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集:百姓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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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方慶典的最後一段進行曲還在總部廣場上空繚繞,音符混著風,飄向城市的各個角落。林凡站在慶典後台的臨時更衣室裏,手指捏住深灰色禮服的領口,絲質麵料蹭過指尖,帶著一絲冰涼的順滑——禮服左胸處還別著那枚“守護者之星”勳章,金色的邊緣沾了點慶典時濺到的咖啡漬,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他抬手解開領口的紐扣,將禮服脫下來,隨手搭在椅背上,露出裏麵那件洗得發白的深綠色作戰服。
    作戰服的袖口有塊明顯的補丁,是上次“鐵棺”戰役後,他自己用針線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左肩胛處的布料比其他地方略厚,裏麵還貼著醫用紗布,傷口偶爾會傳來細微的刺痛。他將勳章從禮服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金屬的冰涼透過布料傳到皮膚上,像一個沉甸甸的承諾。
    推開門,一股混雜著多種氣味的熱浪撲麵而來——有合成酒精的刺鼻辛辣,混著烤合成肉的焦香,還有孩子們手裏拿著的、用糖精做的彩色糖果味,甚至能隱約聞到遠處飄來的、剛煮好的燕麥粥香氣。街道上已經沸騰了,人們從低矮的板房、臨時搭建的帳篷裏湧出來,像潮水般填滿了每一條還算完整的街道。
    遠處的破舊音響裏,正播放著一首戰前的老歌《明天會更好》,磁帶有些磨損,歌聲帶著輕微的雜音,卻依舊充滿了生命力。有人隨著節奏搖晃身體,動作笨拙卻真誠;孩子們舉著用廢棄電路板和金屬片做的小旗子,在人群中穿梭,金屬片碰撞在一起,發出“叮當”的輕響,像一串不成調的風鈴。
    林凡走在街頭,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歌唱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能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大叔,手裏舉著一個舊礦泉水瓶,裏麵裝著透明的液體——是合成酒精,標簽早就被撕掉了。“林顧問!喝一口!”大叔的嗓門洪亮,臉上帶著通紅的酒意,“多虧了你們,我們才能過安穩日子!”
    林凡接過瓶子,抿了一口。酒精辛辣的味道瞬間在口腔裏炸開,帶著點苦澀,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大叔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力道不輕,卻避開了他的傷口:“小夥子,慢點喝!這酒烈,解乏!”
    周圍的人漸漸認出了他,圍了過來。有人遞來烤得焦香的合成肉串,肉串用細鐵絲串著,表麵撒了點鹽;有人拿出孩子畫的畫,畫上是一個穿著作戰服的人,舉著光刃,旁邊寫著“英雄”兩個歪歪扭扭的字;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說“我孫子要是還在,也會像你一樣勇敢”,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帶著溫熱的溫度。
    林凡努力回應著,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心裏卻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這份熱鬧是真實的,這份感激也是真實的,可他那經過千錘百煉的感知,卻像最精密的探針,在歡樂的交響曲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諧的雜音:街角處,兩個男人正低聲爭吵,臉色通紅;遠處的物資配給站旁,有人探頭探腦,眼神裏帶著焦慮和警惕;甚至在孩子們的笑聲裏,也夾雜著一絲因饑餓而發出的細微嗚咽。
    這些雜音很輕,輕得像羽毛,卻尖銳地刺進他的心裏。他知道,這看似癲狂的喜悅之下,隱藏著尚未愈合的傷口,潛藏著新危機破殼的輕微碎裂聲。
    【沸騰的街巷】
    壓抑了太久的情緒,一旦找到出口,爆發得便越發猛烈。沒有官方的組織,沒有固定的流程,甚至沒有足夠精致的食物和飲品,卻絲毫不影響幸存者們宣泄心中的喜悅。
    總部附近的“中心街”上,一家廢棄的超市門口,幾個年輕人搬來了一台老舊的發電機,接上了音響和幾盞臨時的燈泡。燈泡是暖黃色的,照亮了周圍一片區域,將人們的臉映得格外溫暖。音響裏的歌一首接一首地放著,從戰前的流行曲到抵抗軍的戰歌,每一首歌響起時,都有人跟著哼唱,聲音參差不齊,卻充滿了力量。
    超市的台階上,放著幾個大桶,裏麵裝著合成酒精。這種酒精平時多用於醫療消毒或工業用途,味道辛辣,喝多了會頭疼,卻是此刻最奢侈的“慶典飲品”。人們用各種容器來裝酒——舊的搪瓷杯、礦泉水瓶、甚至是撿來的玻璃罐頭瓶,每個人都倒上一點,互相碰杯,“叮”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幹杯!為了勝利!”一個穿黑色夾克的年輕人舉起罐頭瓶,大聲喊道,他的胳膊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之前被深淵生物的爪子劃傷的。
    “幹杯!為了活下去!”周圍的人跟著呼應,聲音震得空氣都在顫抖,有人喝得太急,酒精順著嘴角流下來,滴在衣服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街角處,一個賣烤合成肉的小攤前圍滿了人。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負責烤肉,女的負責收錢和遞肉串。合成肉是用大豆蛋白和各種添加劑做的,顏色是深棕色,烤的時候會滋滋冒油,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男的一邊翻動肉串,一邊大聲吆喝:“剛烤好的肉串!不要錢!隨便吃!今天高興!”
