,渾濁的眼睛裏慢慢泛起淚光。三個月前,他的兒子小約翰在“鐵棺”戰役的外圍警戒任務中犧牲,連完整的屍體都沒找回來,隻送回來一塊染血的狗牌。老約翰從口袋裏掏出那塊狗牌,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麵的名字和編號,狗牌的邊緣已經被磨得光滑,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孩子,我們贏了,你可以安息了。”
在亞洲東部的“清溪聚居地”,公告發布時,孩子們正在街道上追逐嬉戲。十二歲的小雅紮著羊角辮,穿著一件改小的成人作戰服,衣服的袖口和褲腳都縫著補丁。她聽到公告裏“‘蝕骨會’被重創”的消息,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快速折成一麵小旗,上麵用彩筆歪歪扭扭地畫著“守望者”的徽章。她舉著小旗,跑到正在站崗的士兵麵前,仰著小臉問:“叔叔,是不是以後再也沒有怪物來抓我們了?我可以去山那邊采野花嗎?”士兵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眼眶有些發紅:“是啊,以後都不會有怪物了,你可以去采很多很多野花。”
在總部的後勤倉庫,負責物資調配的張阿姨看到公告後,從抽屜最深處掏出一個鐵盒子。盒子裏裝著一包珍藏了半年的水果糖——那是去年她在廢棄超市的貨架上找到的,糖紙已經有些發黃,但裏麵的糖果還沒過期。她把糖果分給倉庫的同事們,每個人都拿到一顆,含在嘴裏,甜意順著舌尖蔓延開來。“今天高興,”張阿姨笑著說,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我們也能像以前一樣,隨時能買到糖吃。”
最高議會的緊急會議在公告發布後兩小時召開。圓形的會議桌旁,二十多名議員討論著後續計劃,最終一致決定:舉行一場盛大的勝利慶典暨陣亡將士追悼儀式。地點選在總部廣場——這裏曾是舊時代的市中心廣場,麵積足夠大,能容納數萬人;廣場周圍的建築雖然還殘留著戰爭的創傷,有的牆麵布滿彈孔,有的屋頂塌陷了一角,但正好可以作為“銘記曆史”的象征。
“這場儀式,不隻是慶祝勝利,更是凝聚人心。”議會**敲了敲桌子,聲音洪亮,“人們需要看到英雄,需要相信犧牲是值得的,需要知道未來有希望。我們要讓所有人明白,黑暗已經過去,光明正在到來。”
林凡接到授勳通知時,正在病房裏整理舊物。他的膝蓋上放著一件深綠色的作戰服,那是“鐵棺”戰役時穿的——左胸位置有一個圓形的彈孔,邊緣還殘留著黑色的硝煙痕跡;右袖被深淵能量灼燒出一個不規則的大洞,布料已經碳化;衣角沾著幹涸的暗紅色血跡,那是C組隊友小李的血。林凡的指尖輕輕拂過彈孔,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時的畫麵:小李撲在他身前,子彈穿透小李的胸膛,再擦過他的左胸,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臉上,小李最後看著他,嘴角還帶著笑,說的那句“凡哥,活下去”,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林顧問,這是慶典的流程安排,您看一下。”工作人員推開門,手裏拿著一份燙金的邀請函,邀請函的封麵印著“守護者之星”勳章的圖案,邊緣鑲著銀色的花紋,看起來格外莊重。“您需要在慶典當天穿定製的禮服,我們會安排專業的化妝師和造型師過來,確保您在授勳時的形象完美。另外,授勳感言我們也準備了初稿,您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修改。”
林凡接過邀請函,指尖傳來紙張的厚重感,卻覺得像拿著一塊烙鐵。他翻開邀請函,裏麵詳細寫著流程:上午九點儀式開始,先奏哀樂,再念陣亡者名單,然後是授勳環節,最後是議長講話。授勳環節被放在了最核心的位置,而他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一個。
“我……能不去嗎?”林凡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我隻是僥幸活下來了。”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為難的表情:“林顧問,這是議會的決定,您是‘鐵棺’戰役和‘哀嚎峽穀’清剿的關鍵人物,隻有您接受這枚勳章,才能讓人們相信勝利的真實性。”
