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媽..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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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光陰,如白駒過隙。
    這兩日,譚行等人被完全隔絕在北疆市武道協會最頂級的療養靜室內。
    外界因各市會長集體卸任引發的滔天巨浪,他們一無所知。
    充裕的靈能藥劑和頂尖理療師的手段,迅速修複了他們肉身的損傷與疲憊。
    然而,真正的蛻變發生在更深層....幽冥淵的生死搏殺、同伴犧牲的悲壯衝擊,如同天地洪爐,將他們體內最後一絲稚氣與虛浮徹底鍛去。
    如今,每個人的眼神都沉靜如淵,氣息內斂似海,周身卻隱隱透著一股曆經血火淬煉、引而不發的鋒芒。
    第三日,朝陽噴薄,金光萬丈。
    北疆市協會頂層起降平台,譚行、馬乙雄、卓勝、端木瑞、蘇淩月、方飛昂、顏博等三十七名幸存少年,身著統一黑色勁裝,肅然列隊。
    衣袂在晨風中微揚,身姿挺拔如槍,一股無需言說的肅殺之氣自然彌漫,空氣中仿佛都凝結著鐵血的味道。
    空間微微波動,武法天王薑斷鴻的身影無聲浮現,玄色將星製服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精氣神淬煉得不錯,這三日,算沒白費。”
    他聲音平淡,卻帶著如山威壓。
    “原計劃帶你們直赴長城,但你們帶回的叩心玉璧關係重大,需優先處理。
    此外,四道尚有其關鍵封印亟待穩固。
    你們暫且自由行動,待我處理完畢,自會召見。”
    言罷,身影便欲消散。
    “天王!”
    馬乙雄一步踏出,臉上帶著慣有的爽朗笑容,眼中卻無半分嬉笑之意:
    “天王,據我所知,長城巡守最低門檻也需內罡境界。
    我們這群先天境,連踏入長城的資格都沒有。
    究竟是什麽任務,是我們能‘解決’的?”
    薑斷鴻身形一頓,目光落在馬乙雄身上,神色複雜:
    “你是老馬家的二小子?嗯,根基紮實,不錯。”
    他略一沉吟,聲音低沉了幾分:
    “任務詳情,屆時我自會告知。
    此刻隻能告訴你們,此事,九死一生。
    去與不去,你們……可自行抉擇。”
    “九死一生!”
    四字如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頭。
    讓一位武道天王做出如此評價,其凶險程度,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譚行上前一步,迎著薑斷鴻的目光,問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瞳孔一縮的問題:
    “天王,我隻想問一句,這次任務……值得嗎?”
    少年的聲音異常平靜,沒有半分畏懼,隻有經曆過生死離別後沉澱下來的沉重。
    柳寒汐,韋玄、張九極……他已經目睹了太多同伴義無反顧地走向死亡,背負了太多逝去的意誌。
    他並非畏死,隻是不願再眼睜睜看著身邊之人倒下。
    薑斷鴻聞言,眸中本能地閃過一絲厲色!
    一股屬於天王級的威壓險些爆發.....
    軍令如山,何須問值不值得?
    然而,當他看到譚行眼中那並非怯懦,而是深切的痛楚與超越年齡的責任感時,那股無名火瞬間消散,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
    他腦海中想起永戰天王的請托,想起那個名為朱麟的年輕人,為保“月之種”不落敵手,毅然將其吞入腹中,至今仍在月魔一族地牢中承受非人折磨……
    人,必須救!“月之種”,絕不能落入月魔一族之手!
    若非他們這些天王被域外邪神死死盯住,一旦踏出長城就會引發全麵神戰,他早就親自殺入月魔領地,將那幫雜碎屠戮殆盡!
    又何須讓這些剛剛從幽冥淵死裏逃生的少年們,再次踏上九死一生的征途?
    他們身為人族天王,享受著至高榮耀與權力,卻沒能守護好這萬千燈火,這是他們的失職!
    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年輕卻堅毅的麵孔,薑斷鴻心中湧起深深的歉疚。
    然……時也,命也!
    即便是他們這些站在武道之巔的強者,麵對如此困局,竟也尋不出一個兩全之法。
    沉默,隻持續了一瞬。
    薑斷鴻迎上譚行的目光,斬釘截鐵,吐出兩個重若山嶽的字:
    “值得!”
    譚行聞言,嘴角緩緩勾起,心間所有情緒在這一刻盡數化為戰意。
    他挺直脊梁,聲音清晰而堅定,響徹整個平台:
    “保證完成任務!”
    “嗯,好生準備!”
    話音未落,薑斷鴻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赤色長虹,破空而去,瞬息間便消失在天際。
    直到那道令人窒息的威壓徹底消散,眾人才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
    下一秒,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譚行身上,仿佛看見鬼一樣。
    馬乙雄第一個蹦過來,一巴掌拍在譚行肩上,咧著嘴,又是佩服又是後怕:
    “我滴個乖乖!譚行你小子……膽兒是鐵汁澆的吧?