    人們排隊領取肉串,每個人都隻拿一串,沒人多要——大家都知道,物資來之不易,要留給更多人。一個小男孩接過肉串,先遞給身邊的媽媽,媽媽咬了一小口,又遞回給男孩,說“媽媽不餓,你吃”。男孩搖搖頭,又遞給旁邊的奶奶,祖孫三代的笑容,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馨。
    林凡走在人群中,不時被人認出來。一個叫張大媽的中年婦女,拉著他走到自己的板房裏,從床底下掏出一個鐵盒子,打開後,裏麵是一小包咖啡豆——這是她去年在廢棄的咖啡館裏找到的,一直沒舍得喝。“林顧問,嚐嚐這個!”張大媽用一個舊的鋁壺煮了咖啡,咖啡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比合成咖啡粉的味道濃鬱得多。
    林凡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抿了一口,苦澀中帶著一絲醇厚的香氣,是久違的、屬於和平年代的味道。“大媽,您自己留著喝吧,這太珍貴了。”
    “哎,現在勝利了,就該喝好的!”張大媽擺擺手,臉上帶著笑容,“我兒子在‘鐵棺’戰役中犧牲了,他要是知道我們打贏了,肯定也高興。你能活著回來,就是替他好好活著,替我們大家好好活著。”
    林凡的眼眶有些發熱,他用力點頭,將咖啡一口喝完。咖啡的溫熱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心。他走出板房,看到孩子們圍著一個士兵,聽他講戰場上的故事。士兵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個彈殼,比劃著當時的場景,孩子們聽得眼睛發亮,不時發出“哇”的驚歎聲。
    這一刻,林凡確實感受到了溫暖——一種將個人犧牲融於集體解脫後的慰藉。城市的燈光似乎更亮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種昏暗的應急燈,而是居民們從廢棄建築裏拆來的燈泡,一盞盞掛在街道兩旁,像一串星星;空氣也仿佛清新了許多,不再有深淵能量的甜腥味,而是充滿了食物的香氣、人們的笑聲,還有屬於生活的煙火氣。
    他摸了摸貼身口袋裏的勳章,金屬的冰涼提醒著他所承載的期望。他想,或許這場勝利,真的能讓人們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真的能讓這座破碎的城市,重新煥發生機。
    【裂痕初現】
    然而,當林凡離開中心街,深入到城市的不同街區時,他發現,那幅歡慶的畫卷,開始顯現出粗糙的底色和細微的裂痕。這些裂痕很輕,卻像蛛網狀一樣,慢慢蔓延開來,藏在笑容背後,藏在歡呼聲中。
    他首先來到的是“曙光”聚居區。這裏靠近原總部核心區,是最早恢複基礎設施的區域之一——有穩定的淨水供應,有臨時搭建的發電站,甚至還有幾家小型的商店,能買到一些日常用品。這裏的歡慶,顯得最為“文明”和“有序”。
    聚居區的廣場上,一群年輕人組織了一場小型的詩歌朗誦會。一個穿白色襯衫的青年站在臨時搭起的台子上,手裏拿著一張打印的紙,紙上是他自己寫的詩。他的聲音清澈,帶著感情:“我們站在廢墟上,種下希望的種子;我們擦幹眼淚,舉起反抗的旗幟;勝利的歌聲響起,未來的路不再黑暗……”
    台下的人安靜地聽著,偶爾有人鼓掌,掌聲不激烈,卻很真誠。人們穿著相對整潔的衣服——男人大多穿著襯衫或夾克,女人穿著連衣裙或外套,孩子們的衣服雖然有補丁,卻洗得幹幹淨淨。廣場的角落裏,有人擺了幾張桌子,上麵放著一些書籍和雜誌,都是從廢棄圖書館裏搶救出來的,人們可以自由翻閱。