林凡沒有再說話,隻是將邀請函放在一旁,重新拿起那件舊作戰服。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作戰服上,血跡的顏色變得更深,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榮光下的暗影】
慶典的籌備工作,在公告發布後的第二天就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總部廣場上,十幾名工人正在懸掛巨大的投影幕布。幕布是特製的防風雨材質,展開後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需要用起重機才能吊到廣場周圍的建築上。負責指揮的老周嗓門洪亮,像裝了喇叭:“左邊再高五厘米!對,就是這樣,別擋住牆上的彈孔!”他說的“彈孔”,是廣場東側一棟寫字樓牆上的大洞——直徑約一米,邊緣還殘留著黑色的灼燒痕跡,那是去年“蝕骨會”發動自殺式襲擊時留下的,議會特意要求保留,作為“銘記曆史”的象征。
幕布上播放的畫麵,是技術部門精心剪輯的:開篇是舊時代的壯麗山河——雪山巍峨,峰頂覆蓋著皚皚白雪;江河奔騰,水麵泛著金色的波光;城市繁華,高樓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人們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畫麵一轉,深淵生物入侵的場景突然出現——黑色的裂隙在城市中心撕開,巨型觸手破土而出,建築在轟鳴聲中倒塌,人們尖叫著奔跑,鮮血染紅了街道;緊接著,是人類抵抗的畫麵——“守望者”隊員們舉著武器衝鋒,能量炮的光芒照亮夜空,醫護人員在戰場邊緣搶救傷員;最後,是“鐵棺”戰役和“哀嚎峽穀”清剿的片段——林凡和隊友們潛入地下祭壇的背影,秦嶽在指揮中心下達命令的嚴肅表情,能量爆炸的震撼畫麵,每一個鏡頭都經過調色,讓畫麵既真實又充滿感染力。
廣場中央,工人們正在搭建高台。高台是木質結構,表麵鋪著紅色的地毯,兩側擺放著白色的花圈——花圈是用人工培育的白色雛菊編織的,花瓣上還帶著水珠,那是後勤部門特意從溫室裏采摘的。負責搭建的小李,是“鐵棺”戰役中犧牲的小李的弟弟,今年剛滿十八歲,臉上還帶著稚氣。他一邊釘釘子,一邊偷偷抹眼淚,釘子好幾次釘歪了方向。他的口袋裏裝著哥哥的照片,照片上的小李穿著作戰服,笑得一臉燦爛。“哥,我在幫你搭建授勳的台子,”他小聲對著照片說,“凡哥會替你接受勳章的,你在天上要看著啊。”
林凡的禮服試穿,安排在慶典前一天的下午。禮服是深灰色的絲質麵料,領口和袖口繡著銀色的花紋,是“守望者”的標誌。工作人員幫他穿上禮服時,他能感覺到麵料的光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如作戰服舒服,也沒有作戰服那樣能給人安全感。
化妝師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姑娘,名叫小艾,她拿著粉底刷,小心翼翼地遮蓋林凡肩胛處的疤痕。那道疤痕是“鐵棺”戰役時被能量箭矢劃傷的,長約十厘米,雖然已經愈合,卻留下了明顯的淡粉色痕跡。“林顧問,您這道疤是怎麽來的?”小艾的聲音很輕,帶著好奇,“看起來好深啊。”
林凡沒有回答,隻是閉上眼睛。粉底刷在他臉上滑動,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了“鐵棺”戰役後,護士給他處理傷口的場景——護士的動作很輕,一邊消毒一邊說“忍一忍,很快就好”,而現在,化妝師也在做著類似的動作,卻隻是為了掩蓋傷痕,讓他看起來更“完美”。
“好了,您看看。”小艾遞過一麵鏡子。
林凡睜開眼睛,鏡子裏的年輕人,穿著筆挺的禮服,頭發梳得整齊,臉上的疤痕被粉底遮蓋,看起來幹淨利落,卻像一個陌生人。他的眼神裏沒有喜悅,隻有一種疏離的疲憊,與禮服的莊重格格不入。
“表情可以再放鬆一點,”導演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上麵是預演的流程,“授勳時,您需要先向議長敬禮,然後接過勳章,再轉身向台下的人群致意,保持微笑三秒鍾。這樣鏡頭拍出來會更有感染力,也能讓人們感受到勝利的喜悅。”
林凡嚐試著微笑,嘴角卻僵硬得像灌了鉛。他想起了小李總說的“凡哥,你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可現在,他怎麽也笑不出來——那些犧牲的戰友,那些未解決的危機,像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裏,讓他無法真正輕鬆。