    敢那麽跟武法天王說話?那可是薑斷鴻!聯邦十二天王之一!永鎮長城,直麵邪神的存在!”
    他聲音都在發顫,不知是激動還是驚魂未定。
    旁邊的端木瑞也湊過來,壓低聲音:
    “是啊,剛才天王看你那一眼,我腿肚子都在打轉。
    你居然還能那麽平靜地問出‘值不值得’……”
    蘇淩月沒說話,但那雙清冷的眸子裏也寫滿了驚異與探究。
    譚行感受著同伴們混雜著震驚、擔憂甚至是一絲‘你牛逼’的目光,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沒有解釋,也無法解釋。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柳寒汐消散前問他“最後一舞好不好看”時帶血的笑意,是韋玄燃燒神魂、義無反撞向邪神化身的決絕背影,是張九極封死退路時那聲震動幽冥的豪邁大笑……
    這一幅幅畫麵太沉重了,沉重到他必須站出來,問出那個問題。
    他環視著一張張熟悉又年輕的麵孔,緩緩開口:
    “正因為他貴為天王,是人族支柱,我才更要問個明白。”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而堅定:
    “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再承受任何沒有意義的犧牲。”
    那些已經犧牲同伴,他們用命換來的機會,我們活著的人,必須帶著他們的意誌走下去。”
    他的聲音漸漸揚起:
    “要是連我們也倒下,那些未竟的誓言,誰來兌現?!”
    “但既然天王親口說‘值得’.....”
    譚行的聲音陡然拔高,眼中燃起灼人的光芒:
    “那這條命,賠上去又何妨!縱然九死一生,也死而無悔!
    我相信,若他們在天有靈,也絕不會責怪我們的選擇!”
    這話讓原本有些喧鬧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眼神變得複雜而堅定。
    雖然並非所有人都完全明白譚行話中深意,但馬乙雄、卓勝他們知道譚行指的是什麽,那些逝去的同伴,那份沉甸甸的意誌,是他們共同背負前行的責任。
    馬乙雄收起了一貫的嬉笑,重重一掌拍在譚行肩上,掌心傳來的力道讓譚行身形微微一晃。
    這一掌,是承諾,是誓言,更是兄弟之間無需言說的信任。
    “既然如此,那就幹他娘的!”
    馬乙雄咧開嘴,眼中卻閃著凶光:
    “管他什麽龍潭虎穴,咱們兄弟一起闖!”
    就在眾人熱血沸騰之際,一名身著黑色製服的工作人員快步走上平台。他神情肅穆,手中捧著一個密封的金屬箱。
    “奉武法天王令。”
    他打開金屬箱,裏麵整齊排列著三十七部造型獨特的黑色通訊器。
    這些通訊器線條硬朗,表麵泛著暗啞的光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是特製的加密通訊器,直接連接聯邦最高級別保密線路。
    天王吩咐,七日後,將通過此設備向諸位下達具體任務指令。
    在此期間,請務必保持設備暢通,隨時待命。”
    工作人員將通訊器逐一發放到每個人手中,沉聲道:
    “切記,萬不可遺失,更不可交由他人。”
    譚行接過通訊器,入手微沉,冰冷的觸感讓他心神一凜。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將其仔細收好。
    通訊器發放完畢,眾人知道,分別的時刻到了。
    “七天後見!”
    馬乙雄用力抱了一下譚行,又重重捶了捶卓勝的胸口。
    “保重!”
    卓勝言簡意賅,眼神堅定。
    端木瑞走到譚行麵前,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聲道:
    “七天後再見,這次,受教了!”
    蘇淩月遠遠地對譚行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背影清冷如月。
    方飛昂和顏博等人也紛紛上前,與譚行等人鄭重道別。
    短暫的喧鬧過後,眾人各自散去,懷著不同的心情,奔赴這也許是最後的七天自由時光。
    譚行沒有停留,直接搭乘協會安排的專車,返回了位於城市東區的春風小區。
    熟悉的街景在車窗外飛速倒退,與幽冥淵的死寂詭譎、武道協會的肅穆莊嚴相比,眼前充滿煙火氣的一切,竟讓他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車輛在小區門口平穩停下。
    譚行推門下車,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帶著油煙喧鬧的煙火氣的空氣,抬步向自家那棟樓走去。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那部特殊通訊器,他的內心竟然在隱隱發燙。
    七天。
    他隻有七天時間,來告別這平凡卻又珍貴的一切,來讓自己變得更強,來準備好……再次踏入那九死一生的戰場。
    他的腳步沉穩,一步步走向那扇熟悉的單元門。
    門後,是他在奔赴血火之前,最後的安寧。
    門一打開,熟悉的家的氣息撲麵而來,還夾雜著食物溫暖的香氣。
    抬眼望去,三道熟悉的身影正擠在不算寬敞的廚房裏忙碌著,鍋鏟碰撞聲、說笑聲交織成最動人的樂章。
    客廳的舊木桌上,早已擺滿了熱氣騰騰的早餐....金黃酥脆的油條、皮薄餡大的包子、香氣四溢的雞蛋餅,全是他最愛吃的。
    “林東哥!你到底會不會包啊?不會就出去坐著,別在這兒添亂!”