    林凡找了個角落坐下,聽著詩歌,看著周圍的人。他注意到,一些人的笑容背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穿著西裝外套,正在和幾個人談論著什麽。林凡走近了些,聽到他們在說“優先重建項目”。
    “聽說核心區下個月就要開始建新住宅了,都是小高層,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戴眼鏡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鏡,語氣裏帶著一絲得意,“我們這些在總部工作的,應該能優先選戶型,畢竟我們為抵抗事業做的貢獻更大。”
    “是啊,”旁邊一個穿灰色西裝的人附和道,“外圍區的人,暫時還不用考慮這些,先把基礎的淨水和電力解決了再說。”
    “話也不能這麽說,”一個穿藍色襯衫的人小聲反駁,“外圍區的人也出了不少力,比如‘鐵砧’營地的工人,他們生產了那麽多武器,沒有他們,我們也打不贏。”
    “那是他們的本職工作,”戴眼鏡的中年人不以為意,“我們在後方製定戰略,協調資源,責任更重大。”
    林凡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這種優越感像一道無形的牆,將“曙光”聚居區和其他區域的人隔離開來。雖然沒有明說,卻在無形中劃分了“高低貴賤”,為矛盾埋下了隱患。
    離開“曙光”,林凡轉向更外圍的“鐵砧”營地。這裏曾是重要的軍工生產點,居民大多是技術工人及其家屬,在戰爭中,他們負責修理武器、生產彈藥,出力甚巨。但這裏的生活環境,卻比“曙光”艱苦得多——沒有穩定的淨水供應,每天隻有兩個小時能接到淨化後的水;住房是臨時搭建的板房,冬天漏風,夏天悶熱;甚至連電力,也隻能靠小型發電機供應,每天隻有四個小時的供電時間。
    “鐵砧”營地的歡慶氣氛同樣熱烈,甚至更加粗獷豪放。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幾個壯漢赤著膊,露出結實的肌肉,肌肉上布滿了疤痕——有的是被機器劃傷的,有的是被深淵生物襲擊留下的。他們手裏拿著扳手、鐵錘,敲擊著旁邊一輛廢棄的坦克裝甲板,“哐哐”的聲音響亮而有節奏,代替了音樂。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周圍的人歡呼著,有人舉起裝著合成酒精的瓶子,向他們遞過去。壯漢們接過瓶子,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精順著嘴角流下來,滴在胸膛上,他們卻毫不在意,繼續敲擊著裝甲板,臉上帶著狂熱的笑容。
    林凡走到一個正在喝悶酒的壯漢身邊。壯漢叫王鐵,四十多歲,胳膊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是去年修理坦克時,被突然襲擊的深淵生物抓傷的。他手裏拿著一個掉了瓷的搪瓷杯,杯子裏裝著合成酒精,他一口一口地喝著,眉頭緊鎖。
    “王大哥,怎麽不跟他們一起熱鬧熱鬧?”林凡在他身邊坐下,問道。
    王鐵看了他一眼,認出了他,歎了口氣:“熱鬧有啥用?仗打贏了,我們的日子也沒好到哪兒去。”他指了指旁邊的板房,“你看,這板房冬天漏風,夏天漏雨,我們跟總部反映了好幾次,都沒消息。去年冬天,我們營地有三個老人,就是因為沒暖氣,凍病了,最後沒挺過來。”
    他又灌了一口酒,聲音提高了些:“再說淨水,每天就兩個小時供應,接的水還不夠做飯和喝水的,洗澡更是奢望。可我聽說,‘曙光’聚居區二十四小時都有淨水,還能用來洗衣服、衝廁所。憑啥?我們生產武器的時候,沒比他們少出力,沒比他們少流血,為啥待遇差這麽多?”