預演結束後,林凡找到了秦嶽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林凡推開門,看到秦嶽坐在辦公桌前,桌麵上堆滿了文件夾——有關於重建計劃的,封麵上畫著房子的圖案;有關於資源分配的,標注著“緊急”;還有幾份文件夾,封麵沒有任何圖案,隻印著“絕密·遺產調查初步”,邊緣已經被翻得有些磨損,顯然秦嶽已經看了很多遍。
秦嶽的頭發有些淩亂,眼底的紅血絲比上次見麵時更重,他的右手邊放著一杯冷掉的咖啡,杯子裏的咖啡已經見底,隻剩下褐色的殘渣。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看到林凡,示意他坐下。
“將軍,我……一定要站在那個位置上嗎?”林凡走到辦公桌前,目光落在那些“遺產調查”的文件夾上,“我覺得,真正的榮譽屬於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不值得被這麽多人注視。”
秦嶽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的手指劃過“遺產調查”的文件夾,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我理解你的感受,林凡。你經曆的那些,我也經曆過——看到戰友在身邊倒下,卻無能為力;明明知道危險還在,卻要告訴所有人‘安全了’。但你要明白,現在的你,不僅僅是一個戰士。”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指著外麵正在籌備慶典的廣場:“你看下麵那些人,他們中有的失去了家人,有的失去了家園,有的甚至失去了四肢。他們支撐下去的動力,就是相信我們能帶來希望。你就是那個希望的象征——他們看到你,就會相信,隻要有人堅持戰鬥,就一定能贏。這場慶典,這場授勳,是政治需要,也是穩定人心的基石。”
秦嶽轉過身,拿起一份“遺產調查”的文件夾,遞給林凡。文件夾裏夾著幾張打印出來的銀行流水單,上麵標注著勞倫斯·李的名字:“這裏麵是我們查到的線索——勞倫斯·李的賬戶裏,每個月都會有一筆不明來源的資金匯入,金額從五十萬到一百萬信用點不等,最後一筆資金流向了一個舊時代的研究所,地址在城市廢墟的深處,我們還沒來得及去探查。”
他的手指敲擊著流水單,聲音變得沉重:“‘保護傘’的根係比我們想的更深,索恩、勞倫斯,都隻是可以被舍棄的棋子。而我們,要在人們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候,悄悄挖出這些根係。你扮演好‘英雄’的角色,就是在為我們爭取時間。有時候,扮演好這個角色,比摧毀一個敵人更難,也更重要。”
林凡接過文件夾,指尖傳來紙張的涼意。他翻開流水單,看著上麵的數字,心裏終於明白了秦嶽的意思——表麵的榮光,是為了掩蓋背後的暗戰,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安心地活下去。他合上文件夾,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將軍。我會做好我該做的。”
【儀式與暗流】
勝利慶典暨追悼儀式,在慶典籌備後的第三天上午舉行。
天剛蒙蒙亮,總部廣場就開始有人聚集。人們穿著自己最體麵的衣服——有的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襯衫,領口處縫著補丁;有的年輕人穿著新做的粗布外套,顏色是難得的深藍色;還有的孩子,穿著大人改小的作戰服,衣服的袖口和褲腳都卷了好幾圈,手裏拿著用廢舊紙張折的小旗,小旗上用彩筆塗著各種顏色,有的畫著星星,有的畫著“守望者”的徽章。
廣場周圍的臨時攤位上,後勤部門的工作人員正在分發熱粥和饅頭。粥是用大米和燕麥熬的,冒著熱氣,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饅頭是用麵粉做的,雖然有些粗糙,卻很實在。人們排著隊,有序地領取食物,偶爾有人低聲交談,聲音裏帶著期待。
