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寧方遠的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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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沙瑞金與田國富緊鑼密鼓地籌劃對光明區的強力支援時,省政府大樓內,另一場關乎局勢走向的對話也在悄然進行。
    祁同偉借著向分管領導匯報近期公安係統維穩工作的由頭,來到了寧方遠的辦公室。在完成表麵上的公務匯報後,他話鋒一轉,將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的、關於白景文上任後與光明區各位常委初次交鋒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向寧方遠做了匯報。
    寧方遠靠在椅背上,安靜地聽著,手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直到祁同偉提到政法委書記鄭東方的曖昧態度時,他的眉梢才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光明區的政法委書記鄭東方……我記得,算是育良書記那條線上的人吧?”寧方遠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語氣平淡,像是在確認一個無關緊要的信息。
    祁同偉連忙點頭:“是的,省長。鄭東方以前在省政法委工作時,受過育良書記的提攜,算是高書記政法係的人員。”
    寧方遠微微頷首,沉吟了片刻,然後抬眼看向祁同偉,目光深邃:“同偉啊,你找個方便的時候,去給育良書記帶句話。”
    祁同偉立刻挺直腰板,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
    寧方遠緩緩說道:“你就說,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要好。但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送炭,也要把握好時機。炭送早了,非但暖不了人,還可能把自己給點著了,得不償失。讓他……稍安勿躁,不必過早下場。”
    這話說得頗為含蓄,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是讓高育良指示鄭東方在關鍵時刻支持白景文,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祁同偉聽得似懂非懂。在他想來,白景文初來乍到,孤立無援,常委會裏明確支持者寥寥,這不正是最需要“雪中送炭”的時候嗎?為什麽寧省長反而說要等待時機?這個“時機”到底是什麽?
    他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但看著寧方遠那副高深莫測、不再多言的樣子,他知道自己不便再多問,隻能將疑惑壓在心底,恭敬地應道:“是,省長,我明白了,我會把話帶到。”
    從寧方遠辦公室出來,祁同偉一路都在琢磨這句話。他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深意,但又抓不住關鍵。下班之後,他沒有回公安廳家屬院,而是直接驅車來到了高育良位於省委家屬院的家中。
    高育良對於祁同偉的到訪並不意外,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期。他將祁同偉引到書房,親手泡了兩杯清茶。
    “老師,”祁同偉沒有過多寒暄,直接轉達了寧方遠的話,“寧省長讓我給您帶句話,說‘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好,但也要把握時機,不要過早下場’。”
    高育良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甚至帶著一絲讚許的笑意。他輕輕吹開浮沫,呷了一口茶,緩緩道:“寧省長……果然看得透徹啊。”
    祁同偉見老師明白了,連忙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老師,寧省長這話的意思,是讓鄭東方支持白景文,可學生愚鈍,覺得現在白景文勢單力薄,不正是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嗎?為什麽反而要等待時機?這時機……到底是什麽?”
    高育良放下茶杯,看著自己這個曾經的學生、如今也已身居高位的弟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曆經宦海沉浮後的通透和一絲無奈。
    “同偉啊,你還是有些急躁。”高育良語氣平和地解釋道,“寧省長說的‘時機’,指的不是白景文需要支持的‘程度’,而是我們自身介入的‘安全邊際’。”
    他站起身,在書房裏踱了兩步,聲音壓低了些:“你現在讓鄭東方明確站隊白景文,固然是‘雪中送炭’,但這炭火點起來,燒的是誰?首先燒到的,就是我高育良!趙立春那邊,京城秦家、李家那幾家,會立刻將一部分火力集中到我身上來!他們會認為是我高育良在背後推動政法係統跟沙瑞金聯手!”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祁同偉:“我問你,我有沙瑞金背後薑老爺子那樣硬的靠山嗎?沒有。那幾家若是鐵了心要收拾我,需要費多大力氣?恐怕不比捏死一隻螞蟻難多少。我現在所求的,不過是趁著還有幾分餘威,平穩落地,最好還能在退休前,靠著關鍵時刻那‘一絲功勞’,換個安穩富足的晚年。你說,我有什麽必要,在勝負未分、風險最大的時候,就急不可耐地跳進場內,去吸引最猛烈的炮火?”
    祁同偉聽得恍然大悟,背後驚出一身冷汗。他這才明白,寧方遠和高育良考慮的,遠非簡單的“支持”與“不支持”,而是更深層的風險規避和政治算計。
    高育良坐回椅子上,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沉穩,帶著一絲自嘲:“我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什麽風浪沒見過?豈能不明白‘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錦上添花固然價值不高,但盲目地雪中送炭,很可能把自己也凍死在風雪裏。我們要等的‘時機’,是沙瑞金和省委的調查取得實質性突破,是趙立春和那幾家被逼到牆角、無暇他顧的時候!到那時,我們再讓鄭東方順勢推一把,既給了沙瑞金人情,顯示了我們的‘價值’,風險又降到了最低。這,才是明智之舉。”
    他最後對祁同偉囑咐道:“同偉,你下次向寧省長匯報工作時,替我轉達謝意。就說……我高育良明白寧省長的深意。”
    祁同偉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對寧方遠和高育良的老辣謀算佩服不已。他原本以為的非黑即白、你死我活的鬥爭,在這些真正的棋手眼中,卻是一場需要精確計算風險與收益、耐心等待最佳出手時機的複雜博弈。
    他離開高育良家時,夜色已深。看著窗外漢東省城的萬家燈火,祁同偉知道,在這平靜的夜色之下,無數股力量正在暗中角力、等待和觀望。而他,必須更加謹慎地走好接下來的每一步,既要緊跟寧方遠的步伐,也要深刻理解這些高層博弈的微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