    周圍的人聽到他們的談話,也圍了過來,紛紛附和:
    “是啊,林顧問,我們不是想鬧事,就是想要個公平!”
    “聽說核心區要建新住宅了,啥時候能輪到我們這兒?”
    “那些坐辦公室的,天天吹著空調,分資源的時候卻把我們擠到最後,這口氣,咽不下!”
    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原本熱烈的氣氛,漸漸變得有些沉重。林凡看著這些滿臉滄桑的工人,心裏也泛起一陣酸楚——他們是戰爭的幕後英雄,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這份不滿,不是沒有原因的。
    離開“鐵砧”,林凡來到了城市最偏僻的“希望角”。這裏主要由戰爭流民組成,他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隻能在這裏臨時落腳。聚居點的住房是用廢棄的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低矮而簡陋;物資也最為匱乏,每天的配給隻能勉強維持溫飽。
    “希望角”的人們也在慶祝,卻顯得有些壓抑。幾個女人在一口大鍋裏煮著燕麥粥,粥很稀,能看到裏麵的水在翻滾,散發著淡淡的麥香。孩子們圍在鍋邊,眼巴巴地看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一個女人用勺子將粥盛到小碗裏,分給孩子們,每個孩子隻有小半碗,卻吃得格外香甜。
    歡笑聲中,夾雜著更多的哭泣聲。一個中年女人坐在自家的帳篷前,手裏拿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作戰服,笑容燦爛。女人一邊哭,一邊用手撫摸著照片,嘴裏念叨著“兒子,你看到了嗎?我們打贏了,你可以安息了”。旁邊的人看到了,遞過一張紙巾,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幾個孩子因為爭奪一塊合成能量棒,差點打起來。能量棒是黃色的,包裝皺巴巴的,上麵印著“應急食品”的字樣。一個叫小石頭的男孩,死死攥著能量棒,另一個男孩想搶過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臉上都沾了泥土。小石頭的媽媽跑過來,用力拽開他們,一巴掌打在小石頭的屁股上,厲聲說道:“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這能量棒是給你爺爺留的,他生病了,需要補充營養!你再搶,今天就別吃飯了!”
    小石頭委屈地哭了起來,卻還是鬆開了手,看著媽媽將能量棒遞給不遠處的老爺爺。老爺爺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接過能量棒,卻又遞給小石頭,說“爺爺不餓,你吃吧”。小石頭搖搖頭,轉身跑開了,背影看起來格外孤單。
    林凡看到一個失去一條腿的老兵,獨自坐在角落裏。老兵叫***,六十多歲,右腿是義肢,用一塊舊帆布包著,帆布上有很多補丁。他手裏拿著一枚鏽蝕的勳章,勳章是“戰鬥英雄”勳章,邊緣已經磨得光滑,上麵的字跡也模糊不清。他用一塊舊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勳章,動作緩慢而輕柔,仿佛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林凡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老兵沒有抬頭,依舊擦著勳章,眼神空洞,仿佛在看著某個遙遠的戰場。“這勳章,是我年輕時在邊境作戰時得的,”老兵的聲音沙啞,帶著歲月的滄桑,“那時候,我們為了守護國家,流血犧牲,覺得值。現在,我們為了守護人類,還是在流血犧牲,可我總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您覺得哪裏不一樣了?”林凡輕聲問道。
    老兵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迷茫:“以前,我們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當兵的,不管是城裏人還是農村人,都一樣吃、一樣住、一樣戰鬥。可現在,有的人住好房子,喝幹淨水,有的人卻連溫飽都成問題。我們流血犧牲,不是為了讓一部分人過上好日子,另一部分人還在受苦啊。”
    林凡沉默了。他看著老兵手裏的勳章,看著周圍簡陋的帳篷,看著孩子們渴望的眼神,心裏沉重得像壓了一塊石頭。他知道,戰爭的創傷,並非一場勝利慶典就能輕易撫平;人們心中的不滿,也並非一句“勝利了”就能輕易化解。這些裂痕,若是不及時修補,遲早會變成無法彌補的鴻溝。
    【衝突的預演】