上午九點整,儀式正式開始。首先響起的是低沉的哀樂,旋律緩慢而悲傷,像在訴說著逝者的故事。廣場上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喧鬧的街道變得鴉雀無聲。有人低下頭,雙手合十,默默流淚;有人從口袋裏掏出逝者的照片,緊緊攥在手裏,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穿著黑色的外套,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那是她孫子的骨灰,在“鐵棺”戰役中犧牲時隻有二十歲。她輕輕撫摸著骨灰盒,嘴唇微動,像是在和孫子說話,眼淚滴在骨灰盒的蓋子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哀樂結束後,議長走上高台。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手裏拿著一份陣亡者名單。名單很長,用厚重的紙張打印而成,邊緣已經被翻得有些卷曲。他念得很慢,每念一個名字,就停頓一秒鍾,讓人們有時間記住這個名字。“小李,‘守望者’小隊成員,犧牲於‘鐵棺’戰役。”當念到小李的名字時,林凡的心髒猛地一緊,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指甲掐進掌心,帶來細微的疼痛。他想起了小李最後那笑容,想起了兩人在戰壕裏分享壓縮餅幹的日子,眼淚差點掉下來。他趕緊低下頭,用手悄悄擦了擦眼角,生怕被別人看到。
接下來是激昂的進行曲,旋律變得明快而有力,像戰士們衝鋒的號角。廣場上的氣氛瞬間變得熱烈起來,孩子們揮舞著自製的小旗,大人們鼓掌歡呼。高台兩側的投影幕布上,開始播放繳獲的“蝕骨會”旗幟被焚毀的畫麵——一麵麵黑色的旗幟,上麵繡著銀色的褻瀆符號,在火焰中燃燒,變成灰燼,隨風飄散。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有人甚至激動地跳了起來,大喊著“勝利了!我們贏了!”,聲音裏充滿了壓抑已久的釋放。
授勳環節,是儀式的高潮。林凡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走上高台。聚光燈的光線很強,照在他身上,帶著一絲灼熱的溫度,讓他幾乎看不清台下的人群——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像湧動的海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期待的笑容。他按照預演的要求,向議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手臂繃得筆直,指尖微微發麻。
議長接過禮儀兵遞來的“守護者之星”勳章——勳章是金色的,直徑約五厘米,中間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像一顆小小的星星,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芒。勳章的背麵刻著“為了守護”四個字,字體工整而有力。議長將勳章佩戴在林凡的禮服上,然後握住他的手,聲音洪亮:“林凡同誌,你在‘鐵棺’戰役和‘哀嚎峽穀’清剿中表現英勇,為人類抵抗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枚‘守護者之星’,是對你的肯定,也是對所有犧牲戰友的告慰!”
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此起彼伏。林凡按照預演的要求,轉身向台下的人群致意。他努力維持著表情的莊重,可心裏卻像壓著一塊石頭——這枚勳章的重量,不僅僅是金屬的重量,更是戰友的犧牲、未完成的使命、隱藏的危機,壓得他喘不過氣。他能感覺到勳章貼在胸口,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禮服傳來,像一塊烙鐵,提醒著他那些無法忘記的過往。
就在這時,林凡佩戴的內部通訊耳麥裏,傳來了技術部門負責人老張沙啞的聲音,直接切入他與秦嶽共享的保密頻道。老張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明顯的緊張,還夾雜著鍵盤敲擊的“噠噠”聲:“獵鷹,秦將軍,緊急情況。我們追蹤了發送‘遺產’信息的信號源,經過十七層中繼跳轉,最後指向……指向勞倫斯·李的私人加密服務器。”
林凡的身體猛地一僵,表麵上依舊維持著致意的姿勢,手指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勞倫斯·李不是在“鐵掃帚”行動中自殺了嗎?他的屍體已經被火化,家屬也領走了骨灰,一個“死人”,怎麽會發送信息?
