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趙立春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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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斷與李達康那通令人沮喪的電話,趙立春仿佛被抽幹了力氣,癱坐在書房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書房裏依舊奢華,名貴的紅木家具,價值連城的古董擺件,牆上還掛著某位已故領導人視察漢東時與他親切握手的珍貴照片……這一切,都曾是他權力巔峰的象征。然而此刻,這些外物帶給他的,隻有無盡的諷刺和即將失去一切的恐慌。
    他渾濁的雙眼望著天花板,心中一片冰涼。他比李達康更清楚自己的處境。到了他這個級別,上麵真要動他,絕不會是小打小鬧。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或許上麵還會睜隻眼閉隻眼,但如此規模的調查啟動,意味著他的政治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甚至連人身自由也岌岌可危。
    “秦城……”這兩個字如同夢魘,在他腦海中盤旋。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最終歸宿——那所專門關押高級別貪腐官員的秦城監獄。在那裏,他將失去一切榮耀、權力和自由,在四麵高牆中度過餘生。
    至於像丁義珍那樣出逃海外?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他自己掐滅了。他趙立春不是丁義珍那種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他是曾經手握重權、掌握無數國家機密的高級領導!他若是敢叛逃不歸,那性質就徹底變了,不再是簡單的經濟問題,而是叛國!屆時,等待他的將不再是監獄的鐵窗,而是冰冷的子彈!相比之下,老老實實進去,或許還能靠著以往的餘蔭,在秦城裏得到相對“優待”,苟延殘喘,安度……如果那還能被稱為晚年的話。
    “時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時間!”趙立春喃喃自語,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需要時間來完成兩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第一,轉移資產。他這麽多年積累的巨額財富,大部分還隱匿在國內外複雜的網絡中。以前可以大手筆操作,現在上麵盯得緊,任何大規模的資金異動都可能被瞬間凍結、追回。他必須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地,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將這些錢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為他兒子趙瑞龍將來在國外的生活做準備。
    第二,安排趙瑞龍出境。這是最棘手的一環。趙瑞龍現在還在緩刑期,本身就是戴罪之身,行動受到限製。再加上因為他趙立春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趙瑞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送出去,難度極大,雖然鍾家因為上次侯亮平的事情要在趙瑞龍的事情上幫忙,但這也需要周密的計劃和漫長的時間來尋找漏洞、打通關節。
    “時間!時間!”趙立春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能聽到命運的喪鍾正在耳邊滴答作響。
    沙瑞金派白景文下去,就是不想給他這個時間!白景文就像一把捅向膿包的快刀,一旦讓他迅速打開局麵,挖出更多致命的證據,他趙立春倒台的速度會大大加快,他所有的後續安排都可能被打亂,甚至功虧一簣!
    必須拖延!不惜一切代價拖延!
    他的目光在腦海中搜尋著還能動用的棋子。李達康那邊已經黔驢技窮,京城秦家李家那邊施加的壓力似乎也到了瓶頸……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名字上——高育良!
    這位他曾經著力培養、如今貴為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的弟子,手中掌握著龐大的政法係統資源。如果高育良願意發動他政法係的人脈,在白景文調查的路上處處設卡、製造司法程序上的麻煩,或者利用輿論等手段給白景文潑髒水、分散其精力……絕對能極大地拖延調查進度,為他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想到這裏,趙立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次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高育良的號碼。
    電話接通,趙立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富有權威,如同以往一樣:“育良啊,是我。”
    “老書記,您好。”高育良的聲音傳來,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趙立春沒有繞圈子,直接提出了要求:“育良,光明區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沙瑞金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裏逼啊!現在需要你站出來,發揮你政法委書記的作用,發動一下政法係的同誌們,給那個白景文製造點麻煩,不能讓他的調查那麽順利!我們需要時間!”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高育良為難的聲音:“老書記,這個……恐怕不太好辦啊。白景文同誌是省委任命的區委書記,他的調查工作也是省委部署的。我這邊如果明目張膽地設置障礙,於程序不合,也容易授人以柄啊。而且,現在政法係統內部……情況也比較複雜,很多人都在觀望,未必指揮得動。”
    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脫,堵死了趙立春的請求。
    趙立春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怒火夾雜著絕望湧上心頭。他知道高育良這是在敷衍他,是在和他劃清界限!他再也按捺不住,語氣變得陰沉起來,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育良,你可要想清楚了!瑞龍那裏,可還保留著一些……關於你的一些比較私密的‘資料’呢。這些東西要是流傳出去,對你這位省委副書記的影響,恐怕不太好吧?”
    他以為這最後的殺手鐧能逼高育良就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高育良並沒有表現出驚慌或者惱怒,電話那頭隻是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帶著憐憫的歎息。
    “老書記,”高育良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勸慰,“您年紀大了,又為漢東操心這麽多年,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好好休息。外麵這些風風雨雨,就讓它去吧。有些東西,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這話聽起來是關心,實則冰冷徹骨,充滿了決絕的意味!高育良這是在明確告訴他:我不會再受你威脅,也不會再為你做事了!你手裏的所謂把柄,我認了!但你也要認清現實,你已經完了!
    “你……!”趙立春氣得渾身發抖,還想說什麽,電話那頭卻已經傳來了忙音。
    高育良竟然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
    趙立春握著發出忙音的話筒,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失,隻剩下一片死灰。一種眾叛親離、窮途末路的巨大悲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無力地放下電話,癱在椅子上,望著窗外京城灰蒙蒙的天空,發出一聲充滿無盡苦澀和自嘲的歎息:
    “時運不濟……真是時運不濟啊……”
    他回想起沙瑞金剛到漢東時的布局。他原本的計劃,是將高育良和祁同偉這兩個知道太多內情、又手握實權的“幹將”推出去,當作棄子,吸引沙瑞金的火力。這樣,既能保全真正核心的李達康,也能讓趙家得以喘息。他甚至算計好了,等他自己一旦倒台進去,外界的焦點自然會轉移,到時候誰還會死死盯著一個已經失勢的趙立春的兒子趙瑞龍?操作個保外就醫,還不是輕而易舉?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高育良竟然如此狡猾和老辣!高育良不知何時,竟然暗中為祁同偉找到了寧方遠這條新的出路,使得祁同偉得以從他趙家的破船上成功跳脫!而高育良自己,恐怕也早就打著和他趙立春一樣“舍車保帥”的算盤,準備將他趙立春和李達康推出去當替死鬼,自己則憑借著與寧方遠那層微妙的“師生”關係,以及關鍵時刻的“正確”站隊,來謀求從輕處罰,甚至……平穩落地!
    “好一個高育良!好一個金蟬脫殼!”趙立春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棋差一著的懊悔。
    如今,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李達康困獸猶鬥,高育良劃清界限,京城盟友遠水難救近火……而沙瑞金的屠刀,已經高高舉起。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感,讓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