    裂痕,終於在“鐵砧”營地與“溪穀”聚居區交界處的臨時物資配給站前,從言語演化成了行動。
    這個配給站是臨時搭建的,用幾塊木板和塑料布圍成一個簡單的棚子,棚子裏麵放著幾箱物資——有壓縮餅幹、合成能量棒、瓶裝淨水,還有少量珍貴的天然維生素補充劑。平時,配給站會按時發放物資,人們排隊領取,雖然偶爾會有抱怨,卻也還算有序。
    但今天,因為慶祝活動,配給比平日晚了一個小時。等待領取物資的人群已經排成了兩條長龍,一條是“鐵砧”營地的人,一條是“溪穀”聚居區的人。兩條隊伍都有五十多人,人們的臉上帶著焦躁的表情,有的人不時看表,有的人低聲抱怨,還有的人伸長脖子,往棚子裏麵張望,希望能早點領到物資。
    “怎麽還不開始發啊?都等了一個小時了!”一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不耐煩地喊道,他叫趙強,是“鐵砧”營地的工人,工裝上麵沾了不少油汙,褲腳卷了起來,露出沾滿泥土的鞋子。
    “就是啊,我孩子還在家等著喝水呢!”旁邊一個女人附和道,她懷裏抱著一個嬰兒,嬰兒的嘴唇有些幹裂,顯然是渴了。
    就在這時,配給站的工作人員開始發放物資。“溪穀”聚居區的隊伍裏,有人領到了兩小包天然維生素補充劑——這種補充劑是用天然水果和蔬菜提煉的,富含維生素C,能增強抵抗力,非常珍貴,平時隻有傷員才能領到。
    趙強看到了,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衝到“溪穀”的隊伍前,指著那個領到補充劑的人,大聲喊道:“憑什麽他們‘溪穀’的人能領到雙份維生素?我們‘鐵砧’的人出的力不比他們少!我們每天修理武器,生產彈藥,累得要死,連一口幹淨水都喝不上,他們憑什麽能領雙份?”
    那個領到補充劑的人叫劉兵,是“溪穀”聚居區的居民,他的胳膊上纏著繃帶,是之前在對抗深淵生物時被劃傷的。他聽到趙強的話,立刻反駁道:“放屁!這不是雙份,是我們區傷員的特供!我是替我們區的傷員來領的,你懂個屁!”
    “傷員?誰他媽沒受過傷?”趙強激動地往前走了一步,推了劉兵一下,“我們‘鐵砧’的人,哪個身上沒有傷疤?我們流的血少了?憑什麽隻有你們區的傷員能領?”
    劉兵被趙強推得踉蹌了一下,手裏的維生素補充劑掉了一包在地上。一個看熱鬧的人想彎腰去撿,被劉兵厲聲喝止:“別動!這是傷員的東西,你也敢碰?”他撿起補充劑,瞪著趙強,“你別不講理!這是總部規定的,傷員優先,跟哪個區沒關係!”
    “規定?我看是你們跟工作人員有關係吧!”趙強不依不饒,語氣裏充滿了嘲諷,“是不是給了工作人員好處,才多領的?”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劉兵。他猛地衝上去,一拳打在趙強的臉上。趙強被打得後退了一步,嘴角流出了血。他也火了,回手一拳打在劉兵的胸口,劉兵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周圍的人驚呼起來,兩條隊伍瞬間混亂。“鐵砧”的人衝上去幫趙強,“溪穀”的人衝上去幫劉兵,推搡、叫罵聲蓋過了遠處傳來的慶祝音樂。有的人被推倒在地,有的人的衣服被撕破,還有的人在混亂中丟失了自己的東西。
    負責維持秩序的幾個士兵立刻衝了上去,試圖分開扭打在一起的人。士兵小張抓住趙強的胳膊,想把他拉開,卻被趙強用力甩開,小張的帽子掉在了地上,頭發也亂了。“都住手!”小張大聲喊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可混亂的人群根本不聽他的話,反而有人推了小張一下,小張差點摔倒。就在這時,林凡正好路過,看到了眼前的混亂場麵。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抓住趙強的胳膊。趙強回頭看到林凡,愣了一下——他認出了這個在“鐵砧”營地和他聊過天的英雄,動作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林凡的手很有力,緊緊地抓住趙強的胳膊,聲音不大,卻帶著戰場磨練出的威嚴:“都住手!我們剛剛打贏了外部的敵人,現在就要把拳頭對準自己人嗎?你們忘了,我們為什麽而戰鬥?忘了那些犧牲的戰友嗎?他們用生命換來的勝利,就是讓我們在這裏自相殘殺的嗎?”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混亂的人群頭上。扭打的人漸漸停了下來,互相瞪著對方,卻不再動手。趙強喘著氣,看著林凡,嘴角還在流血,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激動:“林先生,我們不是想鬧事!我們就是想要個公平!仗打的時候讓我們衝在前麵,修理武器、生產彈藥,累得半死;分東西的時候就把我們忘在後麵,淨水沒有,好房子沒有,連維生素都隻有他們能領,這口氣,我們咽不下!”