“服務器是在他‘死亡’前三天預設的定時發送程序,時間就定在慶典的高潮階段。”老張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我們還發現,服務器裏還有三個未發送的信息包,但加密等級很高,暫時無法破解。另外,服務器的物理位置在城市廢墟的舊數據中心,我們已經派人過去探查,但還沒收到消息。”
緊接著,另一個消息傳來,讓林凡的心髒徹底沉了下去:“還有一件事,我們對‘哀嚎峽穀’殘留的深淵能量信號進行了深度溯源,發現其能量頻率與之前記錄的墨菲斯托核心能量特征,存在7.3%的細微偏移。這種偏移不是自然衰減或幹擾導致的——自然衰減的能量頻率會隨機波動,而這個偏移是係統性的,更像是……有意識的偽裝,或者說,進化。”
偽裝?進化?林凡的腦海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墨菲斯托沒有死?他通過某種方式改變了自己的能量特征,躲避追蹤?那縷從深淵之門逃逸的深淵意念,是不是也和他有關?如果他真的進化了,那他的力量會不會變得更強?
台下的歡呼聲還在繼續,聚光燈依舊灼熱,可林凡卻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迅速傳遍全身。他站在光明的頂點,享受著“英雄”的榮光,卻仿佛看到了更深的黑暗——那黑暗藏在慶典的熱鬧背後,藏在人們的笑容背後,藏在“勝利”的捷報背後,正在某個未知的角落,悄悄醞釀著新的危機。他的目光掃過台下的人群,看到人們臉上的笑容,心裏卻充滿了不安——這份喜悅,能持續多久?
【未盡的征程】
儀式在漫天飄灑的虛擬彩帶中結束。彩帶是淡藍色的,像天空的顏色,從廣場上空的投影設備中緩緩落下,落在人們的頭上、肩膀上,帶著節日的喜悅。有的孩子跳起來,伸手去抓彩帶,抓到後興奮地舉起來,向同伴炫耀;有的情侶並肩站著,讓彩帶落在他們的頭發上,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還有的老人,抬起頭看著飄落的彩帶,嘴角露出久違的笑容,眼裏卻閃著淚光。
人群開始緩緩散去,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討論著未來的計劃——有人說要回老家重建房子,把倒塌的屋頂修好,再種上幾棵果樹;有人說要加入“守望者”,繼續戰鬥,保護更多的人;還有人說要開一家小商店,賣些日常用品,讓日子恢複從前的樣子。
林凡走下高台,沒有加入歡慶的人群。他穿過廣場,走向總部大樓的指揮室。廣場的角落,還有未清理的彈殼和碎石,彈殼是黃銅色的,表麵已經有些氧化,碎石上還殘留著黑色的硝煙痕跡,這些都提醒著人們,戰爭的創傷還未愈合。
“叔叔!”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林凡停下腳步,看到一個大約六歲的小男孩跑過來,手裏拿著一枚小小的彈殼。小男孩穿著一件紅色的外套,臉上帶著泥土的痕跡,眼睛很大,像兩顆黑葡萄。“這是我在那邊撿到的,”他舉起彈殼,遞到林凡麵前,“這是怪物留下的嗎?以後再也不會有怪物了吧?”
林凡蹲下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小男孩的頭發很軟,帶著陽光的溫度。“這不是怪物留下的,是我們的戰士保護大家時留下的。”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以後不會有怪物了,你可以放心地在這裏玩耍。”
小男孩笑著點點頭,拿著彈殼跑開了,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歌謠。林凡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卻充滿了愧疚——他說的是謊言,那些隱藏的陰影,那些未解決的危機,隨時可能再次帶來災難。
指揮室內,秦嶽正站在主控台前,盯著屏幕上的能量圖譜。圖譜上,兩條紅色的曲線正在對比——一條是“鐵棺”戰役中墨菲斯托的能量特征,曲線陡峭,峰值尖銳;另一條是“哀嚎峽穀”殘留的能量特征,曲線相對平緩,但在末端有明顯的偏移,兩條曲線的重合度隻有92.7%。秦嶽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偏移的部分,眉頭緊鎖,眼神凝重。
“將軍,‘遺產’……還有墨菲斯托……”林凡走進指揮室,聲音帶著急切。他還沒從剛才的消息中緩過神來,心裏充滿了疑問。
秦嶽轉過身,看到林凡,示意他過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林凡:“先喝口水,冷靜一下。”
林凡接過水杯,冰涼的杯壁觸到指尖,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些。溫水滑過喉嚨,緩解了喉嚨的幹澀。