    譚虎皺著眉,看著正一個勁兒往麵皮裏塞肉餡的林東,忍不住埋怨。
    “嘿!你小子怎麽說話呢?”
    林東一個暴栗輕輕敲在譚虎頭上,嗓門洪亮:
    “不多塞點肉,你哥怎麽吃得飽?他餓死鬼投胎的!”
    “餡兒這麽多,一煮準破皮!”
    譚虎捂著腦袋,委屈巴巴地抗議。
    母親白婷看著兩人笑鬧,眼角漾開了溫柔的笑紋。
    恰在此時,她似有所感,轉頭望向門口。
    “小行!”
    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她眼中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臉上笑容綻放:
    “回來啦!昨晚陳北鬥老爺子就說你今天上午準到家。
    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正想讓你弟給你打電話呢!”
    譚虎見狀一下子從廚房竄了出來,衝到譚行麵前,臉上滿是興奮與崇拜:
    “哥!師傅都跟我們說了!你們在幽冥淵封印了邪神!你是這個!”
    他用力豎起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那架勢恨不得和譚行一起並肩作戰!
    “嘿嘿!那當然!”
    林東端著一盤剛出鍋、熱氣騰騰的水餃走了出來,爽朗笑道:
    “老子的兄弟,就是最牛逼的!”
    他見譚行還怔在門口,不由得揚聲道:
    “還杵在那兒幹啥?還要哥們兒八抬大轎請你進來啊?”
    譚行的目光緩緩掃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人,鼻腔猛地一酸,視線最終落在母親溫柔含笑的臉上。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最終隻化作一句帶著些許哽咽的話語:
    “媽……我餓了。”
    “餓了就快洗手吃飯!”
    白婷眼角的笑意更深,連忙招呼著:
    “都是你愛吃的,林東和小虎忙活了一早上呢。”
    譚虎已經手腳麻利地盛好了滿滿一大碗粥,林東則把那一盤“皮薄餡大”幾乎要撐破的水餃推到譚行常坐的位置前,自己撓頭嘿嘿笑著。
    坐在熟悉的餐桌旁,聽著母親關切的詢問,看著弟弟嘰嘰喳喳說著自己練武的進展,聽著林東插科打諢吹噓自己最近的“戰績”,譚行大口吃著久違的家常味道,心中那股在幽冥淵積累的戾氣和沉重,仿佛被這溫暖的煙火氣一點點融化、撫平。
    他笑著回應每一個問題,略去了所有血腥與危險,隻挑了些能讓他們安心的趣事來說。
    餐桌上的氣氛熱烈而尋常,仿佛他隻是出了一趟不遠的門,而非剛從地獄歸來。
    飯後,譚虎被白婷催促著去武館練習,林東也接到通訊匆匆離去。
    廚房裏,隻剩下白婷洗碗的背影,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似放鬆的譚行。
    “媽...”
    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但帶著疲憊:
    “接下來幾天,我想出去逛逛,我好向很久沒有...沒有逛一逛了!”
    白婷洗碗的動作微微一頓,水流聲依舊。
    她沒有回頭,隻是溫柔地應道:“好,出去逛逛就出去逛逛,媽就在家裏,你回來想吃什麽,媽就給你做。”
    她什麽也沒多問,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給予他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譚行心中微暖,點了點頭。
    他起身走向自己狹窄卻熟悉的臥室。
    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臉上的放鬆神情緩緩收斂,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沉靜。
    他盤膝坐在床上,並沒有立刻開始修煉,而是先仔細檢查了那部加密通訊器,確認其狀態無誤後,將其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隨後,他閉上雙眼,心神沉入氣海。
    幽冥淵的生死搏殺,同伴犧牲帶來的精神衝擊,以及這三日協會不計成本的資源投入,早已讓他停滯不前的修為壁壘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此刻,他需要時間,需要安靜,將這些寶貴的積累徹底轉化為自身的力量。
    氣血在體內奔騰,如同蘇醒的江河。
    意識深處,那場場慘烈的戰鬥畫麵再次浮現,但這一次,帶來的不再是痛苦和彷徨,而是更加堅定的意誌和對力量本質更深刻的理解。
    他知道,這七天,將是他踏入下一個未知戰場前,最關鍵的準備期。
    他必須變得更強才能守護住眼前這扇門後的……萬家燈火。