    劉兵也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胳膊上的繃帶被扯鬆了,露出裏麵的傷口。他看著林凡,語氣也緩和了些:“林先生,我們也不是故意要搞特殊。這些維生素確實是給傷員的,我們區有十幾個傷員,都是在‘哀嚎峽穀’清剿時受傷的,需要補充營養。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們。”
    林凡看了看趙強,又看了看劉兵,再看了看周圍滿臉委屈和不滿的人群,心裏沉重得像壓了一塊石頭。他知道,這些人的訴求不是沒有道理,長期的資源分配不均,長期的待遇差異,積壓了太多的不滿,今天的衝突,隻是一個爆發點。
    “我知道你們都有苦衷,也知道你們想要公平,”林凡的聲音變得溫和了些,卻依舊堅定,“趙大哥,你們‘鐵砧’營地的貢獻,總部不會忘記,你們的訴求,我會立刻反映給秦將軍,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劉大哥,傷員需要營養,這是應該的,但我也會建議總部,增加維生素的供應量,讓更多有需要的人能領到。”
    他頓了頓,提高了聲音,讓所有人都能聽到:“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團結,不是自相殘殺。外部的敵人還沒有完全消滅,隱藏的危機還在,我們要是自己先亂了,怎麽對得起那些犧牲的戰友?怎麽守護我們的家園?”
    人群安靜下來,有的人低下了頭,有的人互相看了看,眼神裏的憤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愧疚。趙強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劉兵麵前,伸出手:“兄弟,剛才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
    劉兵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和趙強握了握:“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動手。”
    兩條混亂的隊伍,重新排好。配給站的工作人員開始加快發放速度,每個人都領到了自己的物資。趙強領到了一瓶淨水和一塊壓縮餅幹,他打開淨水,喝了一口,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劉兵替傷員領到了維生素補充劑,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裏,準備帶回聚居區。
    林凡看著重新恢複秩序的配給站,鬆了口氣。可他心裏清楚,這隻是暫時的平息,不是根本的解決。如果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不解決,這樣的衝突,遲早還會發生。
    就在這時,他貼身的加密通訊器輕微震動了一下。是秦嶽發來的信息,內容很簡短,卻讓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歡慶之下,暗流比預想更快。初步調查顯示,部分物資調配異常,‘鐵砧’營地的淨水被挪用了一部分到‘曙光’聚居區,維生素補充劑的供應也存在傾斜。‘遺產’線索或與後勤係統有關,速回總部。”
    【新戰場的序幕】
    林凡又在配給站待了一會兒,看著所有人都領到了物資,才轉身離開。他走的時候,小石頭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塊壓縮餅幹,遞到他麵前。小石頭的臉上還沾著泥土,眼睛卻很亮:“叔叔,這個給你吃。我媽媽說,你是英雄,要多吃點,才能保護我們。”
    林凡蹲下來,摸了摸小石頭的頭。小石頭的頭發很軟,帶著陽光的溫度。“叔叔不餓,你自己吃吧。”他笑著說,“你要好好吃飯,快快長大,以後和叔叔一起,保護大家,好不好?”
    小石頭用力點頭,拿著壓縮餅幹跑回了媽媽身邊,一邊跑一邊喊:“媽媽!媽媽!我以後要和叔叔一起保護大家!”