“慶典結束了,捷報也發出去了。”秦嶽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人群已經散去,廣場上隻剩下幾個清理垃圾的工人,他們拿著掃帚,慢慢地清掃著地上的紙屑和彩帶,“人們需要這場勝利,需要這份希望。這沒有錯——如果連希望都沒有了,人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他走到林凡麵前,語氣變得嚴肅:“但我們不能沉浸在勝利裏。‘保護傘’的根係,可能延伸到了議會的高層,甚至其他基地的指揮係統;勞倫斯·李的服務器裏,可能藏著‘遺產’的核心秘密,那三個未發送的信息包,或許就是關鍵;墨菲斯托如果真的改變了能量特征,那他很可能在策劃新的陰謀——那縷逃逸的深淵意念,或許就是他的誘餌,用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掩蓋他真正的目的。”
秦嶽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新的文件夾,遞給林凡。文件夾的封麵是黑色的,上麵印著“暗戰計劃”四個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僅限核心成員查看”。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文件夾:“這是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我們要成立一個秘密小組,成員包括你、我、林溪、周銳,還有技術部門的老張。我們的任務是潛入深水區——調查‘遺產’的真相,找到勞倫斯·李提到的那個舊研究所;追蹤墨菲斯托的下落,確認他是否真的進化;挖出所有隱藏的‘保護傘’成員,切斷他們的聯係。”
“這不再是轟轟烈烈的決戰,沒有歡呼,沒有勳章,甚至可能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在戰鬥。”秦嶽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們要像影子一樣,在黑暗中行動,保護那些享受光明的人。如果我們失敗了,後果不堪設想——‘遺產’可能會帶來比‘蝕骨會’更可怕的災難,墨菲斯托可能會再次打開深淵之門,人類的抵抗事業會毀於一旦。”
他看著林凡的眼睛,眼神裏帶著信任和托付:“林凡,你的‘真實之眼’能穿透偽裝,你的意誌足夠堅定,你是這個小組的核心成員。你準備好了嗎?”
林凡接過文件夾,指尖傳來紙張的厚重感。他翻開文件夾,看到裏麵的成員名單和任務分工——林溪負責通訊和技術支持,周銳負責行動和安保,老張負責能量分析和追蹤,秦嶽負責全局指揮,而他,負責用“真實之眼”探查真相,識別偽裝。
他想起了小李的犧牲,想起了趙鵬留下的日誌,想起了那些在戰鬥中逝去的人,想起了廣場上小男孩的笑容。心裏的猶豫和掙紮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決心。“我準備好了,將軍。”他的聲音堅定,沒有絲毫猶豫,“無論有多危險,我都會堅持下去。”
秦嶽點了點頭,拍了拍林凡的肩膀。他的手掌很粗糙,帶著老繭,卻很有力,傳遞著信任和力量。
指揮室內,屏幕上的能量圖譜還在閃爍,紅色的曲線像一道警示,提醒著他們潛在的危險。窗外,城市的燈光開始亮起,像星星一樣,點綴著黑暗的夜空。勝利的捷報猶在耳邊,慶祝的歌聲隱約傳來,可指揮室內的空氣卻冰冷如鐵。
林凡知道,未來的路會更加艱難,更加危險。他們要麵對的,是隱藏在光明下的陰影,是進化後的敵人,是深不見底的陰謀。但他不會退縮——為了那些相信希望的人,為了那些犧牲的戰友,為了守護這片來之不易的光明,他會一直戰鬥下去,直到所有的陰影都被驅散,直到真正的和平降臨。
(本集完)
第95集 《百姓歡慶》內容提示:
官方的勝利慶典之後,民間自發的、更加純粹而熱烈的歡慶浪潮才真正開始。各大幸存者聚居點、重建區街頭巷尾,充滿了釋放壓抑已久的喜悅人群。酒水重新成為流通物,久違的歌聲與舞蹈出現在廣場上,人們談論著未來,規劃著生活,戰爭的創傷似乎在歡聲笑語中慢慢愈合。然而,在這片普天同慶的景象之下,資源分配不公的隱患開始悄然顯現,不同聚居點之間的摩擦初露端倪,部分在戰爭中失去一切、心靈創傷過重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林凡行走在歡慶的人群中,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卻也敏銳地察覺到了潛藏在歌舞升平之下的新危機與社會裂痕。和平的生活,遠比戰爭更加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