    林凡看著小石頭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暖流,卻又很快被秦嶽信息帶來的沉重取代。他回頭望去,遠處的廣場上,人們還在歌舞——有人在放自製的煙花,用廢棄的火藥和紙筒做的,點燃後,紅色和綠色的火花衝上天空,雖然短暫,卻格外耀眼;孩子們圍著煙花拍手,笑聲清脆;大人們舉著酒瓶子,互相碰杯,臉上帶著笑容。
    這幅景象真實而珍貴,是無數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片刻安寧。可林凡知道,在這光鮮的表象之下,隱藏著太多的問題:資源分配的溝壑越來越深,“曙光”聚居區的優越與“希望角”的匱乏形成鮮明對比;不同群體間的隔閡越來越重,“鐵砧”營地的工人與“溪穀”的居民因為物資而產生衝突;戰爭的創傷還未愈合,老兵空洞的眼神、失去親人的女人的哭泣、孩子們渴望的目光,都在提醒著他,勝利帶來的,不僅僅是喜悅,還有需要麵對的現實。
    更讓他擔憂的是秦嶽提到的“物資調配異常”和“遺產線索”。有人在暗中挪用物資,製造分配不均,挑起群體矛盾;而這一切,很可能與那個神秘的“遺產”有關。他想起了索恩說的“光明之下,皆是陰影”,想起了勞倫斯·李死後留下的定時信息,想起了墨菲斯托可能存在的“進化”。這些線索,似乎都指向一個方向——有人不希望看到人類真正的團結與穩定,有人在利用勝利後的混亂,播撒新的分裂種子。
    林凡加快了腳步,走向總部大樓。他的步伐比來時更快,作戰服的下擺隨著動作擺動,左肩胛的傷口因為快速行走而傳來輕微的刺痛,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他的心裏,不再有剛剛走入人群時的輕鬆,而是充滿了緊迫感和責任感。
    他明白,硝煙散盡的戰場,並非一切的終結。之前的戰鬥,是與外部的敵人對抗,用武器、用光刃、用鮮血;而接下來的戰鬥,是與內部的矛盾對抗,用公平、用信任、用團結。這場新的戰爭,沒有硝煙,沒有炮火,卻同樣殘酷,甚至更加複雜——因為敵人不再是麵目猙獰的深淵生物,而是隱藏在光明下的陰影,是人們心中的不滿,是資源分配的不公。
    總部大樓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灰色的建築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莊嚴。林凡知道,秦嶽在總部等著他,關於“物資調配異常”的調查,關於“遺產”的線索,都需要他們去解開。那個神秘的“遺產”,很可能就是這場新戰爭的第一聲號角,而他們,必須做好準備,迎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他摸了摸貼身口袋裏的“守護者之星”勳章,金屬的冰涼透過布料傳來,像一個沉甸甸的承諾。他想起了張大媽的咖啡,想起了王鐵的抱怨,想起了***的勳章,想起了小石頭的笑容。這些人,這些事,都是他必須戰鬥下去的理由。
    “新的戰場,已經開始了。”林凡在心裏默念,腳步更加堅定。他知道,這場戰爭會很艱難,會遇到很多阻礙,甚至可能會有新的犧牲。但他不會退縮——為了那些相信他的人,為了那些渴望公平的人,為了那些還在受苦的人,他會一直戰鬥下去,直到所有的裂痕都被彌補,直到所有的陰影都被驅散,直到每個人都能在這片土地上,真正安心地生活,真正快樂地歡慶。
    (本集完)
    第96集 《審訊攻堅》內容提示:
    針對“保護傘”殘餘網絡及“遺產”的調查取得關鍵突破,一名潛伏極深、負責資源調配的關鍵中層官員被秘密控製。秦嶽親自部署審訊方案,林凡運用其獨特的感知能力參與輔助。審訊過程不僅是意誌的較量,更是智慧與陷阱的交鋒。嫌疑人異常狡猾,拋出真真假假的信息,試圖混淆視聽,甚至反咬一口。隨著審訊的深入,一個利用戰後資源分配不公、旨在挑起內部衝突、破壞重建計劃的陰謀網絡逐漸清晰,但其最終目的和背後的主使者依然籠罩在迷霧之中。審訊室內的心理戰,牽動著整個抵抗力